廉价灯牌散发的蓝紫色光线穿过一栋栋邋邋遢遢低矮的建筑,照出地上黏糊糊的血泊。
五条悟追着咒力残秽到离这五十米远彻底断绝,他仰头指尖微微挑起眼罩,迷幻的灯光透进他钴蓝色的眼珠,眼神没有起伏地扫过一圈面色狰狞的人。
这里像孕育罪恶的摇篮,大量负面信息跟他最讨厌的苦杏仁一样被六眼吸收钻进他大脑。
没发现他要找的那只咒灵,他抬步转身,一道黢黑的枪口抵到他背后。
“小子你以为这里是你想走就能走的地方吗——”
那人嗤笑的声音戛然而止。他瞪大眼,把枪口用力往前怼,只见枪口愣是碰不到他面前的白发男人,彩色的雨水丝毫没有打湿他一根头发。就像他是一块无形的磁铁,无限吸引和排斥另一极。
白发男人微微偏头侧身,双手插兜,唇角勾起的弧度彰显危险,“我有点赶时间呐,确定不让我走吗?”
持枪那人朝一众人使眼色,各类枪械上膛,黢黑冰冷的枪口同时对准五条悟。他缓缓转身正面面对他们,眼罩投下阴翳到他脸上。他随手撕开一颗薰衣草味的硬糖含进嘴里,嚼碎糖果后里面的夹心顺着口腔的缝隙溜进喉舌,这古怪的味道像是薰衣草香精加柑橘洗衣液,他皱了下眉,咂巴嘴唇。
嚼碎这颗糖的时间里,五条悟拍拍手掌,步伐轻快,像高傲的猫踮脚尖般,从地上躺着的一大堆难以分辨人形的人边上“嘿咻嘿咻”走过。
打架前他抽空看了眼手机时间,接近凌晨三点。一股奇妙的预感油然而生,就像午夜到点变回灰姑娘的辛德瑞拉,他快变回了娃娃。
看来这次只能先放过那只咒灵。
好歹他是那孩子花了全部生活费才抓回来的娃娃,要是就这么走掉,她肯定会要死要活哭鼻子吧。
作为一个可靠的大人,就这么跑掉太不负责任。等诅咒解除,他再走也不迟。
那时五条悟走快一步把解咒的事扔给他的辅助监督,原地在那片黑色地带徘徊几分钟后离开,回到沾着女孩子身上玫瑰花香的床单躺好,而小野薰后他一步走出光照不进去的黑暗里,压着她头顶的乌云终究没有散去。
这一晚,日本公安都不敢轻易动的□□地界死了一整个帮派的人,每具尸体的脖颈上都有可怕的血窟窿,似是被蟒蛇啃咬出的痕迹,整具尸体都萎缩成拧成麻花的抹布般。无人去深究这猎奇的死法出自谁手,在这里他们的身份见不得光,死了谁,那就死了。
薰连日没能吃饱的身体吃了几十个人终于吃饱了,食欲退去后,她摸了摸平坦的小腹,迷茫,混乱,自卑,害怕……切割她的神经。滚烫的液体侵吞双眼,她靠着墙角痛苦地闭上眼睛,眼睑内侧生出红色血丝脉络,望向东边,太阳的辉光穿过云层照在银色十字架上。
回过神时她已经走到了教堂的台阶下。披着牧师袍的金发神父也看到了她,他捧着一本厚书走下台阶:“晨安,是要来做祷告吗?”
早上五点,下了一夜的雨终于停下。
薰被神父慈祥的微笑感染,缀在他身后走进教堂,沐浴着透过彩窗的阳光,她学着他人双手合十,心中默默开始祈祷。
神啊,请让我不要再痛苦下去了。
我不想再做怪物。
可怜的神父并不知情,他邀请进教堂的是《圣经》里受上帝诅咒的该隐后代。
教徒们做完祷告,齐齐喊了声“阿门”便纷纷朝光照着的大门走去。薰一个人仍留在座位上,通红的双眼紧闭,双手死死交握。
她纤瘦颤抖的身影落到神父眼中,路过她时将一本《圣经》轻放到她面前。薰不知默念多少遍她的祷告后,耳畔飘来一道轻轻的少年声音,她耳尖微微一颤,缓缓睁开眼,望向旁边坐着的粉发少年。
“主,请让枉死之人去往天堂……”
少年眼下有淡淡乌青,身上穿着古怪的学生制服,眉眼紧皱,下颚线绷得很紧,整个人僵硬得像一堵不锈钢墙体。
薰一眼就认出他是和钉崎同行的男生,他的声音让她很熟悉。她歪了下头,脑袋旁冒出一个灯泡,努力地滋滋滋发电,终于她想起来这个声音就是她觉得像阳光般温暖的存在。
她不动声色地用眼角余光瞅他,耳畔蓦地响起少年极其轻微的笑音。
“早上好。”虎杖悠仁转头望着坐在右手边座位的女孩,见到她像被吓到的刺猬竖起浑身倒刺,他连忙说,“我失礼了抱歉。”
薰抓紧衣角摇头,唇边滚出一声短促的气音,小声说:“没关系……早上好。”
难道他还记得她吗?她心底像飞出一只小麻雀叽叽喳喳。
少年坐在教堂另一边的座椅,日光穿过他一头樱花粉的后剃发,照得他略显深的肤色变白不少。
“您接下来方便吗?”他笑着搔了下后脑勺,“我有点事想告诉您。”
听到他十分有礼的态度,薰瞳孔微扩,忙不迭点头。
“噢,那就好,小姐您接下来最好不要再去那间酒吧,包括那附近。”虎杖悠仁说着,见少女露出茫然的神色,他解释道,“凌晨那里发生了恶性杀人案……总之最近应该都不会太平。”
“那怎么办呢,我不去那里就没有办法活下去啊……”薰微微垂首,目光落到自己的双手。
听到她呢喃般的声音,虎杖悠仁静默一秒,脑海中闪过血腥的惨状。
“我叫虎杖悠仁,虽然还没什么存款,但我做的工作薪资很高。”
“……什么?”
薰困惑地睁大眼,虎杖悠仁拿出手机跟她交换姓名跟号码,“小野小姐把您的银行卡号发给我吧,我目前只有我自己一个人要养,再多您一个也不是问题。”
“我吗?”薰指了指她自己,“你要养我?”
虎杖悠仁想起什么关键点,一拍脑门:“您不要误会!我不是要包养您的意思,我——我只是想帮您度过经济上的困难,这样就不用再去那个危险的地方!”
少年卡壳地说完,整张脸涨得通红。他的肌肤并不算细腻,透着健康的小麦色光泽。薰呆呆从他明亮的琥珀色眼眸中看到她的身影,风吹起她的头发,穿过她空荡荡的心脏给其中注入血液,让它因为这个人开始跳动起来。
“……我知道了,谢谢你虎杖君。”薰眼睫微颤,视线不敢触及少年直白的目光。
从教堂离开时她已经来不及回家换校服,为了避免迟到,她只能翻墙进学校,从储物柜里拿出备用学生制服,再去洗手间换上。她拿着换下来的裙子,银色亮片反光出她泛红的脸颊。
她捧了一把水洗脸,冰冷的水流渗进眼睑。等她拿纸巾擦完脸,戴上眼镜框,一气呵成地把那条裙子扔进垃圾桶里,让她终于从莫名的悸动中清醒了点。
她没有接受虎杖悠仁的提议,因为并不是经济困难才去酒吧。
进教室后坐到自己的座位上,薰总是忍不住看手机里的唯一备注人名的电话号码。红色的天光散去,清晨的日光穿透树叶缝隙洒到女孩的笔记本上,纸页被风吹得翻飞,她的笔尖一直不断在纸上写着那串她背下来的数字。
“小野……咳……”
老师严肃的咳声把她飘到天外的思绪拽了回来。薰脊背冒冷汗,抬起头扶了下眼镜,“老、老师,我在。”
“你的心思还在课堂上吗?我看看你写的什么,这是什么?”
“是数字……”
“我看不出是数字吗?我问你这数字是什么?”
薰低下头,绞着手指闷不作声。
“算了,下不为例,给我认真听课。”
教室响起一阵阵闷笑,老师回头瞪一眼发笑的学生们,明面上他们是都安分了。下课后,薰拿着水壶出教室打完水回来,看到教室后排的几个不良少年围到她桌前。
一只涂着漂亮美甲的手晃了晃薰熟悉的本子,不良少女讥讽地笑:“喂,转学生,我们正无聊呢,你快讲讲这是什么啊?”
薰瞳孔骤缩,乱发下的眼睛闪过冰冷的光。她望向坐在她座位上的少年,一头染出来的金发很是枯燥,凭着算清秀白皙的脸被喜欢坏男生的女孩们追捧。
“与你无关。”薰走过去,伸手一把抢回本子。
一道残影闪过,不良少女错愕地睁大眼,手上瞬间空无一物。
“哈?”黄毛低头,拿开手里夹着的烟,嘴唇缓缓吐出烟雾,“转学生你想死吗?敢这么跟我女友说话。”
不良少女拉了拉他衣角,用眼神和动作示意他收敛点。毕竟他们前几天刚被处分过,要不然也不会无聊到找这个阴暗宅女的乐子。
“算了洋介,她太无趣啦。我们走吧。”
“不行,我要给她点颜色看看,让她知道什么人不能惹!”
黄毛边说,边朝周围几个小喽啰使眼色。他们群起而上,有人一把拖住薰的手脚,有人粗鲁地用手抓扯她的头发,拽着她到教学楼后方的树林。
她的不挣扎落到不良们眼里就是被吓傻了。
几个少年的脸被烟雾缭绕,他们配合默契,一看就是经常霸凌人的老手。黄毛让两个小喽啰到外面放风,他则叫上其他人步步逼近这个被吓得动都不会动的机器人。
小树林阴冷偏僻,没有监控,基本所有人都知道这里是洋介等人的地盘。他们常常聚在树林前抽烟,谁敢看他们一眼都会被用力打后脑勺一掌。
薰被两个混混扔到腐叶土上,脊背紧接迎来无死角的踢踹,头皮被人用力猛拽。她挨揍不忘把眼镜摘了。
女孩的脸完整暴露在众人视野下,空气瞬间安静几秒,揍她的人也忘了动作。她肤色白得病态,嘴唇很红,绿色的眼珠透亮,高挺的鼻骨没有破坏她五官的协调性,长着一张很想让人保护她的脸。
“哟,长得还挺好看啊。”黄毛吹口哨。
“洋介!”
“我知道啦宝贝,就说说而已。”
黄毛想让女友安心,冲他的跟班们使眼色:“之前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都知道吧。”
薰迎来比开头更痛的一场揍,枯叶飘洒到她身上,她抱头任由对方把她从头到脚都揍了遍。正当有人把手伸到她衣服前时,她抬手紧攥那只手,伸出舌尖舔了舔嘴角血痕。
“抱歉了,现在到我了吧?”她十分有礼地询问过后才动手。
他们先是用看神经病的眼神嘲讽地大笑,薰抓着离她最近那人的手腕,顺着往上扣住他的手臂来了个过肩摔。眼角棒球棍的影子闪过,她用手臂接下那一棍,反身后空翻摁着对方的后背,抬起膝盖用力击打他的腹部,听到对方肋骨传来断裂声,地上被人吐出一口含着牙齿的血沫。
“……不是我做的。”
当天,紧急召开的校园暴力委员会上,薰对面坐了一群义愤填膺的学生家长,而她从头到脚满身伤痕,孤立无援,低着头把自己缩成鹌鹑,否认他们宣判在她身上的罪行。
在场校领导和家长看着伤痕累累的少女,心再黑也没办法凭借事实对她处分。因为那片没监控的地方还是他们的孩子亲自挑选的。再者,她身上的伤看着可怖极了,浑身青紫遍布,头发丝沾满脏污,露出来的腿骨因为红紫的瘢痕显得瘦削而可怜。
他们的孩子现在躺在医院,外表的伤远远没她身上的看起来可怕。
传到别人口中,只会是他们的孩子将这个无辜的少女殴打成这副模样,还贼喊捉贼倒打一耙。
薰的班主任试图用言语调解现在紧张的气氛,心中忍不住埋怨起薰的父亲。她不是没联系薰的父亲,得到对方冷漠的回复:“这点事情我的孩子自己能处理好呢。”
听声音是一个温柔有礼的男性,回复简直不像为人父母该说出来的话。
薰最终安然脱身,班主任特意给她批假让她去医院好好处理伤口。拖着一副轻微疼痛的躯体,她独自回到家,冲了个冷水澡便缩进被窝,盯紧手机里储存的电话号码,心中流淌过甜滋滋的味道。她边抱紧猫猫棉花娃娃,边喃喃自语:“咪咪,我遇到暖暖的毛茸茸了哦。”
“会对我笑,是对我最好的人,他还说他要养我,把他的钱都给我,这是第一个不是因为我的身体靠近我的人。”
“我们明天也能见面的对吗?”
“咪咪你要是觉得我们明天也会见面,你就这样乖乖的就好……”
室内没有开灯,窗帘一直被人拉上。
女孩怀里紧紧抱着的猫猫棉花娃娃一直睁着大眼睛,听她絮絮叨叨说她和“毛茸茸”,娃娃皮下的五条悟有些无奈又好笑。
她征询他的看法跟白问没区别。
倒是她这一身伤不去处理一下真的没问题吗?
五条悟想到她半夜出去工作,白天正常上学,伤到底是在哪造成的?不会照顾自己,还这么小就放弃自我了?
他头脑风暴一大堆,脑补出这孩子拥有一个破碎的身世,无父无母,被社会毒打,于是自甘堕落,养成现在这副软柿子模样。
前路都是自己走窄的,五条悟不会干涉他人。就如他一直信奉的准则,他只会救做好被救准备的人。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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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满身伤痕(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