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针 第14章 chapter 14

东正区是丘海著名的学区，从幼儿园直通到高中，寸土寸金的地方，比市中心金融区的价格都要贵上七个点。

一块地皮翻来覆去地炒到高价，只要围着区内随便一所学校开工建房子，后半辈子基本就不用愁了。

迟骁没孩子，不懂这些家长们的脑回路，为什么拼了命地把孩子往这片区送。他刚来丘海时，在各个片区走了一圈，东正区也不是没看过，不过房子老旧，物业不好，不在他的选择范围。

他记得当年有个新开的楼盘，本来已经抢到号了，但是嫌麻烦愣是转手卖了，刑侦队的老张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看他，“你知不知道就那一张号码纸值多少钱？”

迟骁摇了摇头，他对钱的概念源自于跟宋世雩谈恋爱的时候，每一分都要花在刀刃上，花在浪漫上。经年之后，他重新过上了少爷的生活，自然不再算计卡里的余额，也不懂一切为了孩子这句话。

他离当爸爸的生活太远了，也不是没想过如果有孩子会是什么样的情形，但前提是这孩子是宋世雩和他的，否则对他来说都没有意义。

一打盹，思绪就飘远了。

天蒙蒙亮，他跟严哲早早就守在禾越幼儿园外面，找了个相对安全的位置等开门。一天一夜高强度的侦查工作让两人一沾座椅就着，等被孩子的嬉闹声惊醒时，周围已经是车水马龙的状态了。

严哲揉了揉眼睛，茫然地看着周围的一切，以为自己误入了什么车展，各种豪车，有序地停在路边，他头一伸，看到不远处的禾越幼儿园已经有老师在门口迎接孩子。

“我去，这幼儿园看起来也不怎么样嘛！怎么这么多有钱人。”

严哲跟他一样是光棍，也不懂家长们的疾苦。

迟骁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硕大的禾越两个字挂在门口，园区看起来有些年头了，标准的三层小楼，有操场，有绿化，环境其实不错，但还是比不上国际幼儿园那种夸张的装潢。

这里一切都透着朴实，偏偏有人就是买账。

宋世雩赚那么多钱，就给他侄子安排到这里？而且看起来私密性不是很好，他就不怕狗仔偷拍吗？

想到这，他暗骂了自己一句：迟骁，你真是狗改不了吃屎，他怎么生活跟你有什么关系？真是狗拿耗子多管闲事。

严哲忽然碰了他一下，扬着下巴朝那边望去，“老大，你说宋世雩会来么？”

听到宋世雩的名字，迟骁立刻直起身，脸色跟着沉了几分。在警局时，他观察到宋世雩对于能否回家这件事非常在意，多半与那孩子脱不了关系。

他觉得宋世雩会来。一想到这，他竟然微微有些紧张。

他小心翼翼地把窗户往下落到一半，很快在一众豪车中看到一辆保时捷，紧接着一身休闲装的宋世雩就下车了，他只戴了一顶帽子，不过几个小时的时间，他已经把自己又变回那副生人勿近的模样。

迟骁忍不住蹭蹭自己下巴上的胡茬，与精致的宋世雩一对比，真是一个天上一个地下。

宋世雩的车停在对面，距离他们不远不近，刚好够迟骁看到他的表情。只见他打开后车门，脸上倏地笑了。

很快，迟骁就看见一双小短腿跳下车子，好不容易站稳，紧接着宋世雩蹲下来，整理小短腿的衣服，脸上尽显一副慈爱的模样。

迟骁登时惊住了，他竟然用慈爱这个词来形容此刻的宋世雩。

怔了几秒，宋世雩已经整理完毕。

小短腿穿着禾越的园服，黄色云朵滚边领口，白色短袖T恤，配上奶黄色的短裤，仿佛透着奶香。他pia叽亲了宋世雩一口，随即牵着他的手，蹦蹦跳跳地朝幼儿园的门口走去。

一大一小很快随着人群在门口停下，宋世雩把小短腿的手放在老师手上，体温/枪一贴在孩子的额头，叮的一声，检查完毕，顺利通过。然后两人亲热地互相道别，小短腿边挥手边朝里面走去。

仅仅几分钟的画面，让迟骁久久回不了神。

严哲也注意到了刚才那一幕，盯了半晌，忽地说道：“老大，你觉不觉得那孩子不像是宋世雩的侄子。”

迟骁头也不回，听见他又说：“倒像他的亲儿子。”

话音刚落，迟骁呼吸一滞，蓦地侧头，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你说什么？”他的目光过于凌厉，严哲冷不防磕巴起来，“亲...亲儿子。”

迟骁重新看过去，宋世雩已经不见了，他眉头紧锁，车流不停变换，那辆保时捷彻底消失了。

迟骁的脑海里宋世雩和严哲的话反复交织，他怎么就没想到，若和那孩子只是叔侄的关系，宋世雩过于谨慎小心。

但这时再看，他却完全不藏着掖着，难道说对这里的环境已经产生了信任感？

他有个大胆的假设，很快又自我否定。一时之间竟不知该怎么好了。

严哲看他一副掉了魂儿的样子，不知道他为何听到自己刚才的话有这么大的反应，忙提醒道：“老大，我们该进去了。”

门口的豪车队渐渐散去，幼儿园的保安队已经关上了大门，方才热闹得像集市，这会儿又重归平静。

这时，严哲的电话忽然响了起来，他看了眼来电，是詹雅晴打来的，立刻接听。

“严哥，迟队在旁边吗？”严哲瞥一眼兀自发怔的迟骁，停了几秒说道：“在，有什么事跟我说也一样。”

“刚才我查到禾越幼儿园，是一所民办园，园长是一托公立园退下来的园长，在禾越是返聘上岗。这所幼儿园在东正区的口碑很好，不过有一点很让人疑惑。”

严哲支起耳朵听，詹雅晴继续讲，“博越集团所有高层的子女都是从这间园所毕业的。”

严哲皱了皱眉，正色道：“你确定？”

“是。”

詹雅晴之所以这么肯定，是因为她想起姑妈的外孙就在禾越幼儿园，平时家里聚会，老人们家长里短少不了谈论孩子的事情。

她当时听见宋世雩提到这个名字，当时还觉得挺熟悉，等跟姑妈确定之后她才打来这通电话。

电话挂断后，严哲把这条有用的消息告诉迟骁，听他说完后，迟骁顿了顿，立在车边，向西望向远处的高楼，那是博越集团的总部的方向。

一东一西，隔着好长一段距离，似乎有着千丝万缕地联系。

他现在很想抽烟，最终还是克制住了，随后看向严哲，“进去吧！”

幼儿园的保安大叔尽职尽责，从后勤到园长的电话挨个打了一遍，最后才放行。

严哲顺手递过去一根烟表示感谢，老保安的眼角笑出了褶子，连忙摆手拒绝，“这可不行，再说我也不会抽。”

两人在门口等了一会儿，最后等来了后勤主任，是一位四十多岁的大姐，平底白鞋，穿着带有禾越标识的宝蓝工作服，看见他们，冷着脸道：“你们是警察？”

迟骁立刻点头，拿出自己的证件，后勤主任仔细检查，确定不是伪造后脸色缓和了些，“有什么事么？”

严哲接话道：“我们想找一下宋翊阳在哪个班，还要看下17号中午12点之后的监控录像。”

“宋翊阳？”后勤主任狐疑的看着他们，“宋先生的侄子？”

“没错。”迟骁应声道。

听到是关于宋世雩的事情后，不知是不是迟骁的错觉，后勤主任似乎换了副态度，不再板着脸，嘴角勾起笑容，“小翊在大二班，两位跟我来。”说着递过去两双鞋套。

此时正值上午吃点心的时间，放眼望去，孩子们大多数都安安静静地坐在椅子上啃面包。

每个班级的窗户都挨着走廊，红木地板有些年头，踩在上面吱呀出声。

即便迟骁再小心，但脚上的马丁靴不管再如何注意，总是能发出异样的声音。

等他们经过时，孩子们闻声望去，一双双好奇的眼睛巴望着紧随而来。

路过小一班时，有孩子不听话一直在乱喊，迟骁听见老师在里面警告道：“外面的叔叔就是来找不听话的小孩子，带走关起来，我看谁喊？”

班里顿时鸦雀无声。

迟骁有些尴尬，因为这些孩子再次看他时已经不是好奇，变成**裸地害怕。

他悄无声息地往另一边挪了挪，再也不对这些孩子好奇了。

上到三楼时，吵闹声小了很多。

后勤主任介绍，“大班再有一个多月就毕业了，都是即将要上小学的孩子，规矩立得好。”

说话间，他们停在一个挂着橘色牌子的班级门口，教室里安安静静，不过还是隐约能听见吃东西的窸窣声音。

后勤主任拉着他站在靠走廊的窗边，指着里面坐中间的孩子说：“那个就是小翊。”

迟骁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去，他看那孩子又近了一些距离，这次能看清他的脸，便是这一眼，他就跟着了魔一样。

宋翊阳简直就是宋世雩的翻版！

他的眉眼，他的脸颊，他的五官，跟宋世雩太像了。

迟骁看了好一会儿才收回视线，默了半晌再抬眼时，与宋翊阳探过来的眼神正巧对个正着。

他一时无措，竟不知用什么表情去呼应他的目光。

只见宋翊阳盯了一会儿，腾地起身，走到老师面前，说了句什么然后走了出来。

后勤主任一惊，“小翊，你怎么出来了？”

宋翊阳直勾勾地瞅着迟骁，奶声奶气地问：“你是来找我的吗？”

迟骁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又听他问：“那你是颂颂的朋友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