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月 第17章 司马嫣(七)

那之后他许久未曾出现，派人将司马嫣转移到了东郊的一座庭院，没再喂她软骨散。

初春之际，司马嫣终于有些好转，每天都去庭院里晒太阳。她怕极了无边黑暗，总觉得阴冷，唯有在阳光下方能觉得有一丝温暖。

她要好好享受这最后的安宁。

雨夜，韵儿撑了伞来送饭，进门掀了帽子道：“今日雨好大，耽搁了些时候，我怕饿着姐姐，一路上紧赶慢赶，还是晚了些。”

司马嫣坐在窗边，没有回头。

韵儿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无视，一边利索的摆着盘子，一边继续道：“姐姐快来，过一会儿就要凉了。”

说完窗外的雨声忽然变大，她正想回头去瞧一眼，就觉后颈一阵剧痛，晕了过去。

司马嫣迅速脱下韵儿的衣服穿到自己身上，戴上斗笠，撑起油纸伞，低头向门外走去。

庭院内外时时刻刻都有侍卫巡逻，她等这场雨等了太久太久。

穿过连廊，迎面就是巡逻的侍卫，她面不改色的经过，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怀疑。

远远看到了侧门，司马嫣攥紧伞柄，加快了脚步，只差一点，只差一点，她马上就要自由了。

许是这一日雨势太大，侧门居然没了侍卫，她推门而出的时候只觉得像做梦。

只是可惜，这逃脱升天的美梦太短太短，很快她就看到了雨中伫立着的高大人影。

瓢泼大雨倾泻而下，他却没有撑伞，一身黑衣湿的透彻，也只是仰头看着她笑：“嫣儿，我好想你。”

她手中的伞落了地，很快变得跟他一样狼狈。

“你病得厉害，我不敢去见你，想着什么时候你有力气逃了，就是真的好了。”

他等了太久太久，耐心已经快要耗尽。

司马嫣没有说话，只是仰头看向天边一闪而过的银色闪电，豆大的雨滴落到眼里，又顺着脸庞滑了下来。

纪澜生慢慢走近，伸手抱住了她：“嫣儿，你喜欢那个叫韵儿的小丫头是不是？”

感受到她瞬间的僵硬，纪澜生微微笑了：“回去吧，莫要着凉。”

那之后没过多久，司马嫣就有了身孕。

纪澜生虽然欢喜，却也知道这个孩子来的并不是时候，他们之间心结未解，她容不下这个孩子。

除了威胁，纪澜生竟没有任何办法。

可司马嫣甚至都不需要他的威胁，她意外的平静，既没有寻死觅活，也没有哭闹不休，这平静令纪澜生感到恐惧。

他不敢冒任何风险，时时刻刻陪在司马嫣身边，连夜里都睡不安稳，但凡她有一丝动静，哪怕只是翻个身都能令他惊醒。

他想要这个孩子，他们的孩子，如果这个孩子没了，他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

如此数日，纪澜生迅速憔悴下来，累到极点，也依然不敢松懈。

白天他们很少交谈，大部分时间都是相对无言，等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纪澜生才会小心翼翼的抱着她说话：

“嫣儿，今天又没吃下多少东西，是不是难受的厉害？”

“你受苦了，再坚持一下，听人说熬过头三个月就不会吐了。”

他摸摸她的肚子，声音有了些欢喜：“从前我就在想，以后要同你生许多孩子，我教他们读书识字，你教他们琴棋书画，等他们长大，我们就去游历山河。”

他说着说着，就有一滴泪落了下来：“可我们怎么就走到了今天这一步？”

“哪怕有一天、一个时辰，你曾是喜欢我的？”

他紧紧抱着她，呼吸都轻缓起来，小心翼翼的期待着。

她当然不会回答。

他已经不会像从前那般暴怒，只是觉得委屈：“若你从未动心，又何苦招惹我？何必给我希望？”

他沉默许久，才能重新开口说话：“我那时有多欢喜，后来就有多恨你。”

“嫣儿，你怎能那般待我？”

“我如何甘心？”

大家族里本就多是非，平日看他不顺眼的几支旁系借机生事，母亲受惊病倒，父亲失望冷落，拜她所赐，纪澜生遭遇了生平最大的磨难。

他花了很长时间铲除异己，而后等来了她和安怀瑾要成亲的消息。

“伤你并非我本意，嫣儿，我控制不了我自己，我好像疯了，从你逃婚那天起我就疯了。”他不受控制的用力，直到她发出细微的呻吟。

他慌忙松了手道歉：“嫣儿，对不起，我是不是又弄疼你了？你原谅我好不好？看看我好不好？我不会再打你了，不会再欺负你了，留下这个孩子好不好？留在我身边好不好？”

日复一日，他抱着她胡言乱语，有时三两句，有时一整宿，终于有一日，她回过身来捂住了他的嘴：“你吵到我了。”

只是这样一句话，他居然就落了泪，抱着她不肯松手，怕一松手，她又转过身去，只留一个背影：“我不吵你，你好好休息。”

那之后他们的关系慢慢就缓和下来，司马嫣偶尔会给他回应，即便是不耐烦和发脾气，纪澜生也觉得快乐。

冷漠是最伤人的武器。

如此他已知足。

纪澜生的神色一日好过一日，连带院子里的侍卫仆从都松了口气，前些日子的公子着实可怕过了头。

怀孕第三个月，司马嫣的反应更加厉害，几乎吃不下饭，他招了许多大厨，换着花样做各式菜色，司马嫣不想吃，他便一勺一勺喂，有时候司马嫣觉得他烦，汤汤水水浇他一身他也不恼。

如此又过了一个月才稍稍见好，司马嫣不再呕吐，终于有了些圆润的模样。

那一日蔷薇花开得正好，纪澜生扶了她去院子里赏花，微风拂过，带来了一句话，纪澜生听的清楚，却又觉得自己没有听清，好一会儿才敢问她：“你方才说什么？”

“我说，以后该给孩子取个什么名儿？”她微微皱眉，有些不耐烦的样子。

天旋地转，司马嫣突然被他抱了起来，她听到那个男人在她耳边笑，对着她的脸一通乱亲：“嫣儿，都听你的，我什么都听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