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司棋撩起了马车帘,开了一条缝,瞧见了外头失魂落魄的裴珏,她不自觉低低喊了声宿梓月。
宿梓月闻声,顺着她的目光从车帘同车窗的缝隙里往外瞧了一眼,也看到了站在门槛处的裴珏。
他那一身红衣实在是显眼的很,怕是今日侧门外的事,很快就会传到有心人耳朵里了。
车轮滚滚向前,那红色的身影很快就被甩到了身后,宿梓月略略往前瞧,就看见了马背上那月白色身影以及那又给冻红了的双手。
“停车。”宿梓月抿了抿唇,吩咐司棋,“请邢世子进来,马车宽敞,坐三人也有余。”后面这句话她像是说给自己听的,像在解释她这突如其来的行为。
司棋放下了车帘,诧异地看了眼宿梓月:“小姐,这......会不会不大好?”
原本说完有些后悔,听司棋这么说,宿梓月浅笑一声:“无妨,你去请吧。”
旁人不知晓,她还不知道吗,邢穹她,同她一样,女儿家娇贵,虽然邢穹习惯了,但是在她这儿,她还是希望邢穹珍惜些自己。
很快,马车停了,司棋请了邢穹进来。
“刑世子,外头冷,马车里暖和。”
邢穹抿了抿唇,她原以为是有什么事,听到是宿梓月邀自己一同坐马车,她微微弓着的身子一僵,默了半晌,应了声‘好’:“多谢。”
话语里带着丝转着弯的轻快,好似刚刚风里打转的叶子。
司棋不由得轻笑一声,见她家小姐和刑世子都瞧了过来,赶忙捂住了嘴。
“对不住,我这没忍住,刑世子这谢的,明明是刑世子的马车,反倒是刑世子谢咱们家小姐。”司棋觉着有意思。
宿梓月微微不自在,眸光闪动,嗔怪地看了眼司棋:“不可无礼。”
司棋笑着应了声,转头掀了帘子往外看去,不看马车里的两人。
她这番作态过于刻意了,宿梓月觉着原本没什么的情况,倒是显得有什么了,她不敢去看邢穹,也偏头往外瞧。
虽然日头还未完全下山,天色也还亮堂着,大街上已经熙熙攘攘地挤了好些人,路边的浮铺今日也异常的多,生意都很红火。
宿梓月瞧着这热闹的场景,倒是渐渐把心里头那些不自在放下了些,嘴角一直含着一抹浅浅的笑容。
暖黄的光,透过车帘落在了她的鼻尖上,在邢穹眼里,今日的宿梓月美的有些朦胧。
虽然车厢里很安静,但是邢穹的心却热烈地在跳动,盖过了外头的喧嚣。
邢穹无法将目光从宿梓月身上移开,贪婪地看着光影在她脸上跳跃。
人流拥挤,车马有阻碍,行得很慢,宿梓月实在是难忍这番寂静,还有那无法忽视的目光,询问司棋还有多久能到。
司棋哑然,愣了半晌,为难的说道:“小姐,我都不知道咱们这是去哪儿,怎么能知道还有多久到?”
邢穹垂眸弯了弯嘴角,再抬起头时正经了表情,修长的手指挑起车帘,往外瞧了眼,笑着说道:“到了。”
话音落下,马车也停了下来。
揽月楼作为城中最大的酒楼,地理位置也是一绝,坐落在长安街最为繁华的地段。
它由东西两座楼组成,每座楼皆高三层,中间由一道朱红镂空长廊连接,今日因着元宵,连廊上竖杆掌灯,比寻常日子瞧着更显富丽堂皇。
城中贵族想要这日在揽月楼观灯,需得提前两个月定位置,临街赏景的雅室包厢更是有钱都订不着,都是城中显贵早就包下的。
百姓们早早就等在了揽月楼门口,就为了一睹素日里见不着的豪门显贵的风采。
渐渐的,都形成了一种惯常节目,不少世家女眷也把今日当成了一场比美的盛会,这揽月楼的门前,就是他们斗艳的舞台。
勋贵儿郎也是,知道这日里揽月楼会有不少女眷出席,也都打扮得跟个开屏的花孔雀一样,只为吸引些世家小姐的注意,为自己的婚事多增加一分筹码。
元宵这日,揽月楼还会举办文武大比,为的也是让这些少男少女有表现的机会。
一辆一辆马车的到来,百姓们一次次的惊叹。
等到去岁,诗词大比中夺得魁首的崔尚书家千金到来时,更是掀起了**。
无他,这位崔尚书的千金,是城中公认的美人,虽然容貌稍稍欠于柳翰林家的千金,但胜在才情出众。
这两位究竟谁是城中最美的姑娘,也是城中最有争议的话题之一。
今日是崔小姐先于柳小姐到,众人瞧去,只见她身着鹅黄色飞仙裙,外披杏黄色披风,发髻梳了一个单月髻,用一顶极其精巧的纯金花冠束着,额间描着一朵粉嫩的桃花,整个人瞧着就像那将将隐去的落日,美的悠远,美的舒缓,美的让人只想她能多留一刻。
人群中爆发出阵阵惊叹声。
“要我说,崔小姐就是城中第一美人,那柳小姐可差得远了。”一男子满眼惊叹,痴痴的望着那美丽的身影往揽月楼去了。
“确实,崔小姐今岁比去岁更添风采。”另一人附和道。
这时,另有一人不服:“柳小姐可还未至,众人说话不要太满了。”
这人一看就是支持柳小姐的,不多会儿两派人就辩论了起来。
他们显然是揽月楼门前的常客了,对此很熟悉,有些第一回来的人,不清楚内情的,就无法参与了,只盼着那柳小姐赶紧来,他们好一睹芳容。
邢穹先下了车,瞧了眼楼前挤满了人,蹙了蹙眉,有些犹豫,要不要往后门去。
众人伸着脖子在等着柳小姐出场,看到邢穹弯腰出来,纤长的身影又是一身白,那惊呼都到嘴边了,等看清邢穹摸样,这才又遗憾又震惊地发出了齐齐的‘啊’。
无他,邢穹这身气度,玉冠锦袍,看起来格外有风采,加上她出色的容貌,称得上一句貌似潘安。
“这是哪家小公子,怎么从未见过。”
“我晓得,这不是京中贵公子,这是那荣安王世子。”
“就是那十三岁上战场的邢世子啊,了不得了不得,我还以为这般武将该是五大三粗的。”
众人议论纷纷,不过这一次罕见的达成了共识,邢穹是今夜容貌最佳的世家公子。
众人瞧着他下了马车后,没有往里走,揽月楼里倒是出来了不少小厮,将门口拥挤的百姓往两边稍稍隔开了些。
让原本只有一人宽的道,硬生生分开成了能同时让二人过的道。
邢穹刚才冲了里头的伙计示意了分开些人,瞧着结果,虽然不是很满意,倒是知道伙计们尽力了,人实在是太多了。
他上前撩起了车帘,请出了里头的人儿。
“刑世子这是邀的谁啊,这般紧张的姿态,莫不是个公主,不然怎么能让世子这般殷勤?”
“陛下膝下只一位公主,莫不是那长乐公主也来了?那到也是个美人。”
百姓们没挤到前头的,就在后头扒着前头人的肩膀,努力垫着脚抻着脖子。
宿梓月刚从马车里出来,就被这番场景给惊到了,怎么会这许多人......
她记得往年也没有这般多的人呀,她的脚步一顿,愣在了马车上。
喧闹的人群,看清了那站在马车前头的人,齐齐噤了声!
那女子身着一身红衣,裙摆曳地,一阵寒风吹动那月影纱制成的批帛,柳亸花娇、娉婷袅娜,当真是花容国色。
那张脸更是美的独特,一双比桃花眼还略略狭长些的凤眸,眼尾上扬,潋滟凤眸里一片清朗澄澈,却又自带一股不经意的妩媚,那小巧的鼻子,山根挺翘,鼻头圆润,又带着一丝娇憨。
美人很多,美的如此有辨识度的少!这简直是一种绝无仅有的美,更是一种我见犹怜的美!
只见她伸出了手,递向了一旁等候的刑世子。
她的手指纤细白皙,就像是剥去了外层,洗的干干净净的小葱根。
众人的目光随着她的动作而动,等人缓缓下了马车,那发髻间的双蝶流苏步摇渐渐晃到了眼前,众人才算是反应了过来。
不知道是谁先喊了一声:“这就是那柳小姐吧。”
“这可比那崔小姐美多了。”
“就是,以后城中第一美人,就是柳小姐了,谁要是有意见,那就是瞎了眼了,该去看看眼睛。”
他话说的粗鲁,但是却无人反驳。
宿梓月听着了他们在说崔小姐,柳小姐的,心下放松,不是说她就好,她可无意同人比美,她稍稍快了些脚步,想尽快离开这人多之地。
崔玲儿在窗边也目睹了这一切,转身问身边的礼部郎中千金:“阿姳,这是何人,你可认识?”
那被唤阿姳的女子,赶忙摇头,但至少可以肯定那不是柳家千金。
崔玲儿唤来了侍女,着人去打听打听,刚刚的姑娘是哪家姑娘。
宿梓月跟着邢穹上了三楼的雅室,还不知道这楼里上上下下的,好些人都在打听她是什么来历。
静谧的雅室,视野极好,内里装饰锦幔绣屏,更有宝烛熏香,很是馨暖人心。
宿梓月坐下后刚刚的紧张骤然散去,挺直的脊背也略略松泛了些,只是这番轻松只持续了半晌。
她就瞧见了对面那楼二楼,裴珏正一脸复杂地瞧着她,一旁还有好些从前同裴珏玩得好的纨绔。
想是宿梓月拒绝了裴珏后,他就去寻这些好友了。
邢穹顺着她的目光,也注意到了对面的人,她脸色没有什么变化,只是心里泛起一股不畅快。
她转头看向宿梓月,瞧着她也有些不自在,默了半晌问道:“宿姑娘,你可想出去逛逛?”
宿梓月疑惑抬眸:“恩?出去?”
见邢穹点头,宿梓月微微张了张嘴,愣愣地说道:“可以吗?”
他们这些世家贵子不都不愿意同百姓们混在一起,就算是赏灯观景也是寻个雅间,自诩身份,只在高处远观,从前侯府赏灯都是如此。
邢穹瞧着她的样子,以手抵唇,轻轻笑了声,也没有再问,去一旁的屋子里取了一件通体白毛狐裘披风,给还在呆愣中的宿梓月披上了,一双修长的手,灵巧的给披风打了一个结。
“走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