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玉入怀 第4章 “摸够了吗？”

院中，漫天飘白，乍落还歇，阵阵微风裹挟着不知哪来的血腥味卷进了屋内，顾圣崒坐在桌前，缓缓喝着酪油茶，面色无光的看着微张的窗台。少顷，放下喝了一半的酪油茶，理了理毳衣起身向紫烟阁走去。

紫烟阁，医官正一层一层的帮沈淇包扎着，而沈淇则是抱着个越窑青瓷的小鱼缸，低声喃喃。

医官看着少年面色无逾，心道，这少年平时看起来娇气的很，动不动就往家主身上扑，怎么现下伤口狰狞成这个样子，居然一点都不怕疼......，看来布尼护卫长说的的确要小心一点，但家主见他又的确会开心......。想着想着便拧起了眉毛。

顾圣崒推门进来时就看见这一幕，少年抱着鱼缸开心的在呢喃着什么，而给他包伤口的医官却是满脸愁容，苦大仇深。忽然有些自责。

沈淇自己的“丹”居然自己走来找自己了，抽出刚包好的小臂，又往顾圣崒怀里扑。但这一次，顾圣崒用两个手指抵住了他的额头。

“小郎君想在我都尉府待着就好好说话，“步从容，立端正，揖深圆，拜恭敬。”说着便越过眼前人，走到刚刚沈淇坐着的位置坐下，打量着越窑青瓷盆里的鱼，一红一白两条锦鲤像是也被这屋内的气氛所感染，排成一排，一动不动。

沈淇被说的一愣一愣的，明明刚刚没见那个大块头之前，顾圣崒还是很轻易就可以被自己抱到的，但现在怎么隐隐感觉对方在和自己较劲，不自觉有些沮丧，低头看着自己的鞋面。

顾圣崒抬头看着这一幕心里也不好受，但理智告诉自己，对方身份不明，不是个值得信任的对象，若是自己溺于红粉，那那些被牺牲的人就太不值得了。转头看着一旁的医官。

“沈公子伤口如何。”“顾圣崒声线平和，但面上微蹙起的眉毛表露出了他的不悦。

“毒素已然解了，就是伤口看起来吓人，但小公子很勇敢，上药的时候一下都没挣扎。”

沈淇听见有人夸自己，抬头看着顾圣崒，见他没再像之前一般用冷冰冰的眼神看着自己，迅速上前拉过椅子坐在他的身侧，但又想起顾圣崒刚刚说的话，又和他拉开了些距离。

“阿哥，我有规矩的！”

顾圣崒看着他小心翼翼的表情，和搭在腿上的双手，又有些迷惑起来，想着是不是自己思虑过重了，其实这就是个丧亲不久的小孩，看见自己亲切才靠近的。

一旁医官收好了药箱见二人目不转睛的盯着对方，低声打断。

“都尉，在下就先告退了，晨间小公子的药还没用，现下我去调整下方子，再送来。”说完垂首拱手行礼就离开了。

屋内阒然无声，顾圣崒见少年小心翼翼的样子，轻叹了口气，拉过他的手打量着。

“怎么不怕疼......。”

沈淇想着不疼好像也不对，在顾圣崒轻点纱布的瞬间，“哎呦”了一声，现在有些疼了！

顾圣崒眉心微跳，小心翼翼的把沈淇的手放在桌面上，起身就要去叫刚走不远的医官。

沈淇心道，自己现在装疼都这么像了？等拿回自己的丹，要用在赤缇姐姐身上。用那只没受伤的手把人拉住。

“现在又不疼了，就是碰到的时候有些......，顾阿哥不用去了！”

看着沈淇的脸色还是和之前一般红润，就知道自己关心则乱了，不自觉又崩紧了脸。沈淇以为是自己又坏了他的规矩，赶紧松开手。

“顾阿哥，我不是故意要抓你的，是刚刚怕又麻烦医官了......。”

顾圣崒没在说什么，坐在沈淇面前的椅子上，开门见山道。

“昨夜那个刺客，什么也不肯说。”顾圣崒盯着眼前少年的面色，试图从中读出些自己想看到的东西。

沈淇见顾圣崒双眼不眨的盯着自己，有些奇怪，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但又想起赤缇的话，人族重利，只要自己能给对方想要的，就一定能留下自己，眼神放着光，点了点头。

“阿哥是不是有什么想要我帮你的！”

顾圣崒看着少年眼里的光，心凉了一半，在确定了他和昨夜的刺客有关系。垂首看了眼毳衣上的黑羽，露出个自嘲的笑。

“小淇真是聪明，那就便替阿哥去问问他到底怎样才能开口，如何?”

沈淇看着顾圣崒面上的笑容依然好看，但总觉得和平日里那和煦的笑容有些不同，但自己又不知道怎么说，只是心里有些说不出来的感觉，但想起要留下的事情，还是很快就答应了。

内牢，刑房，四壁萧然冷的跟个冰窖一般，布尼烈带着沈淇到了刑房不远处，转身打量着沈淇，嘴角噙着一抹玩味的笑。

“等会你就去里面问问，是谁让他来刺杀都尉的，问出答案了我就会来给你开门！”说罢便用下巴指着不远处敞开的牢门。

沈淇一脸呆滞，虽然自己没经历过这些，但从对方的表情上看来，不是一件好事，而且为什么顾阿哥没和自己一起来，这里看起来真让人不舒服，轻咳两声，收回看着刑房的目光。

“那......，顾阿哥为什么没来！”

“都尉有自己的事，前两日是受伤在府内休息，现下囤的公务多，自然是没时间来处理这些小事，你向我汇报就好。”

布尼烈背着手挎着大刀俯视着沈淇。

沈淇乖乖点头，想着无论如何都算是答应了顾阿哥，默默转身朝刑房走去。

布尼烈看着沈淇落寞的背影感觉自己像个恶人，欺负失怙的少年，但想了想，为了顾府，做恶人就恶人吧。清了清嗓子，跟在身后，等人进去了，便把牢门锁好。

少年忽然有些紧张，转身抓住锁头。

“你作什么！”

布尼烈瞥了眼皓白的手背，厌烦道。

“里面的人已经锁好了，伤不到你，等未时我会来接你。”

沈淇收回手，低低哦了一声，看着布尼烈远去的背影，叹了口气，默默在心里安慰自己，做这一切都是为了留下，留下都是为了自己的“丹”，为了小命！鼓起勇气，转身看着黑暗中的刑架。

血腥味和牢房腐烂的臭味缓缓像自己这边蔓延，一阵诡异的低笑声由远到近。沈淇拿过墙上的烛台缓缓靠近，一张血肉模糊、皮开肉绽的脸慢慢出现。

捆在刑架上的人朝沈淇“哈”了口气，便开始哈哈大笑。坏我好事，最后还不是和我一样。

沈淇退后半步，用手扇风，用力的咳了几声，小声喃喃。“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随即牢房突然安静了下来，沈淇举着烛台后退两步。“你直接说说到底为什么要刺杀都尉！”

刺客轻哼一声，并不开口。

沈淇无奈，他们也没教自己怎么问啊，不开口怎么办啊......。四处看了看牢房内有什么东西可以用来威胁他的。

“别看了，我不会说的。”说着朝一旁吐了口血。

沈淇收回烛台。“你就说说吧，说不定说了，他们就放你离开了！”

刺客又开始笑了起来，狂笑声夹杂着咳血的声音，在空旷的刑房中回荡。

沈淇无奈往回走，靠着牢门坐下，等着未时那个大块头来给自己开门。

又不知道过了多久，一阵不属于牢房的凉风窜了进来，沈淇站起身拍了拍身上的干草，转身抓着牢门，双眼亮晶晶的看着远处大门。

身后黑暗处刺客嘴角勾起，缓缓开口。“小郎君，你过来，过来，我就和你说说为什么要刺杀顾都尉！”

沈淇此刻只想快点出去，才不想听什么刺杀的答案，可是过了许久，远处牢门都没有人进来的迹象，便转身看着暗处的刺客。

“你直接说吧，我站在这也能听清楚。”沈淇嗫嚅道。

“我只告诉小郎君一人，上前几步，便能知道真相，小郎君不想知道了吗......。”

沈淇又转身看了眼不远处纹丝不动的大门，沮丧的转身，缓步向前。

刺客眼中闪过一道精光，见到沈淇白嫩的脸蛋出现在视线里，轻声开口。

再近些，小郎君，要是被其他人听去了，你来这一趟可就不值得了！

沈淇听后，果然又上前几步，二人之间只隔着一臂的距离。

“你快说吧，你身上血腥味太重了，就这么说吧......。”

刺客嘴角抽搐，眼里闪过精光。“好，我这就告诉小郎君。”

沈淇聚精会神，脑袋向前伸，一副准备好了的模样。

“恭王厉”

骤然，一道银丝从刺客嘴里飞出，“铛”的一声打在了沈淇的胸前。沈淇怔住定在原地几秒，才退后几步，就听见身后锁头落地的声音，一转身就被身后人抱住提起来转了个方向。

沈淇感觉到一股暖流慢慢流向自己，不自觉把微凉的手往顾圣崒的怀里塞。少顷见眼前人一言不发，还以为自己又踩了对方的规矩，默默向后撤，却被人一下扛在肩膀上往外走了。站在不远处的布尼烈面色发黑，垂首看着地面，一副不服气的模样，见人走远了，关上牢门，向黑暗中走去，片刻后，内牢处传出一声嘶嚎声。

沈淇被扛着走了许久，感觉自己肋骨都疼，但是可以近距离感受自己的丹，挣吧了两下就在顾圣崒的后背抚摸了起来。

“摸够了吗？”随即把人放在椅子上，转身就要离开。

沈淇听出了他语气里的微愠，连忙抱住了眼前人的腰，小声道歉。“我......，刚刚就是感觉有些冷，不是故意要摸你的，你别不开心，而且，而且，我刚刚问到了那个刺客为什么要刺杀你！你听我讲完好不好......。”

顾圣崒深呼一口气，坐在沈淇身侧，用眼神示意对方开口。

沈淇双手挠了挠脑袋。“那......，顾阿哥我把这事情办成了，是不是可以留在这了！你就不会再赶我走了......。”

顾圣崒也不知为什么，心里堵这一口气，面带愠色，缓缓颌首。

沈淇看顾圣崒算是答应了此事，模仿着刺客的语气。

“恭王厉！”

随后摇摇头，虽然我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意思，但......，他就是这么说的。说完小心翼翼的看着顾圣崒的表情，生怕眼前人听完他说的消息后反悔要赶走自己。

顾圣崒面色不改，沉声道。

“知道了，你就在这待着，我还有事要处理，没有重要的事情不要来打扰我。”说完便起身离开了。

沈淇望着那抹玄色身影总觉得自己心里堵的慌，明明昨日还和自己和颜悦色，现在又这幅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模样。望着那道身影沈淇第一次感觉到了无助，放在平时，自己这个样子赤缇姐姐早就好声好气哄着自己了。自言自语道。

“什么人族，我看各个都坏的很，大块头很坏，老管事很坏，这个顾都尉也是个大坏蛋，不就是摸了两下嘛，至于发这么大的脾气吗，其他人鱼摸我的尾巴我也没像人族这样，动不动就不搭理人......。”

随后抱起放在一旁的青瓷鱼缸说起话来，而鱼缸内的小锦鲤像是听懂了他的话一般，欢快的摆尾。

子夜，明月缺角，却格外透亮，一道黑影缓缓经过云梦居，轻轻推开了房门，又小心翼翼的关上，蹑手蹑脚的走向床边，在踢到了桌脚的一瞬，捂住了自己的嘴，随后床榻上的人睁开眼，转了个方向继续睡着。而停在桌前的人放下双手，又缓缓靠近，借着床边的月光，看清了床上人侧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