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轩窗外,洁白的雪花纷扬,一朵又一朵,轻盈旋舞,缓缓地落在窗台上,堆积成一小摞一小摞,宛如连绵山丘。
小轩窗旁,小银炉上还温着一壶‘雪梅酿’,酒香浓郁,飘散在寒冷的空气之中,却又添了些许暖意。
小轩窗里,雕花的檀木绣架前,江玥绫安静地坐着,捏着针线与红宝石珠子,专心致志地绣着云肩上的玫瑰花瓣,珠光璀璨,娇艳欲滴。
小轩窗下,几个年岁尚小的婢子挤在一处,悄悄地偷看着,只觉得那才绣了一半的云肩,真真是巧夺天工,美轮美奂。
一只调皮的小黑猫儿忽然窜过,撞翻了长廊上摆着的花盆,一阵清脆的碎裂声,打破了这宁静的美景。窗下的小婢子们手忙脚乱地逃开,待江玥绫抬起头,看向小轩窗外时,既不见那小黑猫儿的踪迹,也不见那些小婢子们的身影,她无奈地摇了摇头,又浅浅地笑了起来。
“玥姑娘,”红袖从外头进到里屋来,惋惜道,“外头好好儿的一盆寒兰,也不知道被谁撞翻了,真是可惜了呢。“如此叹罢,又没好气地说:”我远远地看见几个小婢子藏在咱们窗下偷懒,见我来了,便都一溜烟跑了,我却没看清是究竟哪几个丫头,若是叫我逮着了,可不饶她们!”
坐在窗边的紫褆,噗嗤一笑,打趣道,“红袖,你若再这般凶巴巴的,小心那些小婢子们背地里给你起绰号,譬如巡海夜叉之类的!”
“我看她们谁敢!”红袖冷哼。
紫褆笑得愈发灿烂了,只听江玥绫道,“红袖,可别真把那些小丫头们给吓着了。许是咱们这屋里烧着炭呢,她们也想靠着窗暖和暖和。”
红袖应了是,江玥绫垂眸,不经意间看见红袖腰间多系了一枚羊脂白玉佩,看着价值不菲,便道,“红袖,你腰间的这枚玉佩不错。”
“那是,花了一百两呢!”红袖洋洋自得。
紫褆蹙眉,“红袖,你竟已经存了一百两的现银了?”
红袖摆手,道,“不是现银,是银票。先前,我从青磊那儿赚来的呀。”
“青磊?”紫褆疑惑。
红袖便点头,道,“是呢!就是玥姑娘给景公子绣制扇面,交货的那日赚来的。青磊之前找过我,说只要交货那日,我能想办法让玥姑娘穿上麦芽黄的上衫,他便给我一百两。我应下了,那日玥姑娘虽穿的是浅麦尖黄,但也与麦芽黄十分相近。故而,这一百两,我还是赚到了。”
闻言,紫褆的眉头皱得愈发紧了,道,“红袖,你怎么可为了一百两就应下了。你这不是将咱们玥姑娘给出卖了么?”
红袖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地说道,“不过是换件麦芽黄上衫而已,怎么就成出卖咱们姑娘了呢?再者说了,我也没完全按着他说的做,那麦芽黄的上衫,咱们玥姑娘这儿,压根就没有!故此,我这也算不上出卖姑娘。”
“你!”紫褆气得说不出话来。
红袖亦蹙眉,道,“紫褆,你莫要小题大做。倘或,我是真心出卖咱们姑娘的,我今儿就不会如此坦诚相告了。我从未存过要害玥姑娘的心,我即便是有心赚青磊他们的银钱,也是仔细考量过什么可以应下,什么不可以应下,我是定然不会是存心要害玥姑娘的!”
比起紫褆的愤懑,江玥绫却显得冷静了许多,她停下手中的针线,望向红袖时,却以十分柔和的语气,问道,“红袖,你知道他们因何让我穿上麦芽黄的上衫么?”
闻言,红袖摇了摇头。
江玥绫则又道,“既不知道他们的真实用意,你又是如何考量他们要你这么做,就一定不会伤害到我的呢?”
闻言,红袖心中亦有些委屈,便道,“一则,我十分清楚玥姑娘衣橱里的每一件衣衫,断断没有他们口中的麦芽黄的。便是将来有了,眼下也是暂时穿不了的。二则,青磊是景公子身边的人,想来要姑娘换麦芽黄衣衫的主意,景公子是知道的。我以为景公子若是真要害咱们姑娘,有的是法子,不过是换件麦芽黄的衣衫,妨碍不了什么。且出价一百两,雇凶也是够的。是以,我猜想景公子并非要伤害玥姑娘。三则,我曾无意间听见,景公子似乎在寻一位穿麦芽黄上衫的女子,想来那姑娘许是景公子的心上人吧。或许,景公子觉得咱们姑娘与他的心上人相似,故而……”
“罢了,事已至此,不必追究过往。”听到此处,江玥绫淡淡说道,又看向红袖,沉声道,“但,这样的事,我希望往后不会再有了。”
红袖见江玥绫这般严肃,立时垂首道,“是,红袖记下了。红袖今后不敢再擅作主张,更不会再贪财了,多谢姑娘宽宥。”
江玥绫又道,“你回屋去吧,禁足半月,罚奉三个月。”
“是,红袖领罚。”红袖言罢,便转身出去了。
紫褆看着红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又听江玥绫道,“红袖也是可怜,幼时便被她的生母抛弃。后来,去了她的养母陈氏家中,又日日被欺凌。每常家中有了好东西,陈氏总是先紧着她的姊妹们,却从来没有红袖的份儿。我还记得有一年春节,陈氏好不容易想起红袖了,给她买了朵红绢花来戴,她欢喜得什么似的。可,偏她妹子也喜欢,硬抢了去,红袖哭了许久,却没能要回来。自那以后,红袖便知道,她若喜欢什么,都不要指着别人给她!因为她怕人人都像她养母似的,分明将红绢花给了她,却又非要她让给妹子。故而,她若真喜欢什么,就非得自己想法子赚钱,自己给自己买。”
“姑娘怜她,总算将她从陈氏那儿讨了来,做了姑娘的贴身丫鬟。可她这脾气却没改。”紫褆有些恨铁不成钢。
江玥绫却道,“但愿经过此番,她能有所改变吧。”
紫褆点点头,江玥绫一时无话,只管低头,精心绣制云肩。
晌午时分,霜凝来了春和院,被紫褆引着入了里屋,便与江玥绫道,“玥姑娘,谢夫人让奴婢过来与您说一声,明儿,玥姑娘需去贺知州府上,参加闵夫人办的茶宴。还请玥姑娘莫忘了。”
“这事,自然是忘不得的。”江玥绫说道。
霜凝则又说道,“咱们谢夫人还说,闵夫人素来喜爱珠绣,玥姑娘去时可备上一份珠绣品作为赠给闵夫人的礼物。”
“是,我知晓了。”江玥绫点头应道,顿了顿,又同紫褆道,“你等会儿就去把我前阵子绣好的珠绣卧兔儿给备好了,明儿我带着去贺府赠给闵夫人。另外,先把我昨儿夜里穿好的那串蓝月光石珠子手串取来,给霜凝姐姐戴上。”
紫褆应声去了,顷刻回来,便将那串蓝月光石珠子手串取了来,拉过霜凝的手,套在她的手腕上。
霜凝自是喜滋滋地盯着手腕上的蓝月光石珠串,晶晶亮亮的,衬得她的手腕愈发白皙,遂福身道,“多谢玥姑娘赏。”
霜凝谢过江玥绫,稍稍侧了侧身子,却望见绣架上那幅珠绣云肩,也忍不住惊艳,赞道,“这件四合如意云肩绣得可真是好看,鹅黄的缎面上,以红宝石珠子攒成的玫瑰花,娇艳动人,而七彩碧玺珠绣成的葫芦灯笼,流光溢彩,华丽绚烂。美得叫人移不开眼去呢!”
江玥绫清浅一笑,霜凝又感叹道,“哪家姑娘穿上这样的珠绣云肩能不好看呢?这样精美的配色,绝佳的绣工,本就惹人爱惜。也难怪筠城的夫人们,姑娘们都想要咱们玥姑娘亲手绣制的珠绣品呢!我也十分好奇,不知玥姑娘此番给闵夫人备下的珠绣卧兔儿,又会是什么精妙绝伦的模样了呢!”
紫褆便笑道,“霜凝姐姐也是好眼光,咱家玥姑娘的手艺自然不叫人失望。”
霜凝点头称是,可紫褆到底没来得及将那珠绣卧兔儿取来给霜凝看,她便回春锦院去了。
春和院得里屋顿时又安静了下来,紫褆只管打点着明儿要去知州府参加茶宴之事宜,江玥绫则继续绣着云肩。
到了午膳时分,窗外的雪停了,但空气却还是阴冷的,小厨房那边送来了老鸭粉丝热锅子,还配了些秘制的辣椒酱。江玥绫收了珠玉与针线,坐在膳桌前,吃着热气腾腾的锅子,却又惦念起禁足在自己屋里的红袖,便同紫褆道,“红袖屋里,可有好吃的?”
紫褆便道,“姑娘,您就放心吧,她虽在自己屋里禁足着,可我也吩咐了几个小婢子们不许怠慢她。才刚给她送了饭食,还有她素日里最喜欢吃的茄子煲呢,自然饿不着她!”
听了此话,江玥绫才稍稍放心了些,便又招呼紫褆道,“你也快坐下,与我一起吃。今儿这锅汤咸鲜暖胃,再配上秘制的辣椒酱,叫人酣畅淋漓。这样冷的天,就要一齐吃热锅子,若能吃出一身汗,那才叫痛快呢!”
紫褆微微笑着,却没敢真坐下,只找了个由头道,“姑娘先吃着,我手上还有些活儿没处置好,待我先出去处置好了,再回来陪姑娘一齐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