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斋·凉秋诡事录 第31章 相思苦

众人一听“白味”皆是一惊，遂都拿起果叉尝了崔云芜吃的那一盘。

桌上果子太多，味道可口鲜甜的不胜枚举，倒还真忽略了有这么一盘果子，一口咬下去无甚味道，只是汁水多。若是不用白味，用了汁水多这题也不好答。

众人心中了然。

元千千是司农寺元卿府中的嫡亲二女儿，按理说这么个职位上的官员府中千金是入不了吏部尚书崔家的掌上明珠崔云芜的眼的，可人尽皆知的是，崔云芜心悦的小郎君心中之人不是她崔大小姐，而是元千千。

元千千左思右想，实在想不出来“白味”可作什么诗词，一时间心中打鼓，额头上有细密的香汗冒出。她将目光扫了一圈，发现大家都不敢与她目光相接，因着崔云芜本就不好惹，加之此题太难。

原本游戏规则就是答不出出局便可，可是女孩子面皮薄，崔云芜只是为了让她难堪而已，元千千眼中噙泪，快要哭出来之际，王箬笙笑着朝她点了点头，犹如抓到救命稻草。

她道：“我想请箬笙姐姐替我答这一题。”

“按照规矩是可以的，笙儿，你可有想好？”皇后问。

“娘娘，这一题云芜出得极好，笙儿只勉强想到一句：小轩独坐相思处，情绪好无聊（注1）。取无聊二字，对云芜的白味，不知是否可以。”

白味又作无味，无味不就是说这果子吃起来实在无聊，先前的规则里，并未说接的诗句里头必须要有题眼，只要意思契合题意便可，那王箬笙这么接又有何不可呢？

众人议论纷纷，最后一片叫好。

皇后面上对王箬笙是愈发欣赏，拉着礼王妃的手一个劲地夸赞。

礼王妃一边应和，一边愈发觉得自己儿子有些眼瞎，想到此处狠瞪了徐枳也一眼，转而又可惜起王箬笙来，不知这样出众的小娘子会觅一个怎样超群的小郎君。

徐枳也本来歪坐在椅子里，思绪翩飞，并没有对这个游戏上心，而且他挑了个极远的位置坐着，只想当个闲散的旁观客。听到王箬笙这一句，他才觉得今日这游戏有趣，侧过头来瞧着。

王箬笙五官生得艳丽大气，若是不拘格局，她举手投足之间，任谁看了都要说一句有武将风范，加之她才情出众，行事有分寸知进退，拘在闺阁里，倒是埋没了她。

王箬笙看向徐枳也的时候，徐枳也已经挪开了眼，此时正敲着指头同旁边的公子谈笑说话。她有些怅然，但她礼仪极佳，只片刻又恢复了笑意盈盈的模样，与众人继续游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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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枳也回礼王府住了几日，才想起来沈岳君回去了几日都不见人影，问了常茂才知，因着他好几日没回家，又在明月仙居晃荡，被扣在家中不得出。

好歹是一起长大的，徐枳也当即下帖子邀他荟萃楼小聚。

“阿也，大恩不言谢！这几日可把我拘着了。”

沈岳君掀帘进来，还是那副潇洒模样，执着扇，择了徐枳也对面的座椅坐下，端起酒杯一口闷下肚。

“沈大人也就这次把你给关住了，以往有哪次你是没有跑掉的？”徐枳也笑道。

沈岳君又扯开他那把折扇，摇了摇，十分得意地道：“说的也是，要不是因为心疼他老人家，我指定不能老实在家呆这么久！你可知道，一日三餐定时定点，每日大鱼大肉，吃得我恶心！早晨起来就让我看书写字，不到午饭不能歇！中午吃了饭还逼着我午睡！我都不是小孩子了，给我闷坏了！”

沈岳君是个拘不住的，天天都爱往外边儿跑，小时候时常惹祸，加之身体也不好，沈大人夫妻俩便管他管得紧。管得紧不要紧，反倒把沈岳君逼向了追求自由，放荡不拘的极端。

沈大人官居刑部尚书，按理说给他安排个刑部的闲职轻而易举，然而沈岳君说什么都不干，豪言：“我沈岳君这辈子，绝不能被人管着！”

徐枳也当时给他的判词是“事与愿违，物极必反”，活活让沈岳君与他断交了一个月。

沈岳君突然又有些泄气，道：“哎，我也不知该如何是好了，我都已经是快要及冠的年岁，哪有人二十岁了，还被爷娘束着的？”

他换了个姿势，道：“阿也，你帮我出个主意，或者你说说，礼王殿下和礼王妃，他们怎么不管你？我瞧着，你是想去哪儿去哪儿，想做什么做什么，可羡慕死我了。”

见他态度诚恳，徐枳也认真与他分析道：“不若你回去，寒窗苦读十年，考个状元郎给你爷娘看，届时，你不是想做什么做什么？想去哪儿去哪儿？”

沈岳君知道是在揶揄他，便不理他。

徐枳也想笑，可他得忍住，道：“还有一计。”

沈岳君眨眨眼，挪过凳子靠过去：“什么什么？”

“不如你入我玄都观，拜师姐为师，让她来好好练练你，你能成一代名修也说不定。”徐枳也道。

沈岳君一把将他推开：“我就知道你嘴里没一句好话，你想让我叫你一声师叔，没门儿！”

徐枳也笑而不语，心神又不知怎得神游起来，以至于沈岳君给他夹的菜都溢出来了，他也没发现，不动筷。偶尔想到什么，兀自发笑，一会儿脸红一会儿脸白。

沈岳君很是疑惑，抬手在他眼前晃了晃，道：“阿也，青天白日，你中邪啦？”

徐枳也睨他一眼也不说，可他沈岳君心眼儿多，早在进门就看出来了，挤眉弄眼道：“阿也，你有些不对劲。”

徐枳也悠然抬眸，好像是要听听从他嘴里究竟能说出来个什么，道：“哪里不对劲？”

沈岳君啧了一声：“根据我混迹情场多年的经验，面如苦瓜，眼神飘忽，心绪不宁，整个人混沌痴傻——”

“你这是陷入了相思苦！”

他顿了顿，突然了悟似的：“哦！我知道了，莫非乔娘子另许他人了？”

徐枳也睨他一眼，见他四条凳子腿儿，仅一条支着，坐没坐像，遂拿起一只筷子翻腕掷出，力道之大，直将凳子打出一丈远，沈岳君不防，一下摔到地上屁股着地。

“乔娘子也是你随意说的？”

沈岳君揉着屁股爬起来：“是是是，我说不得，我这不是跟你开玩笑呢。”

沈岳君又接了一句：“不过，那乔娘子有什么好，虽然看起来乖乖的，但实际上应该是凶巴巴的，上回她一巴掌把李兵那混蛋玩意儿都打蒙了，我还听说，她敢用手去握剑刃？这可是真的？是个狠人！”

徐枳也作势又要抽他的凳子，道：“注意你的言辞，不可以这么说女孩子。”

“你这是顾左右而言他，阿也你什么都好，就是不肯承认自己也喜欢上一个小娘子了。”沈岳君吃着菜。

徐枳也被说得一滞，心想他也没什么不敢承认的。他年少便懂得，喜欢便是喜欢，喜欢了便要说出口，即便被拒绝了那也没什么遗憾，这世间多少爱侣便是因为说不出口而凭生悲剧。

可是偏生到了乔苑珠这里，他有些踯躅，生了胆怯。他突然冒出很多想法，譬如这是喜欢吗？譬如喜欢这件事情竟然来的如此简单吗？再譬如若是只有他在喜欢，乔娘子并不喜欢，便是承认了，也是给乔娘子徒增烦恼……

他看了沈岳君一眼，决定“病急乱投医”，道：“那你说，该当如何？”

沈岳君一下来了兴致，道：“你算是问对人了，依我的，喜欢就去追，你若是不让她知晓，你便永远不知道答案。”

“你告诉师姐你喜欢她了？”徐枳也问。

沈岳君一口酒喷出来，撒了徐枳也一身，急了道：“我那跟你不一样，我对师姐是敬重，是畏惧，师姐是无上的仙神，怎么能下凡滚到红尘里？”

沈岳君接着说：“眼下乔娘子瞧着对你没什么感觉，但是心里应当是极信任你的。你接下来就应当对她若即若离，似近非近。她靠近你一步，你便退后半步，她退后半步，你便进一步，搞得她抓心挠肝，坐立不安，日日夜夜都想着你才好，这样你在她心中的分量才会越来越重。”

徐枳也白了他一眼，直觉这是个馊主意，道：“你平日就是这么对你那些相好的？”

“那是自然！不出两日，小娘子就爱你爱的不得了。”沈岳君得意地道。

“这样啊……明日我便告诉师姐，你相好有许多。”徐枳也给自己斟满酒。

“好你个没良心的，我为你出主意，你就这样害我？”沈岳君作势要揍他。

“你不是说你对师姐不是喜欢，你怕什么？”徐枳也问。

“万一师姐喜欢我呢，你不是坏了我的形象吗？”沈岳君一副朽木不可雕的表情。

“哦，那我明日便告诉师姐，你希望她喜欢你。”徐枳也道。

“你！”沈岳君气得七窍生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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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嚏！”乔苑珠走在街上，没来由地打了个喷嚏。

“娘子，你是不是穿的太少了，上回的病还没好，莫要又感了风寒。”阿青气鼓鼓的，她家这个娘子很不让人省心。

“知道啦知道啦。”乔苑珠敷衍道。

这几日，乔苑珠凭着模糊的记忆，将佛牌剑锋绘了图样，和阿青一起挨个儿问遍了晏京城里城外所有的佛寺，俱没有线索。

转而又打听了佛寺近月来发生的奇怪的事情，这才总算问出了一点东西。

一个月前，法昭寺死了个和尚。

据说是因为举报了一个共同修行的僧友，言之凿凿称那僧人犯了戒，理应被逐出寺庙，这事儿还闹得法昭寺闭门谢客了好几日。

可令众人都没想到的是，作奸犯科之人还活得好好的，可怜那平日最勤于修行又恪守规矩的人却先一步遭了天谴，死于非命。

法昭寺是晏京城乃至整个大齐最有名的佛寺，平日里香客众多，门庭若市。和尚死的那天也没什么不同寻常的，寺中僧人都在接待香客，或是讲解佛法，或是诵唱抄经，没人知道禅房中还有人卧床未起。直至日落，僧人们结伴回到禅房，发现那和尚已经僵冷了。

一众僧人互相作证，均有不在场证明，分开审讯口供也都对得上，官府只能转而调查死掉的和尚平日有没有开罪什么人。可那和尚虽说做事死板，待人却也和善，没人说得上得罪了什么人，非要说得罪了谁，只能是先前被他举报的那个僧人。

那僧人被逐出寺院后每日混吃等死，夜夜泡在窑子里喝得烂醉，官府找到他的时候他因着头日的酒还卧在床上不省人事，问起来窑子里的人都能给他作证。

这事儿就这么不了了之。

乔苑珠原本一百个怀疑乃是寺庙中人行凶，因着这世上神佛仙三族均已在几百年前殒落，这世上就只剩下人鬼妖三界，人们早就不信神啊佛啊云云，转而更信能驱鬼捉妖的得道真人。

整个大齐，佛寺不如道观兴盛，凭什么单法昭寺日日都有香客？香客即便再多，也不至于人都死僵了才发现，加之官府为何仅凭寺中人互相作证便断了案，也太草率了！

只是官府既都说了寺庙中没有鬼，乔苑珠便只能退而求其次，从最好查的还俗和尚着手了。

注1：眼儿媚·愁云淡淡雨潇潇，石孝友〔宋代〕

1.15修了这章，重新梳理了小徐的情感，让他多了一点少年郎的困惑。

另，岳君同学不是废柴，他只是不爱，他困惑于这世间为何所有人都只有一条路可走，当然了，他有困惑的资本，咱们不能跟他学。后期安排沈沐音师姐教他“做人”。

总结就是，修了两个少年的困惑[熊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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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1章 相思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