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影斋·凉秋诡事录 第29章 心猿意马

此事按理说就是一起寻常的捉妖事务，妖物等阶低，在玄都观都排不上名号，可经不起人传说。

最离谱的说法就是徐枳也半夜不睡觉，为了讨王家女欢心，赶在王箬笙起床之前，采了晏京城里最艳丽的花送过去献殷勤。

徐枳也听说这事儿的时候还在王府里边儿喝茶，礼王妃火急火燎地过来问他是不是心悦王弗家女，若是他点个头，为娘的可替他张罗，当月即可完婚，吓得他连夜上玄都观避风头。

后来听说好几次高门贵女集会，礼王妃都有意无意关照王箬笙，还差人送她首饰，如此做派，传言也要成真了，徐枳也几番好言规劝，礼王妃才罢休。

思及此，两人均是一脸黑线，加快了去大殿的脚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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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过一道门，见到一个老嬷嬷领着百八十人的队伍经过，看面孔都是些十三四岁还带着些稚气的小丫头，从没见过皇城的恢宏，脸上全是惊异。

常茂率先开了口：“这已是这个月以来的第三批，全是宫外新征召进来的宫女。”

徐枳也有些惊讶，道：“宫中宫女换届了吗？招这么多宫女做什么？耗费银两不说，人多总是不好管理的。”

“不知，我找了宫里的几个老人也没问出所以然，口风出奇的紧。”常茂道。

徐枳也没多过问，径直往皇上所在的殿去。

他在大殿前默站了一会儿。

皇上近些年来愈发喜热闹，大殿前摆满了颜色各异的奇花异草，每一盆都至少交由三两宫人侍弄，宫人人数之多，纵使徐枳也惯来也喜人气，眼下也觉得有些烦躁。

不多时，有宫人从殿中退出来请，他撩袍进去，常茂原地候着。

“伯父。”徐枳也朝皇帝施礼，见太子也在，笑着又道：“太子表哥也在。”

徐枳也从小天赋异禀，才思敏捷，在一众宗亲子弟中显得尤为突出。他加入道门晚，道行却一日千里，甩了同期入观的同修不知多远，两年前那场人妖大战，他更是头功。

加之徐枳也在长辈面前十分嘴甜，常常哄得皇帝皇后笑得合不拢嘴，因此深得皇帝喜欢，私底下见面的时候，因着皇帝的特许，少了许多拘束，怎么亲近怎么来。

“听说你今日要进宫，特意赶早过来等着，母后还专门设了宴，今夜不醉不归。”太子放下手中的书卷，温声笑着，面上皆是柔色，举止也是慢悠悠的。

对比起来，皇帝眉眼间更多的是征战的戾气和凌厉，太子却生得一副慈悲模样，嘴角常挂笑，徐枳也小时候总说他像弥勒佛。

行事风格上，太子也更加稳扎稳打一些，倡导的政策也都多养国利民。

徐枳也心中认为，太子不像皇上，更像皇后。

“那感情好，好久没吃宫里的手艺了，我要点一道金银夹花平截。”徐枳也道。

皇上听完哈哈大笑，道：“好，就依你的，平金，吩咐下去。”

“陛下，这道菜早就在今夜菜单上了，您昨儿个知道世子殿下要来，特意吩咐奴才的，您忘了。”赵平金道。

在皇上还是太子的时候，赵平金就跟在皇上身边了，如今是内侍省的主管太监。

皇上闻言面上有些不悦，赵平金是知晓的，皇上不喜人说他不记事，一时嘴快惹了不悦，赶紧噤声退了出去。

徐枳也瞧出皇帝不悦，关心起皇帝来：“听闻伯父近些日子心情有些烦闷，我将师父他老人家的功课都拒了，就赶着进宫来给您解闷儿。”

皇帝哈哈大笑：“我能信了你？你最是听那老东西的话，功课也是一天不落，你就是来哄我开心的。”

“您就说您心情好些没有？”徐枳也笑眯眯地打趣。

“好些了，你们这些孩子在身边，我当然高兴！”皇帝道，气氛缓和了许多。

“阿也如今看着长大了，口味还与小时候一样。”太子笑着。

“可不是，今夜全是你们俩爱吃的菜，可不许耍懒先离席！”皇帝笑着道。

三人话了些家常，难免也要谈到一些正事上头。

“明月仙居的事处理得如何了？那妖邪是个什么来头？”皇帝问。

“就是个人鬼，经人点拨修成的妖身，道行差了些，三两招就魂飞魄散了。”徐枳也说到此处，不知为何又想起那日乔苑珠哭得撕心裂肺的面容，情不自禁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阿也？”太子关切道。

徐枳也恍然，连忙摆手说没什么。

“经人点拨？哼！两年前那场大战之后，我竟不知还有人有如此手段，胆敢背弃协议作乱？我看，就是妖市想造反！妖市主还没找到？”皇帝怒道。

皇帝果然提妖市了。

他深信天下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与其被动防御入侵，将江山百姓至于险境，不如主动出击，都打服了归降于他麾下，实现真正的大一统，如此，他的子民才能真正的千秋万载无虞。

他是这么想的，也是这么做的。在位二十余年征伐不断，他勇猛无敌战无不胜，所到之处无不归降，现今大齐王朝朝贡国合计一百五十一座，有天下一统的趋势。

然而皇帝野心勃勃，不甘于人界的大一统，如今还希冀着将妖族也降服。

上头那些话，皇帝没有明说，但是徐枳也自己要清楚，皇帝是有些责怪玄都观的意思在的。

“还没有，明月仙居的事眼下也还没有定论，今日师姐也回了玄都观，会跟着一起查，有师姐在，这些事情应该会进展快些。”徐枳也故作轻松。

徐枳也没将佛牌剑锋的事对皇帝和太子说起，一来不想他二人还要操心妖邪之事，二来怕皇帝借机真的对妖市宣战，毕竟皇帝有心，眼下只需要一个无足轻重的借口。

皇帝点点头，又问：“我听闻有人跑了？”

“是，跑的是个不起眼的嬷嬷，跟在福娘身边多年，有些话还得问她，眼下还在找。另外我们找到一本单行的账册，上头记录了地宫的消费，有个代号叫‘山鹤’的，跟这次的妖邪颇多牵扯，如今也还没有线索。”徐枳也正色道。

“听说明月仙居是个空壳子，里头一个铜钱都搜不出来？”太子问。

“是呀，明月仙居看着普普通通一座烟柳巷的楼，背后估摸着有高人，一应事情做的干净利落，半点没有留痕迹。

就说这明月仙居开张十五年，银子不在少数，楼里上上下下掘地三尺地搜，银子没有，票据也没有，估计沈大人这段时日要睡不着觉了。”徐枳也揉着眉心，作出一副难受的模样。

“父皇，我的建议是，可从国库挪用一部分银子，先将逝者家属，以及留下来的那些娇娘安置了，免得引起其他祸事，待到沈大人那边查到水落石出，再将库银填上不迟。”太子道。

皇帝虽喜征战讨伐，却也爱民，就着太子的话道：“嗯，是应该这么办，你找时间跟沈照说一声，让他去办。”

“是，父皇。”太子抱手施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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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和太子还有些政事要处理，徐枳也便先退出来，同常茂一起往皇后娘娘那边去。

正走着，突然眼前闪过一道黑影子，迅捷地落在他的肩头，还带过来一阵淡香，绕在他鼻尖散不去。

玉兰花？

这个季节也有玉兰花开吗？

“世子，闲闲回来了……”常茂有些欲言又止。

徐枳也有些惊奇，扭头一看，只见到闲闲在他肩头翻着肚皮，扭来扭去，身下还有些粉末，蹭得他衣服都白了一道。

他捻了点在指尖搓了搓，又闻了闻。

是女子的脂粉。

徐枳也了然，定是这小虫到乔苑珠的粉盒子里活过一遭再过来的。

“你这小虫，怎的自己飞回来了？”徐枳也笑道。

从前他没在意乔苑珠身上的薰香脂粉味道，现在回想起来，应当就是玉兰花没错。

闲闲喜欢撒娇打滚，想必是滚完衣裳堆，又滚到了脂粉盒子里。

乔苑珠还真是放纵这只小虫子。

他伸手用指腹揉着小虫的脑袋，心中腹诽。

才将这小虫送给乔苑珠，莫不是待得不习惯，自己跑回来了？若真如此，岂不是十分尴尬，哪有送出去的礼又要回来的道理。

正思索着怎么跟乔苑珠解释，闲闲缩着脑袋打完滚，终于舒畅了，振翅飞到他耳朵里。

“道长，道长，十万火急！”

是乔苑珠的声音。

“闲闲小虫，到我家吃也不吃，睡也不睡，这该如何是好？”

乔苑珠用术法录下这句话的时候心中其实在想，这小小虫子，怎的比小婴儿团子还难伺候？

想来生儿育女这件事实在是一件比遭遇妖邪还要可怖的事情，不仅要日日夜夜殚精竭虑，还要一朝被耗尽气血，华发早生。

经此两遭，她心中暗自下了决心。

那便是，若是由得她选，她定出家当姑子，这样一辈子就可以不用嫁人，不用嫁人自然也就不用生孩子。

可她也听说，有许多人家的女孩子都是被催着结婚生子的，她虽现在没有人催，但料想父亲母亲在世，也会催她，到那时，她能拖则拖，不能拖也要想办法看看，是否有令男子生子的法子。

她负责挣钱养家，男人负责生儿育女，美哉美哉！

“我思索着，闲闲或许跟猫儿差不多，突然之间换了地方，没了熟悉的气味有些害怕，所以才不吃不喝，若是道长得空，可否支给我两件原先它用的小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