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那侍女离去,沉竹不再犹豫,打开了面前紧闭的大门。
如她所料,霍间重并不在此处等着她,房屋之内没有人,只有几扇绣着金丝却落灰的屏风和几个放在原位的零落桌椅与书案。
沉竹打量着屋中布置,寻找着有什么异常,屋内依旧是静谧的,她捕捉到了从身后而来的从容的脚步声。
沉竹没急着转身去看,等着来人先做出动作。
大门被重新关上,声音也同时出现。
“让霍夫人久等了。”
声音的主人沉竹并不陌生,她转身去看,果然是昭王。
“昭王殿下。”沉竹向他行礼问候道,“昭王殿下寻我前来所为何事?”
“一早听闻霍夫人气质高雅,秀外慧中,今日得见果然如此。”
昭王边说边向她靠近着,沉竹低着头逐步后退。
“多谢昭王夸赞,昭王寻我是为了何事?”沉竹重复着方才昭王未回答的问题。
“不为何事。”昭王将她逼到了房间内的一角停下,弯下腰看着她的眼睛继续说道,“只是想见霍夫人一面。”
“原是如此。”沉竹不再低着头,她同样看着昭王的眼睛,判断着他的神色,察觉着他的举动,“昭王殿下既然见过了我,我就先退下了。”
沉竹欲走出角落,昭王也不再困住她,退了几步,却依旧挡住了沉竹离开的去路。
“是你那日拿着我的令牌,去到廷尉府牢狱将霍将军带了出来。”
昭王的话没在疑问,沉竹便也没有理由对他的话做出反应,她意识到了不对劲,从袖中摸了匕首来握在手中。
然当她握住刀柄,感受到刀面的凉意时,她的冷静被打破,今日出门太过慌张,她带错了匕首。
她若现在对昭王动手,却在他身上留下赋凌司的痕迹,危险冒进,这不是沉竹想要的结果。
“霍夫人如此胆识,倒是令我想起了一个人。”昭王自顾自地继续说道,“沁菊?可是叫这个名姓?她的胆色也很过人,只不过是聪明用错了地方。霍夫人可认识此人?”
“昭王贵人多忘事,沁菊是我身边的人。”沉竹将心中升起的厌烦与焦躁按了下去,笑着对昭王说道。
“对,是我忘了。”昭王拙劣地演出自己刚刚想起的样子,“沁菊是霍夫人身边的人,那霍夫人可知我为何将她赶出了王府?”
“因为她和赋凌司有所关联。”沉竹回答道。
“是啊,因为她与覃国赋凌司有所勾结,于我很是不利,我放她走,她偏又找上门来,我便让人将她处置了。”
放她走?这是何等好笑的话,若说沁菊潜入霍府拿取就军情图是为了保命,那在牢狱发生火情后逃出投奔昭王,定然是有其授意。
是他设下局与诱饵,让沁菊帮他既拿到军情图中伤景王,还找出更多潜伏在燕京的赋凌司细作助他立功,最终不论沁菊办成与否,他都会在王府后门,在大庭广众之下处死一个赋凌司细作,立下忠君爱国的好名声。
沉竹一直什么都知道,她保持平静,看着面前的人继续着他的演说。
“沁菊从滁州到燕京跟在霍夫人身边这么久,霍夫人可察觉到了她的端倪?”昭王背着手边左右踱步边说道,“定然会察觉到些许蛛丝马迹吧,我记得霍夫人将沁菊的遗物保管的很好,但不知霍夫人可察觉了?丢了把匕首在仲阳。”
说罢,昭王从袖中拿出了一把匕首,此匕首与沉竹袖中别无二致,正是赋凌司的匕首。
“昭王殿下这是何意?臣妇哪里知晓何为赋凌司,这名字我只听夫君听过几次。”
“你身为霍间重夫人如今跟我共处一室,若是拿这匕首伤了我,该治你何罪?又该治那霍间重何罪?”
“昭王殿下想要我做何事?”
“只是个内应罢了。”昭王说着又再次向沉竹走近,一手抚上沉竹的脸庞,“霍夫人生得如此好,整日在宅院之中待着岂不可惜?不如……”
沉竹不等他将话说完,便退步一躲,抬手将昭王手中的匕首击落到了自己手中。
“该放我出去了,昭王殿下。”
昭王见状将双手举了起来,无辜地看着沉竹,向大门处退着,沉竹则一步一步的向前逼近着。
“昭王殿下可还要我来猜,门外有没有你的人在等,捉我一个行刺殿下的现行?”
昭王被揭穿也不惧,他笑着对沉竹说:“霍夫人当真是聪慧过人,令我更加喜爱了。”
此时门外传来响动,有人自门外而来。
沉竹先看到了昭王背后的来人,开始思量若是现下杀了昭王自己是否能全身而退,可惜来此之前偏偏有个侍女为她引路。
“换昭王殿下猜猜,你身后的是何人?”沉竹对着他说道。
“看来不是我想见到的人。”昭王说话间神色依旧自若。
沉竹继续向他走近,随后将手中那把夺来的匕首重新还到了昭王手中。
“如此重要的物件昭王殿下应好好保管才是,莫要随意拿出,以免惹来不必要的麻烦。昭王殿下可还有事,无事臣妇便先告退了。”
“叨扰昭王殿下。”
站在昭王身后的霍间重出声,随后牵起绕过昭王走近自己的沉竹的手,就要离去。
“霍大人对夫人还真是上心。”昭王低头看着手中的赋凌司匕首说道。
他本以为宴席人多混乱,无人会注意到一位被王府侍女引走的女客。
身后没有回应,他转身去看,只看到园中石景与几丛灌木,除他之外,无人在此。
“你可有事?他可有伤你?”
沉竹面对霍间重的关切先是摇了摇头,随后说道:“如何才能除掉那昭王?”
“只凭你一人,怕是有些难度,但若是你想去做,我很愿意奉陪。”
“不说这个,你是如何找到的我?此处离宴席并不近。”沉竹将心中的那点不愉快清除,笑着问向霍间重。
她料到了昭王定不会独身一人前来同她谈判,但她的确还在犹豫着,若是打开那扇门的不是霍间重,而是昭王的手下,手中的那把匕首是该刺向昭王还是对准自己。
久未回到燕京城,她应当将自己那些好奇收回,更加小心才是。
“宴席上的那些人大多在说些无关紧要的话,卯足心思想要从言语间探究出些隐秘来,我便想着来寻你,可当我去了女客那边,坐在你身边的那些妇人却说你被王府侍女带走了,我就到王府深处来寻你。”霍间重握着沉竹的手更紧,“昭王找你是有何事?”
“我先前向你要来的沁菊的物件,其中有赋凌司特制的匕首,在仲阳时为了将彭焦推入死局,我在临行前将那匕首留在了他的院落,昭王得到了消息,这把匕首现下落到了他的手中。”
“他可是拿此物要挟你?怀疑你与赋凌司有所勾结?”
“他的确拿此物要挟我。”沉竹想了想又继续说道,“但他如今应当尚不知晓我的身份。”
听到此处,霍间重心中有些不安,他猜测着是否因为沉竹将他带离牢狱一事使昭王注意到了她,随即慌张与内疚涌上了他的心头,是他将她拖入到了更大的危险当中。
二人说着回到了原先的宴席之上,众人在布满花朵的园中四散或三两聚在一处沉默着,窃窃私语着。
见沉竹回来,方才坐在她身边的那几位贵妇人围了上来,向她询问着方才是何人遣王府侍女叫走了她,身边的霍间重自然而然被隔绝到了男客所在的另一边。
“各位夫人多忧心了,叫走我的正是我的夫君。”
“怎会?你家那位在你走后还来寻你,听你被王府的人带走很是焦急,忙着跑了出去寻你。”
听到他人口中霍间重那时的反应,沉竹恍惚了一瞬,随即开口应付道:“就是我家夫君说要见我才找来王府侍女为我引路,兴许是他多饮了几杯将此事忘在了脑后,才在各位夫人面前那样慌张想着补救。”
沉竹的借口并不能打动那些妇人的心,只是见沉竹不愿说,她们便也不再追问,转而聊起各自家中新到的绸缎与用得称心的胭脂水粉。
她们口中的那些复杂的名字都令沉竹感到陌生,看来是要和芙儿约着再去逛逛街市将燕京城中近来大大小小的新鲜事物都了解一番才是。
沉竹心中如此打算着,却听到那些妇人又换了话题。
“说起这些胭脂的气味,倒让我想起上次在徐夫人家中闻到的熏香,一股冷梅的香气,很是沁人。”
“是呀,那香味很是淡雅,是极为沁人的,不知是何人将此熏香送予徐夫人,当真是份用心的礼物。”
“是人送的?”提起这话题的妇人颇有些吃惊地问道,“那日宴席散后我曾特意问过徐夫人熏香是何种类,徐夫人亲口告诉我,那熏香是她女儿亲手所制。”
“那徐夫人你还不了解,平日里各家妇人办些雅事她向来是躲得远远的,若是她懂得这些,凭她的性格早就将技艺在你我面前展现,何故要藏着掖着?”
“谈此人做些什么,徐家早早站到了昭王那边同我们不是一道,对了,霍夫人对制香一事可有研究?”
沉竹心中想着事,愣了半晌才接过话来:“我只略懂得其中步骤,家中妹妹对此倒是颇为擅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