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野 第21章 真相

左岸公寓。

巨大落地窗前映照昏黄的灯光，窗边双人床上凸起一角，条纹被单揉出凌乱的形状，随着突突的震动声有规律地起伏。

沈笳塌腰趴在被窝中，满头大汗，唇瓣张合拉出一根银丝，长时间维持一个姿势，她的手腕被震地酸疼，又苦于无法真正满足而丢不开手。

适时枕边的手机叮咚一声。

沈笳从潮热的被窝中伸出左手，摸到手机后迅速回钻回去。

被单之下的狭小空间带来包裹的安全感，她单手解开屏幕，略有些惊讶地点开池丞的头像框。

“体检报告出来了，要看吗？”

还看个毛。

沈笳想也不想，回了个“滚”字。

刚发出去，便后悔了。

面对池丞时她会有意无意地收敛自己的脾气，不吓到他，今日却有些忍不住。

她也不知道为什么，一想到池丞鼻青脸肿的面孔就忍不住怒气上涌。

起初是愤怒，在受到池丞固执的阻挠后，便转化为好奇。

她太好奇那个背后的人是谁了，第六感告诉她那个人也在柳大，也许便是池丞的某个同学。

这五天她奔波于学校和警局，终于将事情的来龙去脉查清楚。

在支开池丞后，她叫了老陈几人先是去了趟警局，从警察那里得知这伙人是在逃凶犯，五年前便因为敲诈勒索从外地逃到柳城，阴差阳错被她送到警局也算是立了功。

可惜犯人咬死是临时起意，不愿供出背后之人。

沈笳不得不转道柳城大学，她记得今年的捐款还未落实，凭着这层关系，或许可以拜托学校帮忙。

一听说学生被绑架，对接捐款的刘立新立刻下令调取当日操场路段的监控。

仿佛提前设计好似的，池丞被劫走的那条路恰好处于监控盲区，只能看见操场里边的情况，外边连一片衣角都看不见。

报案那天，警局便派人查探过，没有发现任何可疑人员。第六感告诉沈笳，一定是遗漏了什么。

连续放慢回放数次后，她原本都死心了，临走时忽地注意到操场中央抱吉他的人，在某一个瞬间，他的脸蓦地抬起，方向恰好是池丞所在的那条水泥路。

沈笳顿感奇怪，指着屏幕叫工作人员将人脸放大。

随着画面扩大，男生的真容逐渐清晰。

一张平平无奇的脸，与一路上遇见的男大学生没什么区别，属于隐身在人群中的那种。

沈笳不免泄气。

就算怀疑他与池丞被拐一事有所关联，也很难在茫茫人海中找到。

没有证据，学校不可能仅凭她的直觉便大动干戈地将画像发放给所有老师指认。

“哎，这不是那小子吗？”

一直沉默地坐在电脑前操作监控的王智皱起眉头，深邃的双眼半阖，似乎陷入某种回忆。

“王老师，你认识他？”沈笳双眼发亮，一束火苗从眼底蹿起。

王智抠抠耳洞，随意道：“他前几天来调过监控，我有点印象，好像是叫顾什么，记不太清了。”

“那你还记得他调的是哪段监控吗？”沈笳追问。

王智没有立刻回答，他意识到自己多嘴了，抬眼看一眼旁边的付立新，得到肯定的眼神后才继续道：

“巧了么不是，也是操场这边。”

“他为什么调监控？”

“说是手机丢了，不过最后也没找到就是了。”

沈笳与老陈对视一眼，神情隐隐有些激动：“你们调监控应该有记录吧，他是那哪个专业的？叫什么名字？”

“这个......”王智再次看向付立新。

“咳，沈总。”付立新道，“事关学生的**，如果您没有确切证据证明这名学生与绑架案有关的话，我校是不能公布他的私人信息的。”

说这话时，沈笳注意到王智抬起手腕压住桌边一本崭新的笔记本，封面被手掌覆盖，只露出最后几个字——登记册。

沈笳嫣然一笑，像一朵绽放的花，灿烂极，美妙极，付立新微微恍神。

“刘老师放心，我不为难你。”她摸出手机，给李警官打了个电话，李警官为人谨慎敬业，或许会相信她的判断。

有警方介入，付立新没有立场再隐瞒下去，沈笳很快知晓那位学生是与池丞同一级的学生顾思易。

在翻看登记册时，老陈轻拍一下她的肩膀，沈笳抬眼便看见付立新眉头紧锁，视线定在登记表右侧的区域。

右边是登记人的专业和班级，沈笳俯身一瞧，上面赫然写了“机械一班”四个字。

“怎么了付老师，有什么不对吗？”沈笳点了点桌面，第六感告诉她付立新有些奇怪。

付立新眼底闪过一丝慌乱，他摸了摸油光发亮的鬓角，回答道：“没什么，这学期心理辅导课给这个班上过，就多看了几眼。”

“是吗。”沈笳微笑着，没再多问。

陈警官很快赶到学校对顾思易进行调查，两天被传唤四次，顾思易抵不住压力承认最终自己的罪行。

案子到这里本该结束了，可惜在犯案动机一点，顾思易含糊其辞。

从关系网上看，顾思易与池丞并不认识，唯一的交集是两班联谊那晚，调取监控发现池丞静静坐在沙发上，偶尔与人交谈几句，顾思易明显活泼得多，经常游走在场中，与不同的人搭话。

两人全程零交流，顾思易口口声声说看不惯池丞，沈笳对此持怀疑态度，她总觉得有更深层的原因。

她记得池丞提过一嘴联谊的事，也刚好是那天以后，池丞经历殴打、绑架。

事情太过巧合，沈笳不得不打起十二分精神看监控，在看到十一点池丞跟着一男二女去到隔壁包厢时，她忽然有种真相即将揭开的预感。

四人在包厢打了一晚上扑克，时不时说笑几句，看起来十分融洽。

老陈目光全程落在池丞对面的短发女生身上，画面切至大包厢，沈笳也意识到，顾思易看似漫无目的地与不同人搭话，实际上他的行动路径一直围绕一个人。

正是短发女生，付晴。

每当付晴移动一步，顾思易便停留在她周围默默守护。

如此一来，顾思易与池丞便因为付晴有了间接的联系。

因为新人物的出现，案件发生转变，先前不明晰的地方有了答案。

顾思易单恋付晴多年未果，因妒生恨，买通四人对池丞进行殴打、绑架，以此泄愤。

至于“妒”从何而来，沈笳记得付晴是这样说的。

“联谊那晚我和池丞彼此有了好感......我和顾思易从小一起长大，几乎无话不说，这件事他是知道的。后来何青青搬家时，池丞一时失手将我从梯子推下来，我不小心扭伤脚，就和顾思易抱怨几句，他平时脾气不好，也许以为池丞欺负了我，就......我真的没想到他会做出这种事......对不起......”说罢泪流满脸，也不知是为心上人受伤还是为青梅竹马即将经历牢狱之灾。

当真相终于揭晓时，沈笳谈不上有多开心。甚至隐隐觉得不值得，为顾思易不值，也为她自己不值。

十多年的陪伴，她不信付晴对顾思易的心思没有一点察觉。究竟是顾思易临时起意，还是付晴特意引导，她分辨不清。

从警局离开时，付晴脚步轻快，除了哭红的眼，没看出任何对顾思易的怜惜和不舍。

沈笳心里不大舒服，想追上去问一问她池丞的事，谁知她刚碰上付晴的肩膀，下一秒，付晴“咚”的一声跌在地上，一脸惶然地望着她。

少女脸蛋圆圆的，因恐惧而面色苍白，水盈盈的鹿眼看起来楚楚可怜。

沈笳哂笑一声。

她很确定，付晴在演戏。

沈笳捻了捻指尖，饶有兴致地看她下一步演什么。

跟着付晴一道来的付立新一把推过来，沈笳身子晃了晃，被老陈扶住胳膊才站稳，场面顿时剑拔弩张。

“我女儿被无辜牵连，几天几夜没睡好，沈总还要闹到什么地步，非要一起进局子才罢休吗！”付立新两眼猩红，还要追究下去被付晴拦下，“是我自己没站稳，不关她的事。”

沈笳今日踩了双十厘米的高跟，在气场上就压了两人一头，偏还带了几个身材魁梧的大汉在身边，付晴是小家碧玉的长相，哭起来柔柔弱弱，路过的人见了便觉得沈笳盛气凌人，纷纷投来八卦的目光。

沈笳不喜被人看热闹，大步流星挡住去路，冷冷道：“我只问你一个问题就走。”

毕竟是在警局门口，不可能真的闹起来，付晴朝付立新点点头，与沈笳来到树荫下。

“沈总想问什么？”付晴擦了擦眼角，余光打量沈笳的脸。

沈笳上前一步，问：“你说你和池丞互有好感？”

这下付晴不只是双眼，连面颊都飞上一层红霞，她羞涩地点点下巴，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道：“李林非想撮合我们，池丞他......没拒绝，如果不是因为顾思易，我们可能已经在一起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