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老爷子把知府大人请进屋子里喝茶,朱道柳在旁作陪,两盏茶过去,快开席,还不见萧文钦出现。
朱道柳脸上出现几许焦急,被知府敏锐地捕捉到。
徐知府吹着茶烟子,打趣一般问:“怎么不见萧公子?”
朱道柳略有些尴尬,正想遣人去问,老爷子意味深长地道:“有几个远道而来的朋友,文钦正在招待。”
徐知府揣摩起来,这萧老头把孙儿送去皇城七年,自然不是修身养性去的,必然结交了不少达官贵人,萧家军是太子亲信,一人得道鸡犬飞升,萧文钦此人不可同日而语了。
徐知府思定,脑袋凑上前,压低声音问:“是哪路神仙?”
老爷子故作神秘:“不可说,不可说。”
徐知府会意道:“明白!明白!”
老爷子忽悠完了人,捋着胡子悠哉哉喝茶。
徐知府呷了口茶,又道:“说起来,萧公子年岁也不小了,定亲了不曾?”
老爷子淡淡道:“刚回来不到一个月,缓缓再说吧。”
朱道柳坐在旁侧的太师椅里,闻言侧过一点身体,含笑道:“文钦素来有主意,已有了心仪的女子也说不定。”
老爷子撩起眼皮睨了他一眼。
徐知府哈哈大笑:“那我可等着吃喜酒了!”
朱道柳满面通红,亦是哈哈大笑,兴高采烈道:“一定一定!”
萧文钦步调懒懒从外面进来,脸上勾着笑:“徐世伯,笑什么这么高兴?”
朱道柳扭身看去,见萧文钦穿一袭黑色束腰锦袍闲庭信步而来,他倏地顿住,笑意凝滞在唇角。
徐知府大笑道:“你小子来了!赶紧过来坐下,正在说你好事将近。”
萧文钦年逾十八,早已到了被人调侃婚事的年纪,闻言笑得高兴,顺着他的话道:“到时候请徐世伯来吃席,一定要赏脸。”
徐知府欢喜点头。
萧文钦在朱道柳身旁坐下,抓了两颗花生,碾开壳,往嘴里扔。
朱道柳低声问:“怎么不穿爹给你做的衣裳?”
萧文钦嚼着花生米,颇有些纳闷,今日怎么个个都跟衣裳较上劲了。
他道:“小了一廓,穿着拘束。”
朱道柳心事重重,颔首一笑。
开席的时辰到了,老爷子从罗汉床上下来,做了个请的手势,和徐知府一并往外走。
庭院里围着池塘摆了十几桌,萧文钦顺着台阶往下走,视线环视人群,主桌还空着,其他桌子宾客陆续落座,苏晚辞坐在次桌上,原先乖乖的,两只手搭在膝盖上,肩背挺得笔直,后来不知怎么了,一直站起来换座位,非要贴着一个青衣裳的姑娘坐。
萧文钦看得眉头紧皱,走近后才发现,那是田婉儿,今日穿了一身青色的大袖罗裙,而那身天青色的料子,赫然就是昨日朱道柳送来那一身。
棉丝锦缎世间绝无一模一样的两匹,颜色、纹路、经纬交织产生的变化,均有细微不同。
朱道柳用一匹布裁了两身衣裳,让萧文钦与田婉儿在今日穿上身!
萧文钦气得笑容越发灿烂,今日满城勋贵都在场,若是他与田婉儿瓜田李下,明日之后城里不知会传出什么谣言来!
萧文钦不动声色望向朱道柳,朱道柳心虚低头,颤抖着手去拿筷子。
萧文钦皮笑肉不笑道:“爹,祖父还没动筷。”
朱道柳手一抖,筷子放回去,把手团进袖子里。
萧老爷子几句开场白后,举起酒杯,众人随之站起身,同饮第一杯。
萧老爷子随之宣布开席。
奴才们陆续来上热菜,苏晚辞嘴里叼着一块红烧肉,又去夹鱼片。
田婉儿不断用手肘顶他,脸皱成一团,见席面上还空着位置,几次想要站起来,都被她娘亲给拖住了。
“婉儿,别乱动。”殷季月按住她的腿,低声呵斥道,“端起你大家闺秀的仪态来。”
田婉儿哭丧着脸,在桌子底下狠狠踩向苏晚辞。
苏晚辞恰好收腿站起身,不知看到了什么,突然举高胳膊,朝前方大喊:“谭真!这里!”
谭真闻见香味,撒丫子跑过来,像一只欢脱的大狗。
苏晚辞又见酱猪肘陆续上桌,冲传菜的侍女大喊一声:“酱肘子放这里,绿衣裳的都爱吃。”
他说完飞快跑向谭真,拽着他走到田婉儿身旁,把他按到椅子上:“赶紧吃吧,我给你占了好位置,烧鸡、酱肘子、红烧肉、卤牛腩都在这儿。”
“哦!不愧是我的好兄弟!够意思!”谭真撩起袖子,酣畅淋漓进食。
苏晚辞拍拍他的肩膀:“客气什么,多吃菜,少抬头。”
周遭安静了一圈,齐齐投去视线,人群里,谭真与田婉儿成为了视线的焦点,他们穿着同一匹料子制成的华贵衣裳,并肩坐在一道吃饭。
徐知府感叹道:“看来好事将近啊!谭真这小子有点本事!”
朱道柳和殷季月的脸黑得像抹了一层锅底灰。
田婉儿咬着嘴唇,泪珠子在眼眶里打转。
萧文钦放下筷子,托腮看着苏晚辞,嘴角的笑意如何都无法掩盖。
苏晚辞正端着碗换座位。
萧老爷子吩咐侍从:“主桌还有空位,让苏公子过来坐。”
徐知府把头凑过去,问:“这苏公子是城东苏家?”
老爷子点点头:“裕亲王妃的亲外甥。”
裕亲王未纳妾无子嗣,又爱妻如命,撇开那些姓赵的侄儿,就是苏晚辞了。
徐知府紧忙道:“该是坐主桌。”
老爷子笑吟吟称是,让大家挪过一个座次,让苏晚辞坐在他与萧文钦中间。
今日苏鹤山亦在场,论资排辈,苏晚辞如何都不应坐主桌,但开席之后规矩就没那么多了,朱道柳坐不住,也借着敬酒的名义,去了旁桌。
苏晚辞坐进位置里,这才拘谨起来,被劝了几杯酒,脸颊红成一团。
萧文钦便也不吃菜了,盯着他红红的脸看。
苏晚辞与老爷子、知府喝了几杯,须臾,转过身来,怯懦道:“文钦,我敬你一杯。”
萧文钦嗤了一声,与他碰了碰杯子,喝完一杯酒后,扶着袖子把鸡腿夹给他,“吃菜吧。”
苏晚辞见他未有动气,终是放宽了心,撩了撩袖子,放肆吃菜。
午饭之后,萧文钦还得继续宴客,陪着那些满嘴生意经的老爷们吃茶唠嗑,女眷们各去逛园子、打马吊,自有萧绰的夫人招待。
苏晚辞自然是坐不住的,谭真后知后觉,窘迫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两人一拍即合,脚底抹油就给溜了。
萧文钦派人去打听,临近黄昏,待宾客散尽,才拨出空来听典墨禀告。
典墨道:“听几个奴才说,今早苏公子在花园里与林家小姐起了龃龉,林锦茉不慎翻了杯茶,苏公子便不依不饶要说法,表小姐帮着劝了几句,也挨了顿排揎。”
“外头是这么传的?”
“正是。”
萧文钦一身酒气,把腰带解了,扔在榻子上,问:“哪家的林小姐?”
“城西林家,父亲是个童生,兄长林厉是秀才,林小姐与咱们表小姐要好,时常来咱们府上走动。”
“什么表小姐,八竿子打不着的亲戚。”萧文钦走进浴间,将衣裳脱下来递给典墨,“仔细些浆洗,别弄坏了。”
他泡进浴桶里,热气一熏,浑身毛孔疏散开,酒气挥散在空气里。
典墨道:“我听府里的老人说,大老爷是南海州人士,进皇城赶考,三次落榜后几经周折来了白鸽城,后来入赘了咱们萧家,如今白鸽城里只有殷夫人一门亲戚,自然就亲近些。”
萧文钦身体浸在热水里,两条结实修长的胳膊搭在浴桶上,阖着眼说:“外祖家穷困,举全家之力供爹读书,他二十岁中举,凑够了盘缠进皇城参加会试,一连考了三次都考不中,我在皇城里听堂兄说起他,从前也是桀骜不驯之人,屡屡受挫便消沉了。”
典墨往浴桶里加了热水,坐在小板凳上,手里攥起一块巾布。
萧文钦背过身去,趴在浴桶上。
典墨卷起袖子替他搓背,笑嘻嘻道:“举人老爷那也是了不起的人物。”
“州县上或许是,皇城里却非如此,多少青年才俊齐聚一堂,削尖了脑袋要往朝堂上钻,父亲在皇城里逗留了十年,吃糠咽菜,终是看明白了,这会试他考不过。”
“那倒是,夏九州三元及第时只有十五岁,且不过谋了个五品官。”典墨调侃道,“我如今见了徐知府点头哈腰的,从前在皇城里,街上瞧着体面的,随便逮一个官职都比他高。”
萧文钦嗤地笑了一声。
典墨道:“后来大老爷就入赘了咱们萧家?”
萧文钦道:“功名挣不到,就挣银子,那也没办法,外祖家供他读书欠了许多债,他十多年没回去,仅靠举人那点俸米,自己都不够吃的。”
典墨把巾布扔在水里,又加了点热水,甩了甩指尖上的水珠,问道:“后来殷夫人就来投奔了?怎么住进咱们府里来了?”
萧文钦道:“原先住在城西,表姑父过世后孤儿寡母无人照顾,那时候我娘还在世,见她可怜,便将他们接进府里,算是有个照应,表姑还有个儿子,近来不在城里,往后你见了就知道,是个面目可憎之徒。”
典墨唉声叹气,下巴搁在浴桶边缘,问道:“那现在如何是好,要不要让表小姐和林小姐去向苏公子赔个不是?”
“外头传言这般说他,你再让田婉儿去赔罪,岂不更显得他跋扈?反倒如了她们的意。”
“那该如何是好?”
萧文钦侧过头来,半真半假道:“这有多难,你悄悄地把二人药死,咱们图个清静。”
“......”典墨沉默片刻后道,“如此不妥,还是一个一个来吧。”
萧文钦噗嗤笑了起来,须臾后道:“晚辞这一计偷梁换柱倒是有点意思。”
他沉吟片刻,勾唇一笑:“我也有一计。”
典墨侧耳去听。
萧文钦道:“他有偷梁换柱,我有欲盖弥彰!”
男女分席这个事情我琢磨了一下,没琢磨明白,按道理是要分的,但查资料的时候,又好像百姓家没有这么讲究
电视剧里也偶尔有不分席的情况,算了,就当私设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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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