珠绣娘子 第13章 第 13 章

“借力打力？”

芦花村村头西隅，停着一辆紫帷华盖的马车。隔着厚厚的玄锦帘子，车里的人轻笑了声，车外的黑衣侍者则捧着一盒紫南珠，颇有些为难地问道，“那这东西，属下是否还去送？”

“暂且不急，再看看。”车里人漫不经心地说道。

车外的黑衣侍者忙应道，“属下遵命。”

车里人又道，“走，去东柿子林。”

话音落下，车夫便立时驾动了紫帷华盖的马车，车轱辘压过泥泞的小路，留下长长的车辙。不多时，紫帷华盖的马车便行至东柿子林中，寻了一隅僻静之处停驻。

晌午的阳光炙热，黑衣侍者将一囊冰饮递入车中，道，“七爷，这是出门前，夫人特地交代属下给您备的冰镇蜜桔汤，您且用些。”

车里人接过水囊，饮了两口，又道，“怎么，戚铮他们还没到么？”

“应该就快到了。”黑衣侍者回应。

车里人又问，“那于老妇如何了？”

“如七爷所料，那于老妇果然是戴上了曾颖洁给的紫龙晶珠抹额，如今，她正眉开眼笑地在柿子树下等着承云伯和夫人的到来呢。”黑衣侍者又道。

车里人轻嗯了声，便是无话。

须臾，又一辆翠帷华盖的马车缓缓驶入东柿子林，待马车在一棵粗壮的柿子树下停稳了，便见车帘子一掀，走下来一双璧人。

男子着一身碧水刻丝长衫，宽宽长长的袖摆上绣着斑斑玉竹，甚是清雅脱俗。而他身侧的女子，亦是一身碧水纱衣，下衬的百合裙上绣着星星点点的黄玉金桂，尤为秀雅绚丽。

那碧水纱衣的女子挽着碧水刻丝长衫男子的臂弯，道，“夫君，你瞧，这片柿子林硕果累累，很是炫丽。”

那男子温声笑道，“璃珥喜欢便好，我让人采些柿子回去，给你做甜糕吃。”

言罢，男子一回头，瞥见停在不远处的紫帷华盖马车，瞬时猜出车里人的身份，遂又伏在碧水纱衣的女子耳畔，低语，“七爷就在身后。”

女子闻言，也偏头朝身后瞧了瞧，遂贴着男子的耳朵，窃窃道，“七爷方才遣人来传话，要我们今儿午后无论如何都来一趟东柿子林，怕不是只觉得这儿的景致好？我料想这其中的关窍，没那么简单吧？”

男子点点头，颇为赞同。

果不其然，一位蓝衣老妇，戴着缀了紫龙晶珠绣的抹额朝着他们走来。

待行至近前，那蓝衣老妇干净利索地自报了家门，又温温吞吞地笑道，“承云伯，伯夫人万安。“

“于夫人，不必多礼。”承云伯戚铮先道。

而南宫璃珥则望着老妇的抹额出了会儿神，遂问道，“敢问于夫人，您这头上戴的抹额是出自哪家绣师之手？我瞧着这做工精细，花样也是难得的别致，以紫龙晶珠绣成的葡萄，栩栩如生，晶莹透亮，令人一看便心生欢喜。”

于氏则挺直了腰肢，道，“我这抹额并非出自绣师之手，而是家中那不争气的儿媳所绣，叫伯夫人见笑了。”

“竟有这般巧手的儿媳，于夫人真是有福气。不知于夫人可愿引荐，我想见见您的儿媳，同她讨教讨教珠绣技巧呢。”南宫璃珥声线本就清甜，语速也是缓缓柔柔，令听者心生愉悦。

于氏迟疑着，一直躲在树干后头的曾颖洁忙闪身而出，按着先前舒嫣妩的吩咐，她此刻是鼓足了勇气，三步并作两步地行至近前，朝着戚铮与南宫璃珥福身，道，“民妇曾氏见过承云伯，伯夫人，承云伯，伯夫人万福。”

“莫非你就是这位于夫人的儿媳？”戚铮问道。

曾颖洁点头道，“的确就是民妇。”

“你婆母头上的珠绣抹额很是精妙，这珠绣，可是出自你手？”南宫璃珥接着追问道。

曾颖洁忙摇头道，“不，民妇一向不擅针线女红，婆母头上的抹额并非是出自民妇之手。”

“哎，你不是说……”于氏先是惊诧，转瞬便是愤怒，高高扬手，一巴掌狠狠落在曾颖洁的颊边，吼道，“你竟敢蒙我！”

曾颖洁也不躲开，结结实实地挨了重重一巴掌，颊边立时又红又肿。

南宫璃珥不忍直视，戚铮便斥道，“于夫人，怎可这般打人！”

于氏则愤愤不平地说道，“承云伯不知，这贱妇竟敢欺瞒婆母。我原是要她亲手为我绣紫南珠抹额的，她竟不知从哪里拿来的这条抹额，还蒙骗我这条抹额是如何如何的好。就在不久前，她还言之凿凿地与我说，这条云缎抹额乃是她亲手绣的，抹额上所绣的紫龙晶珠价值不菲。如今，我且不知该信她哪一句。尚不说这抹额不是她绣的，怕上头缀着的紫龙晶珠也未必为真！”

南宫璃珥眼光犀利，一眼便辨得出于氏头上的这条抹额确为云缎，上头绣的紫龙晶珠也真，遂道，“这条抹额丝光秀丽，的确是上好的云缎不假，而上头所缀的紫龙晶珠光耀璀璨，一看便知此物甚妙。哪怕此抹额并非曾氏亲手所绣，怕也是花了她不少心力，才为你寻得如此妙物来。于夫人也未免太过急躁了些吧，何至于打人呢？”

言罢，南宫璃珥便又看向曾颖洁问道，“曾氏，你既说这条抹额并非为你所绣，可是寻得了哪位高人相助，替你所绣？”

“不敢瞒伯夫人，这条抹额是民妇寻了邻村的姐姐所绣。因为民妇自知手拙，绣不出令婆母满意的抹额，这才假借他人之手。如今婆母得知真相，要打民妇，民妇也受得住。毕竟，婆母口中的紫南珠珠绣抹额，民妇暂时是做不出的，那紫南珠何其难得，怎能轻易寻见呢？民妇便想着先以这条紫龙晶珠绣的抹额暂代，也不至于叫婆母太过失望。民妇原是好意，不想竟……惹得婆母生气，都是民妇的不是。”曾颖洁垂眸，泪滴一颗颗地跌碎在手背，言辞恳切，楚楚可怜。

南宫璃珥见曾颖洁之态，心生怜悯，遂对那于氏道，“你口中的紫南珠珠绣抹额，自然贵重。可，紫南珠难寻，怜她一片苦心，拿紫龙晶珠来暂代，也并非什么大错，你何必下此重手？”

于氏闻言，更是怒不可揭，遂道，“曾氏，那紫南珠有多难寻啊？你手中分明就有一条紫南珠链子，你还在这儿诓骗承云伯和伯夫人，如今真是愈发荒唐了。”

于氏说着，又要扑过去，上手打人，却被戚铮紧紧地握住手腕，拦道，“于氏，你有话且好好说，不可轻易动手打人！”

“承云伯，伯夫人，那紫南珠链子原是我母亲之物，只是暂时存放在我这儿的。未经母亲允许，我轻易不敢动的。”曾颖洁哭诉道。

于氏更是愤恨，怒斥道，“你胡说，那分明就是你的陪嫁！”

“既是她的陪嫁，你岂敢强取？”戚铮高声呵斥。

“既嫁入我们家，她便是我们家的人，她的陪嫁自然也是我们家的东西。我是她的婆母，不过要她拿一串珠链子，她竟不肯，可见顽劣。”于氏冷笑道。

“我以为，曾氏未必顽劣，于夫人倒是十分蛮横！再有，于夫人既不喜欢这紫龙晶珠的珠绣抹额，不如这就取下，还给曾氏吧！”南宫璃珥蔑然道，又扶起跪倒在地的曾氏，对她柔声道，“你且起来慢慢说，不必惧她，有我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