诛心 第9章 黄莺6

闻言，其他人也纷纷应和，看来是对他们这种看人下菜碟的行为不满许久。

但司徒晔却不在意这些，他只关心陈奕今晚能不能睡个好觉。

即便陈奕摆手并不在意，但小二看他旁边这位一直沉着脸色，看起来很不好惹的样子，客人们也还一直在旁煽风点火。

无奈，只能退身前去交涉。

恰好，一位店员端着现烹的狮子头朝一号包房走去，就在他即将要推门进去那瞬，倏然，一阵疾风袭来，小二尚未反应，餐盘上的狮子头已被人转腕提走。所有动作只在弹指一挥间，干净，利落，迅捷，如风般来去自如。引来满堂喝彩，看客们皆叹服不已。

而这并不是结束，只见下一刻，从包房内倏出一道身影，快得像是残影一般，顷刻而至。接下来，人们便见那狮子头在空中来回飞舞，而汤却不洒一滴。

他二人皆未用剑，只在手势间相互来往，格挡之疾，招式繁杂，毫不相让，不分高下。

看客们寻思让那位要吃狮子头的主儿前去劝劝，没想到看戏最认真的就是他，就差上场亲临指导了。

渐渐的，有修士看出了其中一人的身份，大呼道：“这不明月山庄霍少主么？”

听闻此言，看戏正上头的陈奕倏然坐不住了，赶忙上前，一左一右上下一接，那盘子脱离了掌控，在空中晃悠悠就在栽下，陈奕看准时机，足尖一抬，盘子正中点心，一滴不洒。

场内又是一片欢呼，陈奕将盘子一接，笑嘻嘻拱手道：“失敬失敬。”

店家这时也赶上来，解释清楚事情原委，原是他们弄错，一盘误差为两盘，给他两桌都点了菜，不存在谁抢谁的。

陈奕这时哪还顾得上吃什么狮子头，向周围扫了一眼，朝霍明昭道：“霍兄，借一步说话？”

霍明昭眼睛却盯着那盘狮子头，陈奕见状将狮子头一端，笑眯眯道：“霍兄，请。”

三人暂时息战，霍明昭在前方开道，陈奕在后面对司徒晔道：“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司徒晔甚不理解，要帮他端却被陈奕摆手不用。

三人进入包厢，门不动自关。

外面的人自是议论纷纷。

却没想到包厢里还有一个七八岁的小童，瘦小伶仃，衣衫褴褛，正坐在桌前眼巴巴等着。

陈奕与司徒晔对望一眼，将狮子头放在那孩子面前，他立刻拿起筷子狼吞虎咽起来。

霍明昭则看着那孩子，没说话。

陈奕向前一步，展颜道：“霍兄，方才多有误会，还请见谅。”

他轻咳一声，道：“在下......”

“锦江陈氏，陈奕。”

霍明昭接道，眼睛扫过他腰间的佩剑。

陈奕哈哈一笑，道：“看来霍兄是接到消息了，也好，那我就不多费口舌了。”

“这位是......”

他又忙着介绍司徒晔，司徒晔却抢先道：“既然接到消息，那以后就好好配合，别给我们找麻烦。”

“阿朔。”陈奕瞥去一眼，示意他友好一些。

司徒晔却自顾自给他夹了一盘菜，不再多言。

霍明昭也没说话，好像完全不在意他俩的存在，眼睛只盯着那个狼吞虎咽的孩子。

是夜。

陈奕与司徒晔回到房里，陈奕突然噗嗤一笑，摇头道：“这个霍熙，有点意思。”

司徒晔却没接话，看着并不高兴的样子，许久，才道：“非与他一起？”

陈奕止住笑，道：“你不觉得他挺好玩吗，一本正经的。”

司徒晔看他一眼，没说话，径直上了床铺，翻身睡下。

陈奕一贯没心没肺，吹熄了灯，在另一张床铺上躺下，没多久便呼呼大睡。

次日，二人一早起来。小二来送早饭时陈奕顺口问了句霍明昭的动向。

小二道：“霍公子已退房离开了。”

陈奕倏然站起来道：“什么时候？”

小二道：“刚走不久，一炷香的功夫。”

“来得及。”陈奕嘀咕了一句，然后向司徒元朔道：“阿朔，别吃了，人都走了。”

司徒元朔不紧不慢道：“走就走了，你急什么。”

陈奕知道司徒元朔的脾性，也不逼他，自道：“那你在这儿慢慢吃，我马上回来。”

说罢，他提剑急匆匆出了房门。

司徒晔在后面气道：“陈璟和！”

然而只能听见噔噔噔的下楼声。

下一刻，司徒晔也提剑匆匆跟上。

村落外，霍明昭转过身来便看见陈奕在后面抱胸笑盈盈地望着他。

陈奕道：“看不出霍兄这冷硬的外表下藏着如此柔软的一颗心。很喜欢孩子？”

霍明昭没睬他，径直向前走去。

陈奕也不恼，他这人最不怕对付硬骨头，越难啃他越兴奋。笑话，司徒元朔他都拿下了，还怕这个愣头愣脑的傻小子？

“霍兄，别走那么快么。既然仙盟发了命令，我们也是奉命行事。给个面子，配合下，好不好？”

霍明昭闻言道：“我自回仙盟，取消任命。”半晌他又补充一句：“你们可以走了。”

陈奕还没接话，只听前方一道冷诮的声音不客气地响了起来：“霍公子真是好大的口气，不会当真以为吉祥村一案后魇魔便能唯你所伏，自己都被打个半死，如今又在这充什么英雄？”

司徒元朔这人，最是护犊子，招惹到他可能懒得搭理，但若有人伤到陈奕，自一定会加倍奉还。

陈奕忍笑道：“不是不来吗？”

司徒元朔白他一眼，没说话。

霍明昭嘴上功夫一向不行，也不再反驳，径自朝前走去。

司徒元朔拦住陈奕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难道没有他，我们还找不到魇魔么？”

霍明昭的身影已消失在视线之中。

陈奕叹了口气，拍了拍司徒元朔的肩膀，道：“阿朔，你真是好样的。”

司徒元朔拂下他的手，冷声道：“跟上。”

二人又去了一趟驿站，拿了东西，出来后，陈奕问：“司徒大人，我们往哪边走勒？”

司徒元朔听出他语气里的调笑，冷笑道：“难道他就知道？”

这时，店家追出来道：“二位公子想必也是为魇魔一事而来。小人不巧在柜台听了一嘴，好像江南永城那边有了点动向。我今早见霍公子接到急报，大约是明月山庄信息网传来的。”

陈奕喜笑颜开，拱手道：“多谢掌柜。”

说罢，他就要拉着司徒元朔前往。

店家在后面愣了了半天，等人都走没影了才反应过来道：“公子，我想说你多给了房钱！”

*

江南，永城。

赌坊内，喧哗躁动，人们的吆喝声与骰盅碰撞的声音不绝于耳，场内一片乌烟瘴气。

突然，门帘一掀，有大束光芒照耀进来，人群陡然安静一刹。接着，便见两个小卒卑躬屈膝，迎着一位衣装华丽的老爷走了进来。

那老爷大摇大摆，趾高气昂，一幅谁都不放在眼里的高傲模样。又立刻有小厮上前给他腾空赌桌。

周围赌徒们皆是一脸谄媚，连连簇上前问道：“陆大爷今儿想玩多大的呀？用不用小人陪陆大爷玩两把，给您老助助兴？”

说着，赌徒们便都争先恐后上前要去占个位置捞笔大的。

那凑不上去的人只能叹气而返，一人对一人道。

“这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啊！”

“可不是，有个当状元的儿子，听说又即将迎娶侯府千金。这个泼皮无赖，以前只能靠女人卖身子过活，现在可倒好，到哪都是大爷，巴结都巴结不上！”

二人边说边叹，刚掀门帘走出，未看脚下，差点踩中旁边一个脏兮兮的乞丐。

一人嫌弃地一抬脚，道：“去去去，到别处要饭去！”

而另一个人则打眼一瞧，拉了拉同伴的衣袖，蹲下来惊奇道：“哎哎哎，这不那个李竟遥吗？快看快看。”

“是吗？我看看？听说他疯了，真的假的？”同伴一边发出疑问，一边也蹲下来凑上前去看。

只见地上趴着一个蓬头垢面的年轻男子，五官已尽数被脏浊的泥污覆盖，唯有一双明亮的眼睛露在外面，但那眼睛里，却也只是痴呆一片，像是瞳孔间覆着什么东西，遮住了他原本清明的神色。

他穿着破衣烂衫，大片肌肤都裸露在外，大概经常遭人殴打，看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脚上破麻鞋早已烂了洞，露在外面的脚指头上趴满了嗡嗡乱飞的蚊蝇。

这是一个任谁看见都会捏着鼻子远远躲开的流浪乞儿。

也是曾经风动一时的江南才子李竟遥。可如今的他，早已与一年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郎大相径庭。

若不是这两人认出他，怕是什么时候死在街边都没人知道。

这两人一边嫌弃嘴上还不停地评价道。

“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疯了呢，可惜，可惜了啊。”

“他还跟黄老爷打了赌呢，现在别说什么状元了，就是连个正常人也算不上了。”

“嗐，还提打赌那事儿呢。我估计黄老爷这会儿肠子都悔青了，兴师动众搞那么大阵势，结果呢，我看如今的黄莺啊，也就配配像这样的傻子了。”

不知何时又从赌坊里走出来几个人，其中一人奚落地评价道。说完，他们便发出一阵大笑，讥讽的，幸灾乐祸的，同时也不乏畅快与愉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