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早,白祈祾趁着晨光刚破晓便早早的上了山,开始了自己这一天的伐竹修习。zhongqiuzuowen
眼下还剩两个月,她的三年之期便满,按照门规,就可以不用再上山。而她,要尽快的赶在伐竹结束之前,将修为提升至第六层。
三年下来,因为在每次伐竹之时,白祈祾都会压制自己的灵气,仅仅凭着身体的蛮力与剑术的技巧去与越来越粗壮坚硬的竹子作一个最为简单但却最为有效的剑术修炼。所以由着她如此刻苦的伐竹之修,白祈祾的剑术早已炉火纯青,不仅剑术有了长足的进步,就连身子,也因为高强度的体术训练,变得十分修长挺拔。
白祈祾脚尖轻点,以一种极其诡异又快速的身法穿梭在竹林里,落叶簌簌地被衣袂连带着卷起又翩然落下,但仔细一瞧,那些落叶虽多又乱,却始终没有碰到她的一寸衣摆。
她这些年在密林里来去自如,已然练就了一身绝好的身法,衣不沾叶,行不留踪。
经过小半刻的疾驰之后,白祈祾的速度开始减缓,最终停在了一片参天密竹之前。此处的竹子十分粗壮,甚至比之一甲子的树都不逞多让,足足有一小儿环抱之粗,而且细看之下,那关节处黝黑得仿佛能滴落下来凝成一滴墨,而那黝黑之中,也隐隐地缠绕着一丝玄金色。
这里是白祈祾在竹林里修炼身法时无意中所发现的地方,位于寻常竹林的南面,而这里因着是向阳面,所以气温有些蒸人,寻常弟子都不会挑着这边来砍竹,大抵是因此,这里的竹子才能未遭砍伐,长得如此粗壮。
白祈祾不在意这里的气温,随意挑了一根极为粗壮的黑节竹之后便敛了神色,从身后抽出那把再寻常不过的铁剑,极其认真的挽了个剑花,单手持之置于身前。随后缓缓阖了眼,似在酝酿什么,接着徒然睁眼,眸里射出一股精光,全身剑意开始升腾,双目却一动不动的死死盯着眼前这根黑节竹,短暂的一息停顿后眼神一凝,剑意几乎快化为实质,残影之下陡然出剑。
白祈祾手中这把剑是最为寻常之品,当年她突破第三层之后师娘便许她下山去寻适合的材料炼制法宝,而她当时也不甚在意,以为凡品够用。所以直到现在,她手中还是拿着那把随手从库里取出的凡铁。
但随着修为的增长,白祈祾也切切实实的感受到了这凡铁的不足,就拿这现下情况来说,这黑节竹显然已不是寻常品质,尤其那黑节竹关节处的玄金色若是越浓,缠绕越盛,那么此竹则是越为坚固。
而她眼前这棵关节处的玄金之色已然凝聚成气,若是细看,还能瞧见那玄金气息正隐隐地环绕着那关节缓缓流动。
她这一剑一招劈砍下去,收效甚微,甚至从剑上传来的反噬之力已经开始影响到她的招式,不仅将剑身震得铮铮抖动,就连她手上的虎口之处也传来了短暂的麻痹感。
看来,差不多是时候去寻一把趁手的仙剑了。白祈祾心下叹息,也不再多想,御剑之术,最忌的便是心神不宁。
以持观剑者,止于技;以术观剑者,怠于术;唯有以心伴剑者,方能通晓至高剑术。
白祈祾剑术基础已然十分牢固夯实,虽然她这些年有心去温养这把凡剑,但不知是她心性不够还是此剑尚未开灵智之因,却始终达不到那以心伴剑之境。
…
从山上下来之后,白祈祾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便往太极洞走,但在经过守静堂时,却像想起什么似的,步伐顿了顿,随即转而朝师傅田不易所在的内堂走了过去。
昨天在山上抓捕的那个怪异物件,她心下还无丝毫头绪,与其茫然的胡乱猜测,不如交给师傅瞧一瞧,说不定会有什么收获。
心思流转间已走到内堂之中,她恭声对着那紧闭的房门低声道:“师傅,弟子昨日在山里寻小师姐和小师弟时捡到了一个极为奇怪的…东西,想请师傅察看一二。”
“是什么东西?拿出来我瞧瞧。”田不易闻言推开了房门,挺着他微胖的肚子便走了出来,道。
“就是此物。”白祈祾心念一动,那赤色的椭圆形蚕丝体便从乾坤袋里跳出,落在了她手里,她双手擒住,递给了田不易。
就在田不易接过后沉吟打量间,那东西似有灵智一般,瞧见重见天日了,轻颤间边想溜走。
“嗯?还会跑?”田不易见状有些讶异,会逃跑?这东西莫非有灵智?随即笑了一声,难道还能让你跑掉不成?笑罢右手一抓,瞬间一个极其复杂的灵气网便已悄然成型,大手虚空一握,将那东西便罩住抓了回来,捏在手里细细察看。
“咦?”就在田不易察看间,那东西像是燃起了灵火一般,忽然亮起了赤金色的光芒。
田不易见状若有所思,似乎是在回想着什么极为遥远的事一般,随即眉眼间带了一丝不确定,试探着往这东西注入一丝灵气。
就在那丝灵气钻入那蚕丝包裹着的物体内部之时,异变突生,之前那仿佛从内部透出的赤金色光芒陡然之间变得光芒万丈,有些灼人。
田不易眯了眯眼,脸色一沉,随即又分出几丝灵气钻了进去,而那光芒也越发刺眼,突然之间发生质变,竟是自燃起来,像是要反噬一般。
田不易见状一惊,似是想到什么一般,脸上的肉都吓得抖了一抖,立马一边将那物体用灵气包裹起来腾空送到了白祈祾的面前,一边急忙说道:“快,全力注入灵气!”
白祈祾本就在旁围观,见田不易忽然将那东西丢过来,不由得一怔,陡然间吓了一跳,但回过神来后却是没有犹豫,迅速气沉丹田,双手结印一合,将体内现下所有储存的灵力调动了出来,一窝蜂的朝那蚕丝物涌了过去。
那蚕丝物在灵力的冲击和浸入之下竟有了一丝松动,渐渐地露出了一丝缝隙。
白祈祾心神合一,抱守灵台,不敢分出丝毫心思去窥探前因后果,只是一股脑的用灵力冲刷着蚕丝物的表面。
…
就在那蚕丝松动到露出了小半指甲盖的缝隙之时,田不易死死盯住那一丝缝隙,在旁沉声喊道:“取精血一滴,用灵力包裹住送入缝隙之中!”
白祈祾闻言毫不犹豫的驱剑割破了自己的手指,用体内灵气将心头精血逼入手指尖,然后食指轻弹,挤出了一滴精血,那精血一出,白祈祾脸色都白了几分,不由得紧咬了牙关,闭目强行稳住有些发晕而摇晃的身子,单手成诀,用灵气包裹着精血,徐徐送入了那缝隙之内。
…
那精血一落入缝隙之中仿佛被什么东西粘住,然后便像久干的海绵遇见水一般,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融了进去。
就在最后一丝精血也完全消融之后,那物体忽然开始原地高速旋转,似乎有什么东西将要破茧而出……
轰——!
陡然之间平地炸响一声惊雷,田不易抬头一看,本就凝重的脸色又黑了些许,竟是晴天落雷!
田不易站在远处,眯眼瞧着那高速旋转下迅速剥落的蚕丝,又望了眼那正好劈在‘茧’上的晴天落雷,神色复杂的望了眼位于正中间的他的得意门生,大手一挥,迅速布了一个隔绝神识的结界,阻止了有心之人的窥探。
…
九天落雷声势虽然浩大,但全然劈在了眼前的‘茧’上,反观那‘茧’,不仅没有被劈裂,而且表面还隐隐地流窜着几丝雷电之力,看上去那暗含天威的雷电之力,已然尽数被其吸收。
而就在那第一声惊雷落下之时,白祈祾就已经完全的进入了忘我的顿悟之境,但尽管如此,其体内的灵气还是源源不断地朝那蚕丝涌去。
而那雷电之力,不仅没有伤到白祈祾的身躯,那从‘茧’上传来的一丝雷电之力反而尽数被其借来,极快地淬炼着身体。
轰——!
还未等白祈祾将那一丝天雷之力淬炼完毕,那第二道雷竟又是极快地劈了下来!
轰——!
第三道!白祈祾的身子一震,尽管只有一丝天威之雷漏出,但此时的她修为还太过弱小,那一丝流窜的天雷之力还是给她的身体造成了不小的负担。
轰——!
那落雷没有长眼睛,也不会管你是否承受的住,第四道劈下后,不过几息之间,天雷翻滚中,第五道也是即将落下。瞧那声势,接下来的几道落雷,无论是强度还是速度,都只会越来越高、越来越快…
田不易显然没有想到这天雷竟是如此霸道,皱眉感受了一番这落雷之威,脸色也难看起来。他握紧双拳,收敛了一身的灵气,死死地盯着他最疼爱的小弟子那在雷电之中摇摇欲坠的身影,脚下灵气流动,随时蓄势待发,竟是准备从雷电的威压之下强行抢人!
…
轰——!第九道!
天雷九落!
那天威之雷竟是足足落下九道!
因着那落雷激起的烟尘,田不易早就在第六道雷的时候便丢失了白祈祾的身影,无奈之下只得放出神识,探查着她的气息。
而其中有好几道雷落下之时田不易心中都要抖上一抖,要不是探查里她的气息虽然越来越弱,但尚还顽强,并且隐隐中透露出一股生机,似是生命力极其顽强的藤蔓一般,他早就忍不住冲上前去,强行抗住天雷,救下他最为得意的小弟子了。
在那九天落雷徐徐隐去之后,那烟尘终于渐渐地开始消散,而那被落雷轰出的深坑也渐渐显露出来,透过层层烟尘,隐隐瞧见那深坑正中央,遭落雷轰击的地方,有一道修长而又挺拔的身影渐渐清晰起来……
一阵微风吹过,烟尘散去。
…
白祈祾睁眼,眼前的一切在她面前清晰起来,她之前虽然遁入顿悟,但对周遭环境的探知却仍然清晰得可怕,甚至远超她平时全神探查的程度。
似乎……全部都“看到了”。
她清晰的知道她在顿悟之中突然突破了那第五层,水到渠成般地踏入了那太极玄清道的第六层。
她也清楚地知道她的身体在那落雷之中不但没有受伤,而且还隐隐地自发着吸收那逸出的一丝雷电之力,将她的体质现下淬炼的极为精醇。
她甚至都可以“看见”她的师傅在落雷之外紧绷着身体,脸色阴沉地盯着落雷,散开了极为磅礴的魂识,就是为了第一时间可以救下她。
她也…清楚地看见了眼前这个‘茧’在落雷之中蜕变的全过程。
心下思及此处,她脸色复杂地望了一眼手中的,剑。
就在那天雷第九道落下之时,那残存的最后一丝蚕丝也悄然剥落,一把通体黝黑得剑也在光芒里悄然呈现,像被什么指引一般漂浮至她手里,安然躺下。而那些蚕丝末屑也被一股力量合着那雷电之力悄然聚起,凝成了一柄通体玄白,却极为轻薄的剑鞘。
她原先那把凡铁早就在天雷的轰击下荡然无存,就连一丝铁渣都瞧不见了。
白祈祾抿了抿嘴,抬手极为轻柔地轻抚着剑身,像是在珍视什么至宝一般。
这是一把极为轻薄的剑,长约三尺三寸三分,通体黑色,浑然无迹。
白祈祾的手指轻敲剑身,剑身轻颤一声传出铮铮剑鸣,仿佛在回应她一般。
白祈祾见此展颜一笑,注视着它,像在沟通一般。这剑身尽管看上去极为锋利,但非常奇怪的是,白祈祾的第一感觉竟是,宽厚与慈祥。
它就像上苍的一只目光深邃、明察秋毫的黑色之眼,注视着凡间的一举一动。
带着怜悯苍生的仁。
五金之英,太阳之精,出之有神,服之有威。
白祈祾心下一抖,有一股玄妙的感觉流淌在心间,就好似这剑开了口,说了话一般——这是一把无坚不摧,但却不带丝毫杀气的剑。
仁者无敌。
这是一把仁道之剑。
白祈祾皱了皱眉,她在剑身侧面靠近剑柄之处瞧见了一行极为晦涩的古字,上书‘渊瑯’。
渊瑯。
白祈祾嘴唇微动,轻声念出了这两个字,而剑似有灵,闻言像是极为欢喜一般浮空而起,绕着她转了几圈,随即似是十分依恋她一般,蹭了蹭她的手,自行入了剑鞘。
白祈祾瞧见这一幕,眼里冰雪悄然融化,染上了一层暖意,她抬手轻轻拍了拍剑鞘,将其系于右胯与腰身之间,飒然而立。
远处的田不易见自己的小弟子不仅无恙,还因此得了了不得的大机缘,这才松了一口气。
白祈祾翩然从空中落下,低眉躬身对着田不易行礼道:“徒儿鲁莽,让师傅担忧了。”
田不易大手一挥表示无碍,刚想出口问些什么的时候却陡然一顿,随即细细用神魂感知一番之后脸上涌上一丝喜意,盯着白祈祾道:“徒儿,你进阶到第六层了?”
“是,刚才由着顿悟,现在已迈入第六层。”白祈祾看着田不易有些不可置信的样子,轻轻笑道。
“好!好!好!”田不易面露喜色,连道了三声好,足以瞧出他此时心里的欣喜,不愧是他最为得意的小弟子!
田不易笑完之后转眼打量着那把差点害死他小弟子的剑,待他瞧清那把剑之时,身躯不由一怔,似乎是不可置信地印证了之前的猜测一般,脸上涌上了比之之前更盛的狂喜之色,声音更似是带了一丝颤抖,道:“你,可知,这剑的来历?”
“这…徒儿不知。”白祈祾闻言一惊,师傅连这剑的剑身都未曾打量过,仅凭着这隔空一望便能瞧出这剑的来历,莫非这剑是甚么极为有名的神兵?若是声名远扬,为何自己不知情?白祈祾皱着眉头,认真的回想着前世与今生所知的所有剧情与古籍,但好似不论何处,都未曾有过一言半语提及渊瑯二字。
田不易敛了神色,过了好半晌,才负手道:“这是渊瑯。”
“是。”白祈祾见田不易如此肯定地一语点破了剑名,惊讶应道。
“这剑……你不知道很正常,毕竟这世间,也没几个人知道这剑了。”田不易谈及此剑的来历时极为严肃,说到最后,竟化为一丝喟叹,眼神直直地望向远处的天地,似在回忆什么极为遥远的事。
“这把剑当初与天琊齐名,都是曾经久负盛名的剑。”半晌,田不易这才开口接道,谈起了世人众知的一段故事:“据《异宝十篇》记载,天琊最早出现是在一个散仙枯心上人手中,传说这法宝乃九天异铁落入凡间,枯心上人在北极冰原偶得,修炼而成。”
“天琊?”白祈祾听见那人所配之剑的名字,一怔,抿了抿嘴,神情复杂的低眉瞧了眼腰间的渊瑯,敛了神色,认真的侧耳听着田不易所说的话。
“……只有这天琊神剑可以克制魔教至凶之物噬血珠,传说枯心上人以天琊神剑,与魔教炼血堂堂主黑心老人激斗了三日三夜,最后重创黑心老人。从此,‘天琊’之名响彻世间,成了修真人士心中梦寐以求的神物法宝。而这天琊,现下正在我们青云门小竹峰的水月手里,”田不易谈到水月,脸色有些古怪,冷哼一声,但接着还是接道,“前些天,应该已经赐予了她门下的宝贝弟子,陆雪琪所有。”
陆雪琪。
白祈祾听到她的名字,莫名有些悸动,于她而言,白祈祾的感情是复杂的。
来青云门几年了,就算再深居简出,她也或多或少的听过她的名字。
美貌、强大以及——性格古怪。
许是因为上一世,所以她对于原著里描述的陆雪琪始终保持着一丝好奇。
亦或是仅仅因为这一世,她对她有着一种对强者的向往。
无论是哪种,她都极其隐秘地渴望着与她见上一面。
她想看看,她到底有何种摄人心魄的风华,足以举世无双。
但不是现在——
白祈祾阖了眸,紧紧抿起了唇。
我还不够强大,总有一天,我会强大到站在你的面前,也毫不怯弱,足以并肩。
许是因为身体有些疲乏,白祈祾的脸色有着不自然的红润,肺腑传来的钝痛感让她无法抑制地咳了咳。
田不易见她脸色有些难看,料到是天雷劈下后所形成的暗伤所致,当即脸色一变,暗骂自己糊涂,一时的兴奋也渐渐冷却下来:“天雷之威不可小觑,就算现下瞧起来没有外伤也不可大意,这里是一瓶药,你今日且先回去安心养伤。渊瑯之事不急于一时,更何况此事距今已久,不少细节有些模糊,这样,你明日再来寻我,我也正好再翻翻古籍,确认一些细节之事。”
白祈祾当下心思纷杂,自是也察觉到身体传来的不适感,虽是对渊瑯极为好奇,但也知师傅说的在理,不宜勉强,于是当下便轻声应下,接过了药瓶,按下了心头无端的悸动,转身祭出渊瑯,跌撞着回了居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