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姐,你重伤未愈,又置气与我动手,恐是伤了根本,若是方才转醒,切忌急着与碧瑶动手。zuowenbolan我在印记里放入了渊瑯的本源,你以引气之法引渡入身,先行调养伤势。碧瑶虽是魔教中人,但品性不坏,又受我之托将你救下,此番你们二人被困山洞,危险重重,我又与你…相隔千里,却是救你不得,故千万勿起争斗,恐防有变。”
“印记共有好几层,只有你才能将其打开。我虽是信她为人,但防人之心不可无,我又拿捏不准除你们二人之外,是否还有外力与你们一齐受困,只得出此下策,还盼得能保你一时无虞。”
“…好师姐,我知你心中定是有许多不解,我答应你,待你平安归来,我若是…还能寻的着你,我定再无一字虚言。”
……
“你恼我,怨我是应该的。若是厌了我,不肯承我的情,总归活着出来,与我秋后算账罢。”
“你二人落下的悬崖上有一老树,但根基极为不稳,是以将其拔出后可循着微光凿开,将碎石扒开后便可见一洞口,那里面便是滴血洞了…也就是碧瑶一行人的目的地。”
滴血洞。
魔教历史极久,门中派系林立,数目繁多,时有兴亡。
八百年前黑心老人所在的炼血堂一系,便是号称当时魔教第一派系,实力坚强,高手如云,黑心老人自己更是修真道上的老祖宗。但其后岁月变迁,又与正道几番争斗,炼血堂逐渐衰落,被其他派系取而代之。
当今之世,魔教中四大派系为并立,分别为合欢派、万毒门、长生堂、鬼王宗,但若论到声势之盛,却无一比得上当年盛极一时的炼血堂。
而在魔教之中,这八百年来,一直传说当年正魔大战之后,炼血堂主脑虽然尽皆战死,但多有密宝法器被收藏于炼血堂根基之地“万蝠古窟”地下一个叫“滴血洞”的秘密所在。
这八百年来,不知道有多少魔教中人暗中偷下万蝠古窟,甚至连死灵渊也被找了个遍,但都是空手而归。
碧瑶虽然年纪轻轻,但已然是这四大派阀之一——鬼王宗里的重要人物,此次来“死灵渊”这等大凶险之地,更是得了鬼王宗宗主的重托。
白祈祾不在乎正道的束缚,就像她丝毫不会考虑如果她将滴血洞拱手让给碧瑶的这个消息走漏风声,为正道所知的话,会掀起一股怎样的腥风血雨——虽然但这并不意味着她愿意与魔教称兄道弟。
她本就不喜欢甚么魔教与正道之分。
什么是人,**满身。又何以正邪称论?
“师姐,生死之前不必心生间隙,此番艰程九死一生,而那唯一的生路,便隐在其内。”
……
……痛。
……断断裂裂的思绪、零零碎碎的片段。
……所有的一切都好像被搓揉、碾烂、撕碎又重组在一起,毫无章法,不得其意。
没有任何念头,也没有任何思考,灵魂都归于虚无,又漂浮在浩瀚星空里。
宇宙洪荒,鸿蒙初辟,混沌未分,万物始出。
白祈祾行走在至黑至醇中,扭曲的空间抽象的胡乱摆放着,就像是被打翻的酱料瓶,黏糊的液体都一概混杂在一起,她越走越累、越走越慢。
何谓时间?许是一瞬,又抑或是千年?
当‘为什么’这三个字第一次出现在她脑中时,意义这个定义便开始存在。她停下了脚步。
这三个字就像是引燃炸药的火线,“嘭”的一声,在脑中开出无数烟花,炸的她整个人晕晕乎乎的,像不胜酒力的顽童猛灌了一桶烈酒,不知东南西北。
随后,满目的疮痍被撕裂开一个小口子,一滴光从那口子滴落。
吧嗒。
白祈祾呆呆的望着那滴光,眨了眨眼。
吧嗒。
又是一滴。
吧嗒、吧嗒、吧嗒……
第三滴、第四滴、第五滴、一丝、一捧、一泉。
无穷无尽的光从那被撕裂的口子中涌出,慢慢侵占、浸染开来,像爬山虎一般爬满了整片黑暗。
天边、眼前…白祈祾听得一声轻柔的声音唤她:“白祈祾。”
陆师姐。
我…好怕。
真的好怕、真的。
…
白祈祾觉得眼睑有些沉,呆呆的睁大着眼,不明所以的眨了眨,一片温热成珠串掉落。
陆师姐,我真的好怕。
……
“醒了?”白祈祾醒来后第一眼瞧见的便是他,眉目温良,一双狭长的眼淡淡地望着她,看上去百无聊赖,半长的碎发散乱被发髻随意扎在脑后,慵懒的倚靠在她脚边的床架上,背脊却是挺拔得一丝不苟,散漫又严肃。
白祈祾微不可闻的点了点头,过久未曾进水,嗓子又干又嘶,不想出声。但她低估了她的伤势,只是微微一动,突然席卷上来的疼痛便让她陡然间出了一身冷汗,其实这么多年,痛倒是习惯了,不打紧,但毫无防备的痛还是让她有苦难言。
白祈祾将闷哼吞下,忍住表情,尽量不因疼痛而变化,维系着仅存的最后一丝戒备。
那人虽然离的不算近,但总归是在床边,又俯视着她,躺着这个姿势让她安全感尽失。
白祈祾皱了皱眉,想要坐起来,但全身缠满了绷带,几乎将整个人都给捆住了。
“你能别乱动吗?急着投胎?”他的声音尚还有些少年感,带些雌雄莫辨的意味,对于她刚才的举动很是不满,低声抱怨,但说出的话却是和他温良的形象极其不符。
熟络又越界的语气让白祈祾有些不适,她不咸不淡地望了他一眼,强撑着自己半坐了起来,皲裂的嘴唇毫无血色,声音喑哑轻飘:“你是谁?”
闻得此言,四周流动的空气仿佛都凝固住了一般,那人本漫不经心的脸上瞬间写满了各种情绪,倏地正过头来,盯着她,似是无法置信她会问出这种问题。
“我是谁?!”他瞧着白祈裬一脸淡然的神情,气笑了,咬牙切齿的重复了一遍,扬着眉,乖张的脸上写满了嘲弄。
这问题很奇怪吗。
白祈祾轻蹙着眉觑他一眼,轻吐出一小口气,苍白的指尖轻轻按住胸口,索性闭了眼开始检视内伤,随他嚷嚷:“哈!装了几年死装惯了?真以为能摆脱我了?还装?”
他的声音有些尖,就像一只被踩了尾巴的野猫,气急败坏的炸了毛,语气张扬,出口讽刺。
内伤伤势好的很快。白祈祾安静的检视着内伤。之前伤的太重,这几天还是不宜动用灵力。只是不知现下身处何处,还来不来得及赶到滴血洞去?白祈祾心思纠纷,早就飘到九霄云外去了,对他怨怼的话置若罔闻。
“好你个风酒…”他被白祈祾一脸无动于衷给气的够呛,想说重话,但指了半天也憋不出下句来。
风酒?白祈裬的心思被这一声给唤了回来,皱了皱眉,“我”?认识“我”的人?那他之前说的装死和摆脱是…?
白祈祾不作声,让他继续说下去。
他见白祈裬还是没有反应,气的后槽牙直痒痒,“没良心!没良心!你知不知道我为了救你花了多大的心思!我这辈子从没有这么低声下气过!就是为了求他出手救你!”他的语气很激动,像受了很大的委屈。
求谁?
“当初阿母生病我都没求过他!”他气的直瞪眼,像是想起什么不好的回忆,又住了嘴,转移了话题:“我是真搞不懂,你躲我就好好躲我!做什么不好!为什么偏偏突然想不开要去惹那鬼东西!你知不知道你差一点儿就没救了!他说再严重一点儿就直接可以入土埋了!怎么,躲我躲到土里去么!”
阿母?难不成他是“我”兄长?白祈祾有些疑惑,睁开眼打量他。
他满口抱怨,像被点燃的□□桶,但说着说着气势却是弱了下来,白祈祾盯着他细细打量的目光让他心里有些发毛:“你做甚这么盯着我。”
白祈祾为难的瞥了他一眼,神色纠结:“你莫不是…认错人了?”我和你长得像吗?都是两只眼睛一个鼻子一张嘴的,我哪有如此的…跋扈。
“你、你!”他被气的着实不轻,连道了两句你。但抬眼瞧见白祈祾非常认真,不似说笑的脸色后却是突然哑了火,不可置信的张了张嘴,凝固住了,过了好久,久到像是失了魂,这才轻声呢喃出口:“真的…假的啊?”
白祈祾挑了挑眉,一阵沉默后,他又开了口。
“风酒…你真不识得我了?”他的语气难得的轻下来,没有再咋咋呼呼,像对极易破碎的珍宝那般,连带着眉眼间夺人的神采都黯淡下来,小心翼翼地问出了口。
“抱歉…”白祈祾虽是脸上不近人情了些,但心口软,瞧不得如此低落的神情,只得为难的叹了口气,低声踌躇着安慰道:“我…几年前遭过一场大难,后来醒过来时便失忆了…无论如何,很感谢你救了我。”
白祈祾抱歉的笑笑,“但我不是风酒,我是白祈祾,青云门下的弟子。虽然不知你是如何把我认成…”白祈祾还想再说,但瞧风靖此时的脸色却已经难看至极,泫然若泣,她马上住了嘴,两难地抿了抿唇。
一时整个房间都安静了下来,他低下头,神色掩盖在浓重的阴影里,瞧不清楚,过了好一会儿才仰起来,喉结微微哽了哽,正过脸去望着白祈祾,神色有着难以掩饰的灰败,与之前跋扈的样子判若两人,颇有些惨淡意味的笑了笑:“如果连你也不记得我了,那就没有人会记得我了。”
…白祈祾闻言一惊,一股尴尬的意味沿着她的背脊往上爬,将她扰的好不自在,只得摸了摸鼻子掩饰下来,若是原主真的和这人有过什么这样那样的过往,那可真就是害惨她了。
她有些僵硬的挪了挪身子:“…虽然不知道你为何这么说,但若你可以多说些以前的事,说不定我会记起来一些。”
白祈祾也有些不确定,丢失的那些记忆,到底是随着原主的意识就此消散了还是潜藏在里意识中,等待着被触发。
不说他到底认不认识“我”还有待商榷,就是他不曾做戏,是真的认得“我”,那也无法改变什么。
风酒是风酒,我是我。
“你什么都不记得了?”他闻言神色复杂的望了她一眼,飞扬的五官安静下来也别有一股沉稳的味道,他沉默片刻,似乎在整理言辞。
白祈祾点了点头。
“你叫风酒…是我的…族人。”
白祈祾悄悄松了口气。还好不是甚么奇怪的东西。
“我叫风靖,我们之前一直生活在族里。当初是因为…一个意外,你跑了出来…”他说的含糊其辞,暧昧不清。
白祈祾皱了皱眉,但没有出声打断。
“不知为何你到了云朔那儿,将他们的火种给盗了出来,然后跑掉了,你闯的这个祸很大,云朔一边布下天罗地网,一边一直给阿母施加压力,想让我们也派人抓你。你别怪阿母,我们理亏,讨不得好,她也是不得已的。”说到此处,风靖还抬眼望了眼白祈祾,像是害怕她生气,但瞧见的却是白祈祾一脸的无谓的置身事外,他眼里闪过一丝失落。
“那东西很重要,他们一开始还顾忌我们,后来一直抓不到你,被逼的急了,想下死手。阿母很担心,便让我悄悄出来寻你,让我在云朔找到你之前,带你回去,只要将火种还给他们,再认个错,这事儿就能在我们的保护下翻篇了。”
“但我没找到你…”风靖又自责又懊恼,一个十几岁的大男孩儿想到此处竟是微微有些红了眼。
…白祈祾轻咳了咳嗓子,这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虽然他说的都是“自己”的故事,但白祈祾却完全没有任何共情的感觉,反而觉得很虚幻。
像在茶馆里听说书。
风靖深深吸了口气,平缓了下涌起的情绪,继续道:“后来…云朔说你死了。我不信。但他们带回了这个。”
说着从怀里掏出了一个玉滴,递给了白祈祾。
白祈祾微微皱眉,之前还没有什么感觉,但当那玉滴从他袖袋里拿出的那一刻,白祈祾就感受到了一种莫名的感应。
说是感应也太玄虚,但总有一股若有若无的牵引感缠绕在心头。
白祈祾伸出缠满了绷布的手,接过玉滴,细细打量。
那玉呈圆润的水滴状,在细头一方还有极细的一小孔,那孔太小,若不是拿在手上凑近了瞧是万万看不出来的。
此刻被她拿在手上,整个玉滴的内部都呈现出一种极其温和的光芒,闪烁间似有水气在里流动。
“你不是问我,如何认得你的吗。”风靖抬手指了指那玉滴,白祈祾懂了:“你从不让它离身,再加上我又找了很久没有找到你,渐渐的,我就信了。”
风酒死了。
他眨了眨眼,似乎回忆起那些事情于他而言都很困难:“后来我接到消息,说青云门出现了一个很像你的姑娘。”
“这种消息之前也出现过好几次,但每次我赶过去的时候,希望都无一例外,落了空。”
他长长的舒了一口气,像是压抑了很久一般。
“好在,玉滴亮了。”
“真的是你。”
“我又喜又气。”
“好几年啊…整整好几年。”他的尾音颤抖起来。
“我是气坏了,真的气坏了,我气你为何要装死。”
“好在…好在你不是真的装死,你只是忘了…”他说到此处脸上有些难以自抑的小雀跃,像是活过来般动了动眼角,望着白祈祾,庆幸地呼出一口气,瞧上去有些心酸,但那只是转瞬即逝。
…
“风酒,跟我回家吧。”
“阿母也很想你。”
“抱歉。”比起风靖的情绪波动来说,白祈祾一脸平静的听完了整个故事,缓慢又坚定的摇了摇头,一字一顿说:
“风酒已经死了。”
“我是白祈祾。”
我有自己的家。
还有…我的师姐。
白祈祾直直地回望过去,眼中不妥协的意味十分坚决。
…
风靖啊风靖。
少年人善说谎话,一个眼神骗过天下。
你说的十分话,到底藏了几分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