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雪琪心里通透的紧,不用想也知道,这种情况,白祈祾要照顾她只能是二人同死。zhongqiuzuowen
她侧了头,朝白祈祾看去。
那人单薄笔直的身子因为绷得紧了,慢慢晃出一丝难以察觉的颤抖。
透过微光,于她眼中,映出了身前的一切艰险困境,但她只是微微扬了扬眉,将自己护在身后,抿着唇,不漏声响。
没有哪怕一丝的退缩。
“白师妹。”她轻轻地唤了一声。
白祈祾听到了,肩头微微侧了一瞬,似乎想要转头,但终究只是动了动,没有回头望她,低低的喘了口气:“怎么了?”
陆雪琪瞧着她,却是熄了声,不说话了。
白祈祾没等到陆雪琪的回答,不知是环境作用亦或是单纯的心理作祟,突然不安起来。
她不知道怎么了,此情此景此境,没来由的一股焦躁陡然冲上了心头,让她一阵不适。
她有些烦闷,更是莫名其妙的有千言万语想说,但话到嘴边,却又不清楚自己到底想要说些什么,为什么要说,终究是无从出口。
这种感觉糟糕透了,仿佛身子里住着另外一个人,所有的情绪都不再经过自己的同意便冒出了头,但惹出的祸却是点名道姓的需要自己去收拾。
白祈祾皱着眉,深吸了一口气,随即缓缓吐出后抿住唇,一边留心着周遭的动静,一边压抑着心底窜出的无名恼火。
无情海上吹来了冰冷的寒风,吹起了身后那个沉默女子的几缕青丝,轻轻掠过身前那人的肩际。
无情海的波涛,似乎突然汹涌了起来。
白祈裬回头望了一眼愈发激荡的海浪,转过头去,深深地吸了口气。
来了么?
黑暗深处,彷佛像是叹息一般,有风掠过,就像是无情海露出狰狞的笑容,讥讽地睥睨世间众人。
碧瑶面无表情的望着犹如要同生共死的二人,挥了挥手,带着五个黄衣人包围而上。
一息、两息、三息、四息。
就在众人即将包围而上的时候,无情海上无端的刮起了一阵风,卷起阵阵海浪拍打在石壁上激起了细碎水花,迎风吹在了众人脸上,白祈祾见状却是一顿,随后徒然卸了防备的架势,极为迅速的转过头去,朝着陆雪琪走近了一步,二人由这一步将距离拉的极近,几乎将要以极其暧昧的姿势挨上。
众人一愣,互相对视一眼,皆不明白此为何意,碧瑶不解的皱起眉,望着二人,微微摆了摆手,停下了包围而上的脚步。
陆雪琪也被此举一惊,条件反射似的极快地朝后微微撤出半步,皱起了眉,随后有些不快地眯起眼望了回去,神情冰冷危险。
她不惯,也不喜旁人离得太近。
白祈祾脸色苍白,对陆雪琪投来的警告无动于衷,仿佛看不见她一般错过眼去,将目光望向她身后的虚无,探过身,偏开头,附在她的耳边,用仅有二人才能听到的声音,轻轻吐出了两个字:
“活着。”
是千念,也是一瞬。
陆雪琪登时一愣,还来不及细想这二字细细的意味,突然间思绪便被一声呼啸而来的巨浪打断。
那骇浪之声来势极快,陡然之间震耳欲聋,放眼望过去,拍岸惊涛竟有数丈之高,狂风扑面,只是一瞬的时间,岸边之人无不变色,几乎都站不稳脚步。
白祈祾视那巨浪于无物,好似在预料之中般的苦笑了一声,随后在众人惊疑不定的神色中将目光从陆雪琪身后的虚无里移开,正过头,深深的望了眼陆雪琪。
“碧瑶,快退!”
“……”
白祈祾细软的低语几乎与碧瑶身旁那蒙面女子的暴呵同时出声,但在那轰隆暴响声中,一切仿佛都失了声一般,陆雪琪只来得及瞧见她的嘴一张一合,本就低哑的言语更是像喟叹一般湮灭于铺天盖地的水雾之中,犹如孤帆被巨浪卷入了深海里,瞬间便消匿不见,仿佛从未存在。
陆雪琪顿时没由来的有些慌了神,伸出手去,想要抓住她的手臂、想要急急地问她,“你说了什么?”
但白祈祾却动的极快,仿佛在心中早已演练了上千遍的娴熟,只是眨眼的一瞬,她的手便已拂上陆雪琪的脖颈,与陆雪琪恰好抬起的手臂将将擦过,冰冷的凉意从指尖一闪而逝,直直地钻入了陆雪琪的背脊,激起一身惊乍。
白祈裬温凉的指尖恰好捏在了她的颈后,但并未用力,只是轻轻柔柔的放在那儿,瞧着她,一如往常的温和。
但陆雪琪却是僵了一僵,连呼吸都缓了下来,一瞬间,犹如死寂。
局势瞬息万变,从白祈祾被包围到现在陆雪琪被限,也堪堪过去了不过几息的时间而已。
陆雪琪被这一刺,倒是出奇的冷静了下来,又过了几息,好似猜到了什么,抬眼与白祈祾对望了一眼,但白祈祾只是双目平古无波的回望回去,不漏声色。
活着?
陆雪琪哂笑一声,冷下眉眼,无声地放下了朝白祈祾伸出的手,气氛犹如冷霜凝结,黑云压顶般沉重极了,压的人喘不过气来。而身后的所有喧嚣暴动也好似被隔绝了开,旁人惊动,与二人再无半点关系。
她声音平静无波,甚至生疏至极,恍如二人初见那般冷漠:“你可是要做傻事?”
白祈祾叹了口气,低垂眉目,掩下眸,“如何算得傻事。”
陆雪琪无动于衷,“这东西很可怕吗?”
“…对。”
“可还有别的办法?”
白祈祾故作轻松的单手托着下颌沉吟了一会儿,仿佛真的在极为认真的思考这个问题,沉默了片刻,还是摇了摇头,“没有。”
陆雪琪瞧着她的一举一动,在看到她摇头的那一瞬,眼底凝结的冰霜却是犹如雪崩一般,哗的一声,彻底坍塌。
如果自己能再强一些……
如果自己此行未曾受伤……
陆雪琪眼底风云万变,但很快就掩了下,只是神情淡然的抿住唇,默了两息,闭了眼,几乎算得上是软了声,带着觉察不出的祈求意味,道:“你应过我的。”
是啊,我应过她的。
白祈祾闻言心一颤,咬着牙,冲鼻的酸涩几乎就要让她失态。
白祈祾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悸动,低眉带着歉意,牵强笑了笑:“是我失言了。”
陆雪琪转过头去,不再看她,恢复了一片冷漠淡然,仿佛方才的裂痕只是错觉。
这次,她像望陌生人般望向白祈祾,“几成把握?”
……
白祈祾沉默下来,撇过头去,不再看她。
身后的暴鸣在无声的映衬下却是愈发强烈,轰隆声卷着水沫直冲云霄,仿佛海神震怒。
二人的衣角被水波席卷,嘀嗒嘀嗒滴下水来。
“你可知我最厌的便是被胁迫?”
“……知。”
“如危险当前,你不惧死,我亦是不惧。可你若一意孤行,将我打晕带离,我并不会谢你。”
“我亦知。”
白祈祾因右手抚在她的颈后,二人离得极近,离得远了瞧过去,只当二人是情人缱绻蜜语,你侬我侬。
“你欺身于我,钳我命门,负我信任。”
“是。”白祈祾低下头,身子不住地晃了晃。
“你危难关头未曾想过与我一起面对。”
陆雪琪字字凌厉。
白祈祾张了张嘴,想解释什么,话到嘴边只化得一声喟叹,“……是。”
“好,好。”陆雪琪气极反笑,连道了两声好,眉目却是如十月一般的冷冽的欺霜赛雪,让人不寒而栗。
白祈祾苦涩极了,不敢再看她,撇过头去,心脏犹如被揪起一般难以自持,几乎就要原地倒下,但她终究还是手指轻点,抚过她的脖颈,眼眶温热,明明是颤抖的哭腔,语气却温和到像是在哄孩童入睡般轻柔,“师姐,对不住啦。”
陆雪琪眸底浮现出一层淡淡的恨意,白着唇咬了牙,霍然朝白祈祾肩头拍出一掌。
就算让好不容易才恢复些许的伤势崩裂撕扯开来,也决不让她得逞。
陆雪琪贸然出手之下又是丝毫不留情的全力一击,一时间将白祈祾打退些许,但终归伤势太重,剧痛之下再加上身子过于虚弱,还未等她完全挣脱,身体便有些后继无力,星星点点的血迹很快就在白衣上晕染溅透开来。
白祈祾心下不忍,咬牙下了狠手,将她双手擒住,点了经络,打晕了过去,本到此便可,但白祈祾转念想了想,陆雪琪极为好强,若是中途颠簸转醒,只怕是会不顾身体安危,强行冲破脉络,思及此处,这才又加上了层印咒加固。
白祈祾将她抱在怀里,低低地叹了口气。
尽管海上风起云涌,声势极为浩大,但二人突然间的大打出手还是将众人的注意给吸引了过去。
碧瑶望着白祈祾抱着陆雪琪一步一步走过来,脸上防备惊疑不止。
白祈祾将陆雪琪放在碧瑶跟前,半跪在陆雪琪身边,从怀里掏出符咒,一边凌空用手指画着什么,一边头也不抬的对碧瑶说。
“碧瑶,你我相识甚短,但我信你,故托你一事。”
“我要你将她护好,且不得伤她。”
“哦?”碧瑶知她还有后话,故不急发问,只是挑了挑眉,不置可否。
“当然,作为交换条件,我会为你们挡下那玩意儿,并且…还会告诉你,你想要的东西在哪里。”
我想要的东西?!
碧瑶惊疑间抬头朝白祈祾望去,只瞧得见她眼睑微垂,清浅苍白的侧脸平和至极,仿佛在与你闲话家常。
“可否?”白祈祾停下手中的活,抬头望着碧瑶。
二人对望了许久,碧瑶眯了眯眸。这白祈祾心里到底打的是什么主意?
“呵,你果然知道我此行目的。就算这无情海里有危险,你算得上几斤几两?你真以为我解决不了你?至于你那张嘴,待我擒了你,或是擒了你那小相好的,又何愁撬不开?”碧瑶眯着眼打量了眼白祈祾,哼了一声,哂笑出声。
小相好?白祈祾愣了愣,下意识的朝怀里那人望去,在意识到自己这动作时,却是像触电一般将目光收了回来。
真是、真是…不着调。
白祈祾微微拢了拢耳边的碎发,不打算理会碧瑶的胡言乱语。
“你若是瞧见了那畜生,便不会如此说了。”白祈祾笑了笑,“主意若是有变,告诉我便是。”
“你!你!”碧瑶跺了跺脚,瞧白祈祾不理会她的讽刺,有些急了。
仿佛是笃定了碧瑶必定会应下此事,白祈祾将手中的印记收尾,站起身来,先前被巨浪打湿的衣摆还在噌噌滴水。她将怀里的人交给碧瑶,也不管碧瑶是何反应,转身抬脚便走,自然的像是说要出门散散步那般轻描淡写。
“白…白祈祾!”碧瑶见她不理会,有些别扭地匆忙出声,唤住了她。白祈祾停下脚步,却未转身,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
“你去哪儿?”
“去挡住它。”
“你知无情海里的是何怪物?”
“嗯。”
“是何?”
“……黑水玄蛇。”
“…黑、黑水…玄蛇?!”
“是。”
此言一出,碧瑶一行人先是沉默了一息,随后就像是突然沸腾了一般,惊疑不定地骚动起来。
黑水玄蛇是上古魔兽,凶悍无匹,非其天敌黄鸟不能匹敌。
在《神魔志异·妖兽篇》中,是如此记载此物的:“黑水玄蛇,巨蛇,体黑,腹白,绿眼,蛇身粗逾四丈,长逾百丈。食神仙药而不死,寿过万年,居于西方大沼泽,又传居于海中。”
碧瑶先行冷静下来,转头紧紧地盯着风起云涌的海面,声音却是有些颤抖:“此…此话当真?”
白祈祾朝她笑笑,没再说什么,心底却是重重的叹了口气,还未等碧瑶反应过来,就又转过了身,走得远了些,巨浪拍打激出的水沫将本就昏暗的轮廓更是模糊的将要消逝。
“要不要再考虑考虑我的提议?”白祈祾清冷的声音在狂风巨浪下几乎快被泯灭。
“若真是如你所说,我们可以一起逃!”碧瑶急了,朝白祈祾渐行渐远的身影大喊,想将白祈祾劝回来,撇开她想得到那柄剑不谈,就算是二人立场对立,难免会有些冲突矛盾,但平心而论,她从未动过想要她命的心思,几天相处下来甚至有些惺惺相惜的意味。
白祈祾听见了,没有回头,只是朝她摆了摆手。
“碧瑶!你冷静些!”幽姨从方才开始神色便一直有些难看,这下才止住因为恐惧而有些颤抖的身子,回过神来,连忙拦下碧瑶,“若真是如她所言,你当真觉得我们有几分存活的希望么!”
碧瑶哑了口。
“若是…若是将它引开!我们还有几分机会!”
就算是这样……碧瑶迟疑了。
“碧瑶!”幽姨皱着眉催促了声。
……
“好。”
我应了。
你的条件我应了。
碧瑶晃了晃身子,再睁开时眼神已经坚定下来。
“白祈祾,你的条件我应了,说吧。”
无人瞧得清的无情海上漆黑一片,面对着惊天骇浪的波涛,白祈祾闻得此言笑着低低感叹了句:“这才爽快嘛。”
“你记好了,树妖坑下有一洞,待会儿我会引着那怪物撞开洞口,入洞机会转瞬即逝,务必把握好时机,那洞里,便有你想要的东西。”
“洞里有一…机关。破开之法我印在了写给她的印咒里,你若是与她走失,抑或她生命垂危,都会不得其法。”
“只有等她醒来,自行解开印咒,方可破解。”
“呵。”碧瑶讥讽地望了她眼,扬着头冷哼一声。
表里不一,暗地里下黑手,白祈祾,你就是如此瞧不起我的么?
“后续的所有逃离之法,我皆写在了印咒里。”
“如若我身亡,最后一道印咒便会…自行解开,上面写的便是所有的来龙去脉。”
白祈祾声音越来越低。
“我不想死,但……”
“如果我还活着,我会来找你们。”
“多谢,保重。”
……
碧瑶再无回应,白祈祾却腾不出时间去注意后方,因为就在一片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海上,两盏闪着幽绿光芒的巨大灯笼缓缓亮起,自上而下的瘦长形状几乎延伸了两人来高,在中间处,更是有着漆黑的两道细细缝隙,透着冷冷又令人窒息的凶意,白祈祾低低的打了个寒颤,那竟是一双幽绿色巨目!
若是细细数来,自从入了万蝠古窟,一路上就不断的遇到各种巨大而恐怖的眼睛,从年老大的赤魔眼,到那猪头妖兽的巨眼,无论哪一个,比起眼前这一双,简直都像是芥子比之须弥。
那是人力所无法撼动的力量。
虽不知这魔物为何不如传闻一般,在千年前便已在西方大沼泽被神兽黄鸟杀死。但无论如何,在这等绝对的力量压制之下,没有任何悬念,也绝无任何奇迹出现的可能,众人就像是蝼蚁一般,若是无半时片刻的阻拦与妨碍,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碧瑶之前只是在幽姨的口中了解这黑水玄蛇,在见到它的那一刻,这才真真正正地彻底明白了事情的严重性。
碧瑶抬头望了望在无尽暗空里立着的那袭隐约轮廓,只见她似有感应一般,朦胧中好像微微偏过了头,背对着她们挥了挥手,似是催促赶紧撤离。
碧瑶向后退了两步,只是微微犹豫了一瞬,便将陆雪琪背在背上,用绳索捆住,以免逃亡时颠簸失散,咬牙下了命令,疾呵一声:“退!”
……
白祈祾微微弓起背,一股几近死亡的危险预警扑面而来,让她全身汗毛倒竖。白祈祾干咽了咽,一个人挡在了所有撤离的人的身前,熟练的手诀翻腾,腰间的渊瑯直接出鞘,巍巍升空,而周遭的灵力也随之沸腾暴动起来。
海风急而扑面,带来的却不是略带咸味的味道,而是铺天盖地的腥臭味,直呛欲呕。
待那双幽绿色巨目完全张开之时,一头无比巨大的黑色巨蛇,缓缓浮现在她面前。它下半身盘着,蛇身浸泡在海水之中,众人竟还不到那巨大蛇躯粗细的三分,而只是黑水玄蛇挺立在半空的上半身和蛇头,竟也已离地数十丈之高,散着幽幽绿芒的蛇眼,此刻正从上方望下,看着这对它来说如蝼蚁一般的众人。
白祈祾知这黑水玄蛇的恐怖,但之前是从书上读来,再怎么描述终有一股梦幻感,她在这一刻之前,也从未想过有一天竟会与这上古魔物对上。
但事已至此,无论有何感叹,她都必须全力以赴——来争取短短的,可能几秒,甚至十几秒的逃生时间。
一时间,时间好像都凝固住了,尽管碧瑶一行人与那魔物已有了一段距离,甚至在一片漆黑里,那庞然大物的轮廓都已遁入了昏暗中,瞧不真切,但那骇人的压迫力却是弥漫千里,让人无处遁形。
众人像被定身般停了下来,铺天盖地的威压几乎快凝聚成实质,几乎不敢,也无法呼吸。若有胆量,敢直视那魔物的,无一不在两股打颤,那道审视的目光,就犹如喉边毒蛇,一边吐着致命的蛇信子,一边盯着他们。
无情海上的波涛,渐渐平息了下来,但众人心头的惊惧,却无丝毫减退。黑水玄蛇巨大的身躯盘在眼前,直如亘古以来耸立在那儿一般,岿然不动。
上古魔物的恐怖,才刚刚苏醒。
而这庞然大物的蛇头微摆,似乎也是没想到在这死灵渊下会遇到活人气息,多看了众人几眼,一时倒没有什么动作。
就像巨人,不会在乎脚底的蝼蚁。
白祈祾离得最近,受到的冲击也是最大。说毫不犯怵,绝对是逞强,但待稍微强行冷静了些后,却是清楚的知道,现下最关键的,是这状似平静的对峙,看似平安无事,但实则镜花水月,脆如薄纸。
这微弱的平衡便是一阵风吹来,都可轻易撕破,但无论如何,她都不可先动,以免激怒这魔物。
就在双方这般诡异至极的死寂下,不消几刻,终还是有一方先动了。
碧瑶身后一黄衣男子在这恐怖至极的精神压迫下,终是再也扛不住,四肢发抖,晃嘡一声,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嘡——非常轻微却清晰的一声落地声。钢索行走的平衡应声戳破。
落地声响不大,激起了一阵灰尘,众人对视一眼,心里咯噔一声,不约而同地朝那黑水玄蛇望去。
黑水玄蛇闻得这一声微响,像是沉睡千年的美梦被不速之客无礼惊扰,先是晃悠着硕大的脑袋将头偏了过去,一个一个打量着众人,仿佛天真残忍的孩童,在考虑着什么,随即一息、两息、三息……众人屏住了呼吸。
突然间,黑水玄蛇的巨目绿芒暴起,似要爆裂开来,发出一声震天动地的狂吼,在场之人无不痛苦至极,手掩双耳,却依然只觉得耳中嗡嗡作响,不断作呕。
“走!”
白祈祾沉下脸色,用灵力裹挟着声音暴呵一句,将众人从发麻中震醒过来,也将黑水玄蛇的注意力,彻彻底底的吸引了过来。
走啊!
快走!
白祈祾攥紧渊瑯,死死地咬住牙,不让自己被死亡的恐惧给彻底支配,直面对上了那双——阴毒又狠戾的幽绿色巨目。
一人,一蛇,遥遥对峙。
但过于悬殊的力量与身形就仿佛凡人想要以一己之力抗衡那巨大的转动齿轮一般,可笑,又不自量力。
碧瑶只来得及匆匆回头一眼,却忽觉鼻尖有些酸涩,她迅速转过身去,将背上的绳索攥紧了,祭出白色骨朵的伤心花,灵力暴涨,朝远离那海边的方向疾掠而去。
碧瑶一动,那玄蛇也动了。
原本浸泡在海水中硕大的蛇尾一扫,刹那间掀起一排直有数丈之高,宽达数十丈的水墙,铺天盖地而来,而在水花之中,更有黑色蛇尾夹杂其中,带着无边气劲冲来。
那水花还在数丈之外,狂风便已至,修为稍低的,几乎都站不稳跟脚,若是真被这如海啸一般的水墙打到,碰到那巨大蛇尾,若是那反应稍慢,唤不出灵力覆体,只怕非得粉身碎骨不可。
白祈祾心一沉,右手执渊瑯以剑尖指天立于身前,汇聚全身体内灵力,化为灵墙,想要硬生生抗住这水墙。
痴人说梦。
那水墙竟是如风驰一般,快过任何动作,白祈祾还未完全凝聚成灵墙,便已被这水墙追上。水声如雷,几乎就炸响在耳边。白祈祾深吸一口气,全身绷紧,脑海中几乎再无任何念头,生死之际,体内灵力螺旋暴涨,竟隐隐有失控的迹象。
灵力覆体!
之前她与陆雪琪从那树妖洞旁经过时,便已认真的探查过,印象中原文描述的洞口处被一极厚的石壁给覆盖住,那石质瞧不出来是何材料,却是极为坚固,再加上敲击时传来的厚重质感,即使是全盛时的她来,也未必能够将其打穿。思前想后,唯一险中求生的办法便是借助那玄蛇的力量将洞口撞开后再作他算。
白祈祾体内灵力暴涨失控之际,仓促间只得将乱窜逸失的灵力萦绕在脚边,随即反手朝那水幕砍出一剑,掉头化为一道光幕,朝那树妖洞疾奔而去。
“轰隆!”
还未等她跑出几十丈,震耳欲聋的轰鸣声便将她给淹没,一股巨力几乎将她撕扯的五马分尸。
白祈祾被那滔天巨浪裹挟着翻滚,脑海中一片混乱,没有任何站定的力气,前世与今世的一幕幕快速在脑海里闪过,犹如走马观花般绚烂又混沌,就在这滔声震天之中,白祈祾周身上下被巨力挤压的几乎就要裂开。
忽然,白祈祾浮沉之间的余光中,漫天水幕里一记黑影一闪,黑水玄蛇那巨大无比的黑色蛇尾如山一般冲了过来。
生死关头之际,白祈祾明白,要是接不下这一击,绝无生还可能,当下便心一狠,再不抑止体内躁动狂暴的灵力,漫天暴洒的灵雨化为一道极薄但纯度却极精的屏障,将白祈祾裹的严严实实,再无一丝空隙。
那黑尾落下之际,水花激射中砂石飞窜,声势无匹。
一眨眼,那股势不可挡的巨力便当头压下,顿时间白祈祾只觉天旋地转,好似感官都被屏蔽了一般,接着心口一松,便再无任何感觉,紧眼前也接着一黑,再也支撑不住,完完全全地昏迷了过去。
水势裹挟着她,翻滚升腾。
她不知道的是,借着那股巨力的轰天势头,如山一般的巨浪和那巨大的蛇尾转眼间便让周围石蹦地裂,那唯一留存着生的希望的洞口也随着周边崩塌,悄然露出了一点洞口……
洞口!碧瑶眼中一凌,腾身而起,双手做势,但见白光亮起,她手中那白色花朵在她身前祭起,片刻间幻化出六朵奇花,围著中间那花儿,每只花又有纯白光芒与之相接,看去成一白色光轮状。
因着碧瑶与那蒙面女子走在最前,那余波到时,最先抵挡的便是一开始围剿二人的黄衣人,只得那么一瞬,就被冲得七零八落,不见生死。
但也是由得这么一挡,碧瑶与那蒙面女子也是抓住这一瞬的喘息,再度朝树妖洞窜去,但就在二人接近那狭窄的洞口之时,巨浪中喧哗之声忽盛,轰隆做响,那只巨大的黑色蛇尾竟就在此时,横扫而至。
由着碧瑶背着陆雪琪,故稍慢于那蒙面女子半步,眼瞧着那黑色蛇尾即将命中碧瑶背上的陆雪琪之时,忽地在浪花之中,那蒙面女子却是陡然转身,手中柔软淡黄色圆状物在空中闪了一闪,风驰电掣而来,赶在巨尾之前,在碧瑶身下托了一托。
碧瑶这才险险避过了这夺命之物,但那击余力尚存,背上的陆雪琪仍是被那余力扫中,整个身子一轻,绳索再也承受不住,砰的断开。
碧瑶咬牙奋力转身,伸出手紧紧的攥住陆雪琪,接着便再无任何力气,直直地被那浪花拍向了那黝黑又狭窄的洞口。
而在下一刻,蒙面女子的身影,也再一次地被淹没在滔天巨浪之中。
碧瑶来不及悲伤,刚拖着陆雪琪从那碎石中挤进洞口,原以为可以歇息一口气,但那洞口却涌来了极其暴虐的力量,几乎将二人拍了个正着,二人在空中无法借力,几如石头般倒飞出去,朝那如山绝壁狠狠撞了过去。
那速度何其快,碧瑶只堪堪来得及抱头缩身,二人便一起狠狠地撞了上去。
“砰!”
碎石横飞,金星飞舞,陆雪琪昏迷之际更是毫无防备的撞上那石壁,幸亏碧瑶千钧一发之际在空中拉了她一手,抵消了一部分余力,不然这般直直撞上,只怕直接便会香消玉损。
饶是如此,但余力也并不好受,陆雪琪全身大震,无意识中更是“哇”的一声吐出一口鲜血,星星点点洒在衣襟之上触目惊心,紧接着头一歪,本是昏睡的她这下彻底昏死过去,若非胸口处还有一丝微弱的印咒摇摇欲坠的保护着轻微起伏的心口,当真是彻底殒命。
而那洞口,也是被这一撞,落石纷飞,几乎半座山都塌了下来,碧瑶没有那力气再管陆雪琪,但转眼又想起了白祈祾的话,这下是彻底欲哭无泪,硬生生吊着一口气半拖半拉着陆雪琪又往里挪了些许,待落石的声势渐渐小了些,也是彻底没了气力,眼前一黑,头一歪,力竭昏了过去。
死寂的漆黑里,只剩下那袭不再洁净的素白衣裳心口的印咒上,还微弱闪着一丝玄黑色光芒。
一闪、一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