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陆雪琪调息的这段时间里,白祈祾这才有了时间开始检视自己的情况。zuowenbolan
她所受的外伤极多,再加上被那透骨的冷水一泡发,看着是十分可怖,但实上却并不伤及根本,是属于可以随着气血活络而恢复的伤。
而对于白祈祾来说,事情严重就严重在,眼下她无论是筋脉还是身体,都已经脱了力,在这阴曹地府里,一秒她也没法安稳。
另一方面,陆雪琪虽看起来只有几处擦伤,但无论是之前的与那三人激斗在一处,还是后来强行与山河扇抗衡,肺腑所受的内伤却是极重,一时半会儿根本无法恢复,只能依着灵力慢慢温润。
白祈祾眉心紧皱,半天做不得声响,但不幸中的万幸是只要给足她一些时间,依仗着身体有些诡异的恢复能力,尚可苟且着恢复些战斗能力。
白祈祾心下琢磨间,身后清清冷冷的白衣一动也不动,身上却幽幽地闪动着随着呼吸而闪烁微动的白光,映在墨空里逸出一丝温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
就在玄黑色光芒圈外的阴灵开始蠢蠢欲动之时,陆雪琪也终是检视完毕,撑着身子站了起来。
依着白祈祾之前的调理,陆雪琪的经络与气血已不像一开始一般凌乱,除了全身无力之外,也算是没有过于糟糕以至毫无行动能力,甚至在白祈祾那残留的灵力包裹下,竟是渐渐地迸出几丝带着活意的绿芒在温润着脉络。
陆雪琪虚弱地站了起来,有些气闷地低低喘了一口气,眉间脆弱的神态一闪而过,抬头瞧了一眼站在身前的白祈祾,心下通透得紧,轻声道了句:“多谢。”
白祈祾见她突然出声,将注意力从眼前有些骚动的阴灵上拉了回来,转过头去,瞧见了陆雪琪那极为认真的神色。白祈祾愣了一愣,随即笑着摇摇头:“不碍事。”
二人对视一眼,陆雪琪先移开眼去,偏开头,沉默了一会儿,道:“你的太极玄清道修炼到第几层境界了?”
白祈祾怔了一下,没想到她突然提到了修为之事,心下虽是有些不解,但也坦诚相告:“约莫是第七层了。”
陆雪琪闻言神色莫测的望了她一眼,人人都说她的天赋是可与那青云门第一人——青叶祖师所比肩的,但众人却并不知晓的是,眼前这看起来不声不响,甚至在七脉会武之前并无几人知晓的女子,她所蕴含的天赋,却是比之自己都不逞多让,甚至隐隐压过一头。
说是如此,但心气极为高傲的陆雪琪却并不觉得就这样屈居人下,更别谈嫉妒或不满。
修仙一途,惊才艳艳之辈何处之多,最不缺的便是天纵奇才这一名号,但最终可登顶的那几寥寥几人,细数过去,无不是运道、资质、心性、努力与心境的集大成者。
只靠天赋就想傲视众人,实是太过于莽撞的念头。
被这么一打岔,二人的心思也变得没一开始那么沉重了,当下就收拾了一番。陆雪琪微一沉吟,向那与水边相反的方向一指,白祈祾会意点点头,手诀轻变,玄黑色光洒了下来,将她们的身影环绕住,二人脚步轻踏,在空旷而混着浓浓呜咽的浓墨里,朝那无尽的黑暗深处走去。
这一走,也不知走了多久,这个方向竟似没有边际一般,过了许久,两人依然走在空旷的空地之上,在这死灵渊下,除了大的惊人,恍如自成世界之外,竟是没有一点生灵的迹象。
有的,只是在她们周围飞舞游荡,兀自贪恋着那血肉滋味的阴灵,上下无声地飘荡,偶尔抽丝剥茧般地吟出几丝呜咽声,诡异至极。
二人越是深入,脸色越是沉重。周遭环绕的阴气不仅如潮水般涌动,白祈祾的脸色也是越发差了起来。
一开始还不甚明显,越是深入这不毛之地,白祈祾越是感觉到自己心口无名的传来一阵炙热的灼烧之感。
甚至到了最后,心口像是有一团火焰在滋滋以血为源,燃烧了起来,仿佛要沿着经络将整个人焚烧殆尽一般。
片刻之后,陆雪琪也发现了白祈祾不大对劲,对于她这突如其来的异状显然也是没有料到,有些措手不及,讶道:“你怎么了?”
白祈祾强笑了一下,额头上密密麻麻布满了一层虚汗:“我也不知,突然就……”一句话还没说完,白祈祾心口那股火突然就冲了开来,若说之前是细细灼烧,这下就完全是肆虐之势,横冲直撞,极为霸道。
白祈祾哽了一口血压在喉里,这股剧痛之下是一声也做不得,只得弯着身子勉力抬手朝陆雪琪极快地挥摆了两下,重重地跌坐在地上,蜷成了一团。若是此时有人细细听去,还能听到她喉里咕噜挣扎的嘶哑低吼声。但异变突生的惊疑之下,陆雪琪却是没有听清,只是瞧着她终是一声不吭,双手抱在两臂,细细看去,竟是已掐出了几道血痕,沥出了血珠。
陆雪琪见她几乎完全崩溃下来,本有些担心的神色顿时变了变,急道:“白祈祾,你怎么了?”
但那袭青衣却是没有像往常一样朝她笑着摇头说:“我没事,陆师姐。”
只是不住地抖着,一声不响地环抱着自己。
而随着白祈祾气息的愈发微弱,二人身外的那层玄黑色光幕也是逐渐开始有消散的迹象,闪烁不止。
陆雪琪强自镇定下来,不出几息就做出了决定,抽出了天琊护在身前,将圈外那些蠢蠢欲动的阴灵震慑住,随即慢慢地低下身,一面警戒着有些狂躁起来的阴灵,一面伸出手扶住了白祈祾抖如筛糠的身子,想探查她的情况,但入手却是一片冰凉。
那一个瞬间,一向在同门师姐妹中以冷静过人著称的她,竟也有了一丝慌张,不由得心下一紧。
随即,一个更为严重的问题从她心里浮起。
她要如何在摇摇欲坠的光幕里抵抗住这无数盘旋环绕的阴灵,护住二人?
几乎就在陆雪琪想到这个问题的同时,突然之间,一声嘭的撞击声炸响在二人耳中。
而随着这声巨响,躁动不已的墨色中也是燃起了一抹火光,响起了“滋滋”的近乎油炸爆裂的声音,很快就灭了下去。
这声音回荡在空旷而黑暗的地方,令人毛骨悚然。
陆雪琪抬眼望去,这才明白发生了什么,脸色彻彻底底地白了下来。
竟是一些狂躁异常又按捺不住的阴灵开始不管不顾地冲击着光幕!
而随着第一个阴灵那声炸裂的轰鸣,像是沸腾的熔浆,剩余无数的伺机已久的阴灵仿佛是得到了进军的号角一般,“嗡”的一声,夹杂着无数得意的狂笑与怒吼,终是如蝗虫过境,贪婪地冲向了他们面前那近在咫尺的、两个活生生的血肉之躯。
那铺天盖地的阵势之下,虽说大部分的阴灵是触之光幕即燃,但光幕抖动的幅度却是愈来愈大,愈来愈大。
而轰鸣之间,一个拇指大的缺口也是悄然出现。
陆雪琪面如冷霜,也知当下是什么情形,毫不犹如地将白祈祾挡在身后,天琊横过来,抵在身前。
“铮!”
那是浓如暗墨里的一声清响。
天琊铮鸣之间陡然脱出剑鞘。
冰蓝色光芒顿起,纯净而灿烂的光柱,顿时照亮了这个仿佛在极渊地狱里的世界。
陆雪琪面色苍白,眉间还有一丝隐忍的转瞬即逝的痛苦之色,但只是一瞬,随着天琊上越来越凛冽的气息,陆雪琪浑身散发着的气息,也变得极为冷冽,仿佛九天玄冰一般令人心生寒意,不可靠近又无法直视。
简简单单地挥砍横劈着,就凭着神兵之利,极为快速地清扫着从那缝隙里挤进来的阴灵。
黑暗中,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一瞬,也许是几个时辰,除了那阴灵爆炸开来的轰鸣声之外,周遭无数散发着幽幽白光,狞笑着靠近的阴灵竟是没有一丝减少。
只是天琊神剑威力固然绝大,却无法吓退其余的阴灵,随着那缝隙越来越大,挤进来的阴灵也是愈来愈多,甚至有阴灵直接绕过了陆雪琪,朝跪坐在地上的白祈祾身上扑去。
陆雪琪脸色苍白,本就没有痊愈的身子也是愈发吃力,连带着呼吸也沉重起来,眼见着几只漏网之鱼朝身后的白祈祾扑去,陆雪琪只得咬着牙反身而上,天琊神剑在白祈祾身前平扫而过,就把那几道阴灵驱散开来。
但这周围阴灵数目实在太多,杀不胜杀,一时之间,只觉得一张张鬼脸尽在周围飞舞鬼哭,张牙舞爪。
天琊蓝光渐弱,陆雪琪咬紧牙关,却仍是脚下一软,跌坐在白祈祾的身边。
漫天阴灵在呼啸声中隐隐传来得意的鬼哭之声,幽幽白光大放,阴气如织。陆雪琪面无表情地转过头,看了眉头紧皱,神色痛苦的白祈祾一眼。
陆雪琪低低地叹了口气,盘着腿坐直了身子,尽管现下面上已是毫无血色,但她依然不肯放弃,右手手指曲伸,法诀翻飞,而随着她的手势,天琊神剑在半空中微一停顿,霍然倒插而下,一声轰然立在了陆雪琪身前,随之蓝光又起,在破碎得七零八落的玄黑色光幕里又出现了一个以天琊神剑为中心的冰蓝色光圈,将二人稳稳地护在中心。
周遭阴灵眼看着可口的血肉之躯就在眼前,哪里还管得了那麽多,一道道疾冲而上,但片刻之后,地上那光圈突地向上一涨,顿见蓝光腾起,瑞气蒸腾,只见这蓝光如有灵性,呈圆弧状从二人头顶闪过,登时把阴灵挡在外边。
但若是明眼人看了,便看出这光圈光芒太弱,其中瑞气也是有气无力,只是在垂死挣扎罢了。
眼看到口的美食又被挡住,漫天阴灵自是大为愤怒,鬼哭之声愈发凄惨,无数阴灵奋力撞击这脆弱的光圈,每撞一次,陆雪琪身子就抖了一下,脸色更是苍白一分,天琊神剑的光彩也就黯淡了一分,原本两人高的光圈,在短短时间内,就被压到了只剩不到一人大小。
陆雪琪面白如纸,低声不住咳嗽,眼看着光圈之外那些阴灵幻化的人脸露出狰狞可怖的狞笑,眼看着他们张开了腥臭的血盆大嘴,她的整个人都像是陷入了冰窖一般。
就在这时,她忽然感觉到身后那人似乎动了动,她无暇去反应到底是苏醒了抑或只是颤抖时带来的错觉,一抹喜色还未上眉梢,刚想转头瞧个明白之时,身后那人就已软软地贴了过来。
那是一股极为炙热的滚烫。
陆雪琪心下一惊,忙转身一步挪了开来,抬眼望去。
不知何时,白祈祾的身子已是滚烫之极,似随时要崩溃了去。陆雪琪瞧见的便是这样的一副模样,白祈祾身穿的那袭青衣早就在落水之后沾染了许多污渍,湿漉漉的贴着身子,此时受了那温度,滋滋作响,蒸腾起一缕缕白色的水气,将她整个人笼罩在一阵虚无里,陆雪琪心里一阵悸颤,张了张嘴,刚念出一个‘白’字,却突然发现自己的声音已是不自觉的带上了一丝颤抖,心下有些苦涩,阖了阖眼,收住了声,只是站在原地继续望着那人。
身后是那张牙舞爪的阴灵,身前,是白师妹。
白祈祾双鬓的碎发早已散落开来,凌乱的披在两肩,平时克制温润的神情也变得极为冷峻,下颌微抬,双眼半眯端的睨着,一股难以言说的暴戾之气肆虐开来,荡出阵阵风潮。
白祈祾冷冷地盯着陆雪琪,像是从未认得她一般。
陆雪琪苦涩抿了抿唇,没有什么言语可以形容她此刻的心情,她不知晓白师妹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直以来她独自与这些阴灵搏斗,猛然间听到同伴的声响,喜色还未抵达眉梢,一盆更凉的凉水竟是从头将她浇到尾。
饶是以陆雪琪如此淡然冰冷的个性,在这大悲大喜,生死之间,心神也是极为疲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