吱呀——不知道过了多久,寂无人声的院子里突然响起了一阵碎碎的脚步声,随即白祈裬的房门便被两阵清响叩开。jiuzuowen
白祈裬淡淡转过眼去,瞧着来人。
“小师姐。”
白祈裬不记得有多久没有这么细细的打量他了。
原著里的主角,亦是自从她来到这个世界后便一直陪伴着她的小师弟——张小凡。
一身素淡的布衣,即使是修炼了这么久也无法褪去的一股憨然之态,不似齐昊那么落落大方,不也像他的好兄弟林惊羽那般桀骜不驯,只有嘴角偶尔抿住时漏出的那么一丝坚毅才让白祈裬恍然——她的小师弟,张小凡,好似已经长大了。
那么,于我来说——他到底是那个拯救苍生的主角,还是朝夕相处,如家人一般的小师弟?
白祈裬一时间没有声响,神色颇为复杂的抿了抿唇,随后只是默不作声的闭了眼。
短暂的沉默让张小凡有些不知所然,抬眼间却看见白祈裬的面容上满是疲惫,只得走到木桌旁,将手中所提的冒着热气的饭食放上去,搓了搓手,轻声道:“师姐,师娘吩咐的饭食我放在桌上了,你、你尽早用膳吧!”
白祈裬在心底低低地叹了口气。
“不是在催促师姐,只是,只是——如果饭食冷了,就不好吃了。”张小凡见白祈裬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连忙摆手,解释道。
白祈裬扇了扇纤长的睫毛,虚虚地睁开了眼,淡淡的望着张小凡,一向纤长出挑的身子此时却犹如单薄的纸片一般倚在床栏上,仿佛随时会被窗外的一阵风给刮走,而因着常年不外出的性子,本就如玉般晶莹剔透的肌肤更是白得有些惨淡,只有眉目间,一如往常般清雅。
“小凡。”白祈裬朝张小凡淡淡开口,语气轻的仿佛不属于这个人世间。
好似、好似随时会乘风归去一般。
张小凡被心头的想法惊得一跳,连忙低头低声回道:“师姐。”
“这饭食,可是你做的?”白祈裬淡淡转头,望着木桌上藤木编制的饭盒,从盒盖的缝隙间还有一丝热气缓缓萦绕开。
张小凡见白祈裬说到饭食,有些不明所以的挠了挠头,但随后还是笑了开来,眉眼间都染了一丝自豪之意,语气轻快道:“回师姐,是我做的。”
白祈裬将他神情的变化尽收眼底,微微笑了笑,道:“这是第几年了?”
“嗯?”张小凡有些懵然,偏头出声。
“这是…我们上青云的第几年了?”白祈裬将头偏向窗外,透进来的微光撒在她白皙的脸上,踱上了一层金绒,连带着眉目也柔和起来。
“这是——第五年了吧?”张小凡愣了愣,认真的回想了一番,随即有些迟疑道。
第五年了啊……
白祈裬咂了咂嘴,突然就笑了开来。
这几日的心境波动实是让自己糊涂了些,既是早就认定了大竹峰是自己的家,师傅和师娘是自己的长辈,那么这辈子张小凡是不是拯救苍生的英雄与他是否是自己的小师弟有何关系呢?
毕竟这五年来的朝夕相处,可不是一句小说可以概括的。
更何况,谁又能真的断定这个世界,就真的是诛仙的世界呢。
白祈裬阖了阖眼,心情放松开来,连带着嘴角的弧度也柔和不少。
张小凡见白祈裬兀自的笑了,有些迷茫,但总归气氛没有那么冷淡了,当下就挠了挠头,踌躇了一会儿,出了声,道:“师姐……我不知道有个问题该不该问?”
“嗯?”白祈裬心情颇好,笑着扬起了懒懒的尾音,应道。
“师姐是惹了师傅不高兴么?师傅这两日好似心情极差,见谁都没有好脸色,师娘说只有等到师姐你把伤养好了和师傅请罪后这气才会消下来。”
白祈祾的笑还未收敛,听闻此话,忽然嘴角的弧度就僵了一僵,转手扶额轻揉,有些磕巴道:“这个……这个明后再说吧。”
“好吧。”张小凡疑惑的摸了摸脖子,但还是没有追问,转而说道:“小师姐,你这次比试受伤过重,已经休息了好几天,师傅今日刚上了通天峰。临走之前留话让我守着你,等你醒了就转告你,说是让你伤好之后,去找他一趟。”
白祈祾点点头,转而忽然皱起眉来,偏头问道:“小凡,你的烧火棍,还在吗?”
“啊?”张小凡见她忽然提起自己的法宝,有些吃惊,摇摇头道:“不在了,不过师姐怎么知道?我的烧火棍今日一早被师傅拿了去,似是有什么事,说是要…要干什么来着。”
“嗯,知晓了。”白祈祾点点头,用关节分明的指骨节敲打着木制床沿,像是在思考着什么。
“怎么了?有什么不妥吗?”张小凡问到。
“无事。”白祈祾摇了摇头,收回手指藏于宽大的袖中,转而淡淡却又莫名的带着一股坚定,缓缓地说:“小凡,若是以后出了什么事,切记莫要鲁莽行事。很多事情,到最终你会发现并不值得你去坚守。”言罢也不管他作何反应,只是撑着木沿起身,稍作整理之后出了房门,往通天峰走去。
余下张小凡一人,仍旧久久地站立在床前。
光影洒在他身上,拉出了长长的一斜倒影,孑然而立,纹丝不动。
——
青云山通天峰上,玉清殿内。
道玄真人居中坐着,其余六脉首座也赫然在座,此外,大殿之上再无他人。
众人皆默然不语,道玄真人低眉垂目,看着手中把玩着的一根黑色的烧火棍。
“田师弟,”道玄真人打破了沉默,道:“你怎么看?”
田不易沉默片刻,道:“张小凡上山之始,并无此物,多半是这些年中机缘巧合,在哪里偶然得到这等宝物。”
苍松道人在一旁冷冷道:“此棍在六脉会武上大放光彩,一击就将修为强他太多的楚誉宏打的七窍流血,若不是他昨日突然从昏迷中醒来拉着他的师弟连道了三声魔,紧急禀报到了我这里,我又连夜彻查,怕是要被瞒天过海!”
田不易脸色一沉,冷然道:“你这是何意,楚誉宏落败是他自己实力不如,就算是趁着兵器之利也是他自己技不如人,小辈说是魔就是魔么,那他要是说我是魔,你岂不是连我也要抓?”
苍松道人脸上怒色一闪,还未发作,却听小竹峰的水月大师冷冰冰地道:“落败之事是技不如人无错,但这黑棍施法时妖气腾腾,明明便是一件邪物,倒不知道为何田师兄却看不出来?”
田不易哼了一声,道:“发些黑气便是妖气了么?有些红丝便是邪物了么?若如此,我回去把脸涂黑了,诸位是不是也把我当做魔教妖人给斩了?”
“哼,胡搅蛮缠!”苍松道人冷哼一声,撇过脸去。
“你!”田不易本就与他不对付,听得此言,刚欲发作,却被道玄真人出声打断:“田师弟,你不要这么说话,怎么好端端的说自己是魔教妖人!”
田不易冷哼一声,甩过头去,不再说话。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把手中那烧火棍放到手边茶几上,道:“今日请诸位前来,便是商议一下,一来此次七脉会武之中,大竹峰弟子张小凡手中多了这一件古怪法宝,来历不明而威力绝大,二来当初我等商议派前四位弟子去空桑山与万蝠古窟查探,也是该提上日程,迫在眉睫了……”
田不易越听越怒,本来他对张小凡修行忽然突飞猛进也有些困惑,对这烧火棍亦有疑心,但在这玉清殿上,别人不说,偏偏对自己门下弟子诸般挑剔,更可况再加上之前四强时的重新抽签之事,更是让他的怒气积蓄已久,当下沉着脸,刷地起身,大声道:“掌门师兄,你欲待如何?”
道玄真人没想到田不易竟有这么大的反应,吃了一惊,众人纷纷侧目,坐他田不易身旁,一向与他关系还算不错的风回峰首座曾叔常拉了拉田不易的袖子,道:“不易,掌门师兄也没说什么,你先坐下。”
道玄真人脸色微沉,道:“田师弟,此间事的确有些古怪,我为一门之长,自会秉公处理,你放心好了。”
田不易脸上怒色依然,但看着道玄真人脸色以及身旁曾叔常劝了两句,终究还是坐了下来。
道玄真人缓缓道:“诸位,此棍刚才大家也都看过了,外表平平无气,内里却隐有煞气。但最紧要的是,以我等修行,都不能掌控此物,反而是那一个顶多只有玉清境第四层境界小弟子可以驱用,这是何理?”
众人包括田不易都是默然,他们都是一等一的修真高人,如何不知道这个道理,只是没有人愿意说出口来。
最后还是道玄真人道:“以我看来,这黑棍多半便是‘血炼’之物。”
尽管早有心理准备,但在座各位首座还是微微变了脸色,所谓血炼之物,便是以人本身精血化入炼造宝物之中,这等奇术,方法诡异艰险不说,法宝材质更是苛刻无比,万中无一,而且炼造过程凶险之极,一个不小心便为法宝凶煞血厉之气反噬,死状苦不堪言。当然,若能成功,则此法宝必定是威力绝伦,而且更有一个好处,便是宝物与主人血气相连,除非有炼造人血脉,旁人皆不能用之,但也因为是以鲜血为引,往往便有了凶煞之气。
传说中这血炼之法,传于上古魔神,自古以来在魔教妖人中代代相传,却并未听说有什么出名的血炼法宝,多半是这法子太过凶险,连魔教中人也不敢轻易尝试。
只是,如今竟在青云门一个少年弟子身上,出现了这等法宝。
道玄真人望向田不易,田不易脸色铁青,缓缓站起身来,道:“师兄,你说的或许有理,但我还是要说,张小凡不过十六,如何懂得这血炼之术?而且他自上山以来,五年中从未下山,来时更是身无长物,又去哪里找这举世难寻的法宝材质?”
苍松道人忽地冷冷道:“或许他是魔教中人处心积虑安插进我青云门下,也不足为奇!”
田不易大怒,道:“若他真有如此心机,又怎会在七脉会武大试中,在我们的眼皮底下驱用此物?再有,若他真是魔教奸细,嘿嘿,苍松师兄,你门下那个林惊羽怕也不干净吧!”
苍松道人似被刺到痛处,起身怒道:“你说什么,惊羽怎么能和你那笨徒弟相提并论?”
田不易脸色更黑,哼了一声,斜眼看去,道:“是啊,我那徒弟是笨,不知某人是不是怕我那笨徒弟晋级四强,这才使些小手段从中作梗,落了下乘!”
苍松怒道:“你别血口喷人!重新抽签乃是在众目睽睽之下抽出!”说到这里,他冷笑一声,道:“反而是某人那没用的徒弟,运气那么好,一路之上,都靠着别人弃权轮空才得以晋级到八强,居然还敢大言不惭!”
田不易大声道:“运气好不好我不知道,但不管某人怎么耍手段,我总有一个好徒儿可以晋级。”
苍松道人接道:“不错,就是你那个好徒儿,败得那么惨,几乎连命都没了,怕是浪得虚名!”
田不易越发愤怒,他口舌一向不甚灵活,说不过苍松,但心中怒气更大,脸色涨得通红,怒道:“你要怎样,是否也想看看我是不是浪得虚名?”
苍松道人竟是丝毫无意退让,当即站起,傲然道:“那我就领教一下田师兄你的赤芒仙剑!”
田不易更不说话,踏上一步,右手已握住了剑诀,大殿之上,空气忽然像是凝固了一般。
“放肆!”一声大响,却是道玄真人一掌拍在手边茶几之上,满脸怒容,站了起来,“你们两个可是当我这个掌门的死了不成!”
道玄登上掌门宝座已近三百年,德高望重,平日里虽然和蔼,但这一下发怒,田不易与苍松道人都是吃惊非小,心中震荡,随即退了下去,低声道:“是,掌门师兄息怒。”
道玄真人看了看这些首座,脸上怒容过了半晌方才缓缓退去,沉吟了一下,道:“田师弟。”
田不易走出一步,道:“掌门师兄。”
道玄真人看着他,道:“无论如何,这黑棍来历古怪,若真是魔教之物,那张小凡与魔教有何牵连,我们便不能容他,你可知道?”
田不易微微低头,默然许久,才道:“是。”
道玄真人又道:“田师弟,我知道你心里不好受,但滋事体大,我们不可不慎重行事。”
田不易脸上白一阵红一阵,最终还是一言不发点了点头。
道玄见他已经冷静下来,叹了口气,摇头道:“既然如此,此事就告一段落,下次再议。”众首座除了沉默的田不易外都点了点头,道玄继续说道:“接下来就是这次去空桑山与万蝠古窟探查的事了。”
曾叔常不解道:“之前不是已经商议好了由此届的四强去么?”
道玄闻言点了点头:“不错,此前是商议好了,但突然出现了张小凡这一事,我便有个想法,不如将张小凡也一并派去探查。”
“这是何意?”水月皱眉出声。
“前几日我收到一些消息,说是这万蝠古窟有魔教活动的痕迹,若是张小凡真与魔教有何关联,也是免不了要露出马脚……”田不易听到此处忽然抬头,正要拍桌而起,道玄真人连忙制止了他,道:“田师弟莫急,若是这张小凡与魔教无甚瓜葛,同去的几人也都会看在眼里,此举一是监督,二则是试探。”
田不易明白他的意思,脸色看起来十分糟糕,悻而重重坐下,冷哼一声不再言语。
“可是张小凡的修为低微,此趟出门若是同门庇佑不及,怕是会陷入危险。”曾叔常皱着眉思索,敲了敲桌子,提出了自己的忧虑。
“同行四人修为皆是不弱,寻常场景都可应付来,且他就算到了关键时刻,也有那诡异的黑棍自保。”道玄摇摇头,正色道。
“我同意师兄所说,这个方法确是可行。”苍松皱着眉道。
“田师弟,你的意思呢?”道玄真人见其余众首座思虑一番都相继点了点头,转头问向田不易。
田不易脸色不虞,紧绷着脸一言不发,看上去心里正在进行紧张挣扎的心理斗争,过了许久,这才点了点头。
“如此,就先这么定下,你今日议完事后且先回去,待那张小凡伤势稍好,你便将他带到此处来,我等再问清楚那黑棍来历,如无意外,则按刚议之事进行,如何?”
众首座点了点头,道玄真人见事已议完,便示意众人可以离开。
田不易第一个刷地起身,转身便直直地走了出去。
门外一声呼啸,多半是御剑去了。
大殿之上,还未散去的众首座叹息了几声,曾叔常向道玄真人拱了拱手,道:“掌门师兄,田不易师兄的大竹峰一脉难得出现两个人才,其中一个还出了这等事,他自然心里不甚痛快,你莫要放在心上。”
道玄真人叹了口气,摇头道:“我自然不会在意,田师弟为人我是知道的,也是信得过的。”
说到此处,他像是想起什么,转头对小竹峰水月大师道:“水月师妹,这几日你门下那女弟子陆雪琪……”
水月淡淡道:“多谢师兄关怀,雪琪身体已经大致恢复,至于比赛期中主动弃权的行为我也已经责罚过了。若不是田不易师兄门下出了那等怪人,导致雪琪也学了她,她也不会输给别人!”
苍松脸色一变,道玄真人却已抢先摇手道:“哎呀,事情都过去了,不要再计较了。”
苍松和水月彼此瞪了一眼,转过头去,道玄真人看在眼里,心中叹息不已,目光不由自主地移到身旁茶几之上,只见那根黑色而难看的烧火棍,正静静地躺在茶几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