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习课。
我目光呆滞地趴在桌上,面前摆满课本。
思考了整整大半节课,我都没想明白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
那天过后,我的小室友的确如我所愿的那样振作了起来,可具体情况却和我想象的完全不同……
我想象中:杰诺斯对埼玉——尊敬又崇拜。
“鸣瓢老师,请告诉我,我要怎么做才能像你一样强!”
可事实上:杰诺斯对我——忧心匆匆。
“阿泠的体术虽然很强,但是面对有异能的人还是会吃亏的。不行不行,我要努力修炼自己的异能,变得强大起来,这样才能保护好阿泠!”
是的,英理是有异能的,而且是非常强悍的异能。
这要追溯到三个月前我入学的那天,我刚在楠雄A梦的帮助下成为横滨大学的一名新生。
新生开学典礼上,于数千学生中,我一下子就锁定了英理。
在看见她的第一眼,我就知道,她拥有和我同种类型的异能。
可比起我的无畏无惧,她却胆小得像只受惊的鹌鹑。
所以在同样申请合宿的若干名新生里,只有英理成为了我的室友。
后来,她这样和我说:“我没有给自己的异能起名字,因为它虽然听起来很强,实际却很弱,几乎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的异能效果是……”
“我坚信其存在的便一定存在,我坚信其不存在的便一定消失。”
英理的异能和我的一样,都是非常概念化、抽象化的异能,它的强悍与否,完全取决于我们自己对概念的理解。
用秃头披风侠的话来说便是“强大的秘诀在于修心。”
作为英理修行道路上的引路人,我给她的异能赠名为——
“万物皆虚,万事皆允”。[注1]
明明是这样强大的异能啊……
我叹气,一头磕在了桌子上,咚的一响。
有人敲了敲我的桌子。
我抬头看向来者,金黄发色,带着无框的矩形眼镜。光看外表,我一度以为他是个像乾贞治一样的可怕人物,可事实上却是一位颇有理想的正经人。
“是国木田君啊,有什么事吗?”
“鸣瓢同学,请认真自习,不要再制造动静干扰别人学习了。”国木田独步拿着从不离手的记事本,严肃地对我说教道。
我敷衍地点点头。
同样是17岁,我还是个在大学混日子的无知少女,国木田君却已经是位助教了。
而且听说他同时还在什么侦探社实习,真是厉害啊。
想到这个,我似乎也该找份兼职赚钱了。毕竟学校的住宿补助每位学生只允许申请一年,我本指望这一年内能够联系上家里的,结果应该是没有希望了。这样一来,我就得为金钱发愁了。
下课后和小英理商量一下吧。我这样想着。
“阿泠要找兼职吗!”英理激动地声音都比平时大了一倍,“要和我一起为了未来的生活赚钱吗?”
“嗯,身上的钱撑不过几个月了。”
而且,因为贫穷,我已经很久没有享用过美食了。
“我想吃火锅炸鸡烧烤、和风牛肉北极贝三文鱼、慕斯千层……”
我还没说完,就在英理渴望的眼神下闭上了嘴。
可恶,我说这些做什么。
我只是很久没吃了而已,而英理是从来都没有吃过这些啊。
我的这种怨念,对“能够活下去就已经很好了”的英理来说,难道不是一种“何不食肉糜”吗。
我的良心久违地痛了几秒,在某种愧疚感的促使下,我做出了让我未来至少后悔一周的决定。
“我们去吃大餐吧英理,我请客。”
“诶……?等,等等,太突然了吧!”
两个小时后,身无分文的我和英理,心满意足地腆着肚皮从昂贵的日料自助餐厅里走了出来,背后是含泪欢送我们离开的餐厅经理。
我们俩决定去河边散散步消消食——这个决定让我未来至少后悔了一个月。
漫步在河边,一边是挽着我胳膊粘在我身上的小英理,一边是粼粼波光。
英理长的很好看(这也是她遭遇霸凌的原因之一),是娇小精致的那种,比一米六二的我还要矮上一点,赖在我身上也不会让我感到厌烦。
我悠闲到脑袋放空,享受着难得的餍足。
“阿泠,那边好像有人在钓鱼诶。”
“这里也可以钓鱼的吗?”我这样回她,同时朝着示意的方向望去。
英理环视了一圈周围,有些迟疑:“好像没有树禁止钓鱼的牌子。”
看见河边站着的人突然间投入水中,我懒洋洋地顺口说道,“啊,不是钓鱼耶,是在自……”
我猛地僵住,熟悉的失控感袭来,胳膊从英理的怀里抽出,即使撑到想吐内心十分抗拒剧烈运动,我也还是果断地跳河里,飞快地潜入水中,咬牙切齿地将那个很是面熟的自杀者紧紧抱在怀里,带着他向上游去。
“噗通——”我们从水面冒出头。
这个该死的太宰治,明明比我要高一个头,却还是将所有的重量都压在我的身上。
他湿漉漉的脑袋搁在我的脖颈处,原来绑住他右眼的白色绷带,现在半散着紧贴我的皮肤,嘴唇若即若离地触碰我的后颈,他每呼吸一次,都让我忍不住颤栗一次。
他察觉到我的不适,甚至轻轻嗤笑了一声。
那笑声里不含任何友善的意味,我发誓。
里面的每一分情绪都是恶意的,不管是嬉笑还是捉弄,甚至连男女间的欲念,都是包裹着污浊黑泥的。
——似乎他随时都准备咬破我的血管,吮吸我的鲜血直到我活生生咽气为止 。
我更想吐了。
生理和心理的双重恶心感,让我几欲作呕,但我还是稳稳当当地将他送上了岸。
“第十次。”我木着脸,当着他的面毫无顾忌地脱下了外套,里面是已经完全湿掉的白色衬衫。
现在的位置是在河对岸,英理正在找桥过来,我有充足的时间和这位自杀狂聊聊。
我深呼吸了几次,试图冷静下来,很显然,失败了。
我拧着**的外套,恨不得将水全都拧在他身上,崩溃地质问他:“大哥,求你了,放过我,换个地方自杀好吗?”
“三个月内自杀了十次!十次!”
其实我对别人从不这样的,毕竟我知道这是我的问题,而不是他们的。是我的原因让他们自杀不成,罪责在我,而不在他们,所以我一般都对他们抱有些许歉意。
但是,我对太宰治的这份歉意,从我第一次救下他时,听到他对我说的第一句话后就彻底消失了。
“美丽的小姐,要和我一起殉情吗?”
没错,就是面前这个脸蛋十分漂亮的家伙对我说过的第一句话。
他没有整理自己的仪表,而是干脆躺在地上,眼神空洞地自言自语着:“果然,自杀未遂成功比自杀成功要简单得多啊。”
太宰治翻了个身,面朝我的方向,故作委屈地撅起嘴:“都怪鸣瓢小姐啦,每次自杀都能被你看到,我也很疑惑呀。”
“那真是对不起了(棒读)。”奇怪,我为什么总是在对他说同样的话?
“那就少自杀几次。”我语气淡淡。
“不行哦。我的那种想要追寻死亡的心情,会说出‘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这种话的鸣瓢小姐,一定能够理解的吧。”
“曾经也是理解的。因为无法忍受自己的亲人朋友,还有养的猫狗死在自己的面前,所以在很小的时候,就许下了希望在十六岁那年死去的愿望。”我没法否认,只能诚实地回答他。
“那种痛苦,年幼的我光是想想就要窒息了。”我这样说道。
“所以,连幸福都会害怕吗?”
“嗯。”
“那鸣瓢小姐现在几岁了?”
“十七。”
“哎哎,为什么没有在十六岁的时候死去呢?”太宰治像是一下子抓住了我的把柄,兴致勃勃地逼问道。
我笑了,反问他:
“像我这种懦弱到连活着都不敢直面的人,又怎么可能有勇气自杀呢?”
他不置可否。
我以为他会附和我两句,哪知他居然安静了下来,不仅仅是不说话的那种安静而已。
他原本像是一直在翻涌的泥沼中挣扎,一刻不停地。时间久了,便让人无法分辨是太宰治就是这泥潭,还是这泥潭吞噬了太宰治。
可此刻,泥潭也好,挣扎的人也好,全都安静了下来。
“不过我说的只是我自己罢了。太宰君一定是为了别的理由自杀的吧,因为你看起来并不是这样温柔的人噢。”
我打了个哈欠,有点发困,盼望着英理早点到来。
“比如呢?”
“唔……像是什么‘为了追求世上唯一的、绝对的公平’?噗嗤……”我看见他满脸都写着被戳中心思了,忍不住笑出了声,“喂,不会是真的吧?这个世上居然还有人会相信死亡是公平的?”
他不满我的话,一下子坐起身:“这个世上所有人都会死,每个人都会死。它是无法被转换成任何东西,仅此一次的,每个人最后都能够拥有的东西啊。”
“不是哦。”我恢复了平静无波的语气,为了报复他之前的捉弄,话语中也刻意带上了几分恶劣,“可是,如果我在你面前打破‘死亡公平’这个‘真理’的话,太宰君一定会崩溃吧,彻彻底底地崩溃掉,绝望到无可附加却又无可奈何。”
“所以,在太宰君找到了新的心灵寄托后,我再展示给太宰君看吧。为了能够看到死亡的真相,太宰君要努力去寻找生存的意义噢。”
“哈哈哈哈……哼嗯哈哈哈哈……”
“鸣瓢小姐真的太有趣了。”太宰治兀自笑了好半天后突然甜蜜蜜地对我说着,简直像是个在蜜罐里泡大的小甜心。
说实话,有点齁。
我看了他很久的一眼,但他的笑容没有丝毫变化。
我蹲下把他身上还淌着水的外套扒下,把自己那件已经拧干的外套抖开盖在他身上。
“死亡很简单,但感冒很痛苦啊。”我轻轻拍了拍他的头顶。
英理过来了,她气喘吁吁地跑到我身边,紧张地将自己的大衣披在我身上。
我们要回宿舍睡觉了,顺便为身无分文的明天发愁。
我转身离开时,太宰治还是乖乖地坐在地上,小一号的我的外套披在他身上,看起来有点滑稽,像只满身泥泞的野犬一样。
在我们走远之前,我听到他透着阴郁的声音在背后响起。
“不对哦,你说的通通都不对。我的座右铭可是‘清爽明亮且充满朝气地自杀’。”
“既不是你这种可憎的胆小鬼,也不是你说的那种蠢钝的愚者。”
“我的每一次自杀,都是充满快乐的,是你完全无法理解的快乐。”
——这是我对人类最后的求爱。[注2]
我没回头,挥了挥手,“那真是太好了,我为你感到高兴。”
——是真心诚意的高兴啊。
[注1]万物皆虚,万事皆允:出自《刺客信条》。
(其实原本是我给我下部文野同人主角设定的异能,但是实在想不到该给英理什么样的异能了,就先拿来给英理用用。)
[注2]大庭叶藏:搞笑,是我对世人最后的求爱。——出自 太宰治《人间失格》。
3.10凌晨三点:今天码到三点才码完,所以还没有修文。
嗨呀,可能之后会修,也可能不会修了。
3.10下午两点:已修。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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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二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