主文野 我进修回来后 第1章 第一章

第一章

横滨真是个民风纯朴的城市啊。

在横滨大学上了三个月的学后，我不经如此感叹道。

发达的交通，繁荣的街道，良好的社会秩序，即使是最容易出事的无人区，一眼望去也全都是人模人样的生物。

我正拎着超市促销打折买的两大袋东西，站在红绿灯旁感慨着，忽地听见身后嘭的一声巨响，我没回头就听出了这是炸弹爆炸的声音。

一时间我更加感动了，看呐，就连恐怖袭击都是用的炸弹！

那可是炸弹啊！比起那些光靠外表就能对人造成至少一吨精神污染的怪物们，炸弹，是多么具有亲和力的东西啊！

我几乎要被自己的想法感动到落泪，但是身上的衣服都在之前的见义勇为中弄脏了，没有办法擦，所以我把眼泪憋了回去。

想起见义勇为，我给横滨打的五星好评又被我擦掉了半颗星。

因为，横滨的自杀率真的高到出奇。

短短三个月内，我已经制止了至少二十起自杀事件，这也是我的衣服报废地如此快速的原因。

噢，值得一提的是，我身上的这件衣服，就是在我来超市抢购的路上，被迫给一位跳楼自杀的小伙子当了肉垫而脏掉的。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已经是我救下这位老是绑着绷带的自杀狂的第八次了！

当时他一脸沮丧地压在我身上，嘴里嘟囔着：“怎么又自杀失败了。”

“又害得你自杀失败真是对不起了（棒读）。麻烦抬一下手，你压到我胸了。”

我这位为他自杀未遂作出巨大贡献的可怜人士，好似这时才被他注意到，那张绷带都遮不住其精致五官的脸上，露出了一个有些不好意思的表情。

有点假。

我点评道。

但这并不能拦住他突然上来的戏瘾。

“啊，太抱歉了。”他把手从我胸上拿开，脸上也带上了恰到好处的红晕，一边道着歉一边想要爬起来，“真是位美丽又善良的好心小姐，请问要……”

然后他看清了我的脸。

气氛一度很尴尬。

我这位美丽又善良的好心小姐，友善的帮他打破了尴尬的场面。

“不自杀，不殉情，不认识。”

我在他缓过神前把他从身上抖了下去。

对，就是抖脏东西的那种抖法。

“第八次。”我盯着他。

他蓦地站直了身体，同样深深地注视着我，深褐色的瞳孔看起来比他身上的那件黑色大衣还要暗沉。

我没想到这张稚气未脱的脸上失去表情时，甚至会让人觉得有点可怕，但很快他就恢复了常态。

“是哦，第八次，真是美丽的巧合啊。”

我感觉他在“巧合”这个词上咬了重音，但我急着去超市采购，没有深思（当然，也不值得我深思）。

“不是巧合，我不能对在我面前自杀的人视而不见。”

不是“不想”，而是“不能”。

其实我能够理解每个人都有迈不过去的坎，所以我每次都劝被我救下的自杀者，可以换个地方继续自杀，十有**是可以成功的。

我用眼神告诉他这个道理，他也对我眨了眨眼睛。

嗯，应该是答应了。

…………

啊，绿灯了，我回过神，在爆炸的背景音中向着学校的方向迈出脚步。

“呀，这么厉害的炸弹一定能够炸死我，太激动了，这次绝对成功——”

刚才，是不是，有一道，熟悉的，身影，从我身边，奔向了，爆炸中心。

一定是幻听，一定是幻觉。

我若无其事地过了红绿灯，刚要松口气，身体就又一次不受控制地丢下了手中的购物袋，转身直奔事故现场，拎着某个比我还高一头的自杀狂的后领，将他扔出爆炸范围。

“嘭——”

炸起的灰尘扑了我一头一脸，我脑海内理智的弦啪的一声断了。

“可恶，我今早刚洗的头发！你们知不知道学校水费有多贵啊混蛋！”

我冲进爆炸中心，举起拳头就要将这群搞恐怖袭击的人肉炸弹们拍成灰烬。

下一秒，时间暂停。

［你不想回家了？］

三个月没见的某二次元之神的声音在我脑海中响起。

这句话像大冬天的一盆冷水，将我方才燃烧起的愤怒浇灭得一干二净。

我放下了手。

我只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大学生，爆炸不爆炸什么的，是军警的事情，和我无关。

我这样告诫自己。

虽然在这三个月的时间里，我有时候也会忍不住地去想，我明明可以阻止很多悲剧的发生，却无所作为。那我远离家乡，花了整整三年时间修行到底是为了什么呢？

这难道不是与我心中秉持的信念相背而驰了吗？

但我又如何能放下爸爸、绫子妈妈还有椋，已经和他们失联了，我不能放弃最后的希望。

［我知道了。］

时间恢复流逝。

“嗯～”身后那个讨人厌的自杀狂故意拖着长调，走到我的背后，“第九次。”

“可以召唤神龙了，真了不起啊，自杀狂同学。”

我没动，注视着那群给自己绑上炸弹的恐怖分子。

“即使全部爆炸了也没关系噢。”

什么意思？

我把目光转到他身上。

“太宰治。”

他没有为我解惑的打算，说出的是与这件事毫无关联的话语。

和太宰治有什么关系？

我脸露迷茫。

他看出了我的疑问，笑着重复了一遍：“太宰治，我的名字。”

我陷入沉思。

太宰治不是某个以丧出名的文豪吗？我记得自己很久之前还用过他的小说里的一句话当签名。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是这个太宰治吗？”

“……”

啊，真是可怕的眼神啊。

“鸣瓢泠。”

“胆小鬼连幸福都会害怕，碰到棉花都会受伤——就是这个鸣瓢泠。”

我返回去捡被自己扔掉的购物袋，发现爆炸范围内除了我和那个自杀狂，只剩那群人肉炸弹是活物了。

再回想一下那群人肉炸弹的神情，比起神经质和疯狂，更多的是绝望……我意识到自己怕是误入了别人早就安排好的焰火表演中。

太宰治。

我在心中念了一遍这个名字。

真可怕啊。

啧，我开始不那么喜欢这个城市了。

在食堂没饭前赶回了学校，用学生补助蹭了顿便宜的午餐。

回到自己的宿舍，一打开门，我看见的是三个隔壁宿舍的学姐。

后退，关门，看门牌。

……？没走错。

鸣瓢泠和英理同住的宿舍里，三个高年级的学姐嬉笑着用黑色的马克笔在英理瘦弱的身体上写字。

“婊.子，妓.女，rbq。”

“听说是个孤儿呢，真可怜啊，那就再写个［穷鬼］吧。”

“哈哈哈哈虽然是孤儿，但是曾经可是‘羊’的一员哦。”

“哇，听说里面有个‘羊之王’很厉害耶，会不会为了她报复我们啊。”

一阵更为夸张的笑声响起，“别假惺惺了，谁不知道‘羊’早就被‘羊之王’亲手毁掉了啊！”

救命……

救救我，到底谁能救救我。

宿舍里，被学姐们强行按在角落写上侮辱性词汇的英理，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救命稻草在眼前出现又消失，她眼中最后一丝希望也慢慢泯灭。

没有人能够救她，从来都没有。

连曾经说好要保护她们的‘羊之王’，不也在走上深渊的路途上送了她一程。

横滨，就是个无药可救的垃圾城市，而她就是一个注定要用血肉滋养这座城市的肥料。

一贯如此，生来如此。

“不好意思，无意打扰，但我有事得麻烦你们一下。”

“是鸣瓢啊，”为首的学姐停下动作，“怎么，是要麻烦学姐帮你再教训下这个死丫头吗？”

“不是哦。”我很有礼貌地请求道，“是麻烦你们跪下给我的小室友磕头认错噢。”

“哈哈哈你在开什么玩……”

话语猛地顿住，感觉奇怪的另两个人抬头一看，冷汗直冒。

她的身上被捆上了数量不少的炸弹，手脚无法自由动弹，嘴里都塞了一个能有灯泡大小的，整个人僵到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我颠了两下手中的遥控器，耐心地解释道：“听到之前市中心传来的爆炸声了吗，我刚好路过那，就顺了一点回来。”

“购物袋里还有，你们两个也要吗？放心，我会先走得距离你们足够远，再按遥控器的。”

“你你，你别吓人了！我们可以在你跑远之前先抢到遥控器！”

真麻烦啊，我叹了口气。

一分钟后，三个被炸弹捆住手脚的人跪在英理面前一齐磕头。

头发和衣服乱糟糟的英理至今没缓过神来，她茫然地揪住我的衣角，有些不知所措。

我在一旁玩着手机等她反应过来，一把英雄杀还没结束，就听见这个比我小上一圈的瘦弱室友轻声问我：“可以把遥控器给我吗？”

“唔……可以哦。”

我把遥控器给她，无视掉三个丧失行动自由的蠕虫吓得疯狂挣扎的举动。

英理抖着手接过，推了推我。

她想要我离开。

但也只有我而已，这个宿舍楼里的其他人，包括她自己，她都不曾想要让她们走。

“我不会死，你放心按。”

我语气平淡，又新开了一局英雄杀。

这局结束的很快，英理放在按钮上方的手指还是抖着没有按下去。

“不敢？我帮你。”

太快了，英理还来不及后悔，我已经按着她的手指用力按了下去，按下按钮的一瞬间，我身边这个素来软弱的室友，这个连哭泣都不敢出声的女孩默默地流了满面的泪水。

“啪——”

炸弹爆炸，我塞里面的小糖果如烟花般炸地满地都是。

我语调平缓地喊了声“suprise”。

躺在地上的三个学姐早已被吓到满身狼藉，我斯条慢理地和她们说：“记得把房间打扫干净，不然这次是假的，下次可就是真的了哦。”

我把英理拎到卫生间，帮她洗掉了身上马克笔留下的痕迹，在热水的冲洗下，她梗在喉口很多年的哭嚎终于爆发出第一声声响。

淋浴头下，衣服半脱的英理埋在衣服全湿的我身上，哭得简直要喘不过气。

我安抚地拍拍她的头，“好了，过去的软弱已经被你今天全部炸掉了，以后要做个什么样的英理，你可以重新选择。”

英理，我的小室友，一个连姓都没有的孤儿，曾经是少年自卫组织“羊”的一名底层成员。

是一个被“羊之王”庇护时连一句“谢谢”都不敢说出口，被“羊之王”抛弃时又连一句“为什么”都不敢问出口的胆小鬼。

一直在随波逐流，一直在懦弱逃避。

我不会瞧不起她，因为我曾经也是一个这样的胆小鬼。

但是，我从前有妈妈，后来有爸爸、绫子妈妈和椋，再后来还有楠雄A梦、埼玉老师和杰诺斯。

可她从头到尾什么都没有，她已经比我勇敢太多太多。

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做你的“安全词”，成为你勇气的来源，让你无论再如何恐慌，想起我时都会安下心来。

埼玉和齐木于我，我于你。

薪火相传，这才合该是“一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