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21章 赤羽

沈星澜觑着人群中的绿面罗刹，眉头微蹙，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她额前掉落的碎发遮挡了视线，没人看到她眼眸中一闪而逝的寒光。

脚下倒着一层层鬼面侍卫，血腥味呛得刺鼻。

她就像只冷静的猎物，自制力强得可怕，冷静的蛰伏着，以待下一刻的反击。她轻声在顾衡耳边说：“小鱼，你看那？”

顾衡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在右后方的人群缝隙后，是那条浑浊又满是食人鱼的暗河。

怪不得这边守卫松懈，顾衡冷笑了一声，说：“小鱼要去喂小小鱼吗？走……”

言毕，两人蓦地暴起，两把钢刀挥得密不透风，霎时压得鬼面侍卫们不敢上前。两人抓住时机，全力冲向暗河，在众人震惊的目光中扑通一声跳了进-去。

朱金哲与绿面罗刹对视一眼：“还追吗？”

“追个鸟，那可是鬼城的暗河，不知死活的东西，自己找死倒省得你我费力了，哼……我就没见过谁能从那河里出来。”

绿罗刹收刀准备撤，一转身，一声尖锐的唳叫破空而来，赤羽不等大雕落地，足下一点便跃到绿罗刹面前，“啪”的抬手便甩了他一个巴掌。

力道之重，竟生生将他的面具都打飞了。

“赤羽，你他娘的发什么疯？”

赤羽疾步走向暗河，只见河水浑浊湍急，哪里还有沈星澜和顾衡半片影子。他隐在袖中的手不由得攥了两下。

“绿腾，你想死别拖上我，鬼主的话你也敢不听？我打你一巴掌都是轻的，看鬼主回来不扒了你的皮。”

绿腾抹了下嘴角的血，呸了口血沫子，嗤笑道：“你少拿鬼主压我，他人呢？你叫他来，当我怕他不成，这些年来，鬼城的事，他管过几次，还不是咱们兄弟火里来，油里去，他躲在后面擎现成的，凭什么？老子不服。”

***

顾衡眼前一片昏暗，他只能紧紧抓住星澜的手，两人被水流裹挟着一路向前，越冲越远。一开始，还有许多食人鱼追着他们咬，可不知为何，这会儿那些怪异的鱼却不知何时不见了踪影。

四周的光线也越来越暗。又漂过了一个弯后，河水渐渐缓了下来。

顾衡拽着沈星澜游到岸边，然后一下仰躺在泥地上。“星澜，我们逃出来了。”

此地是一处空旷的溶洞，头顶悬着各式各样的钟乳石，天穹的一角，露了个洞，光从洞中露进来，被暗河的水一晃，泛出五彩斑斓的景象。

过了好一会儿，顾衡也没听见星澜回他，他蓦地爬了起来，焦急的去摇她的身子。

“星澜，星澜，你应应我，星澜……”

顾衡一下下的压着她的胸口，口中不停的呼唤，水珠吧嗒吧嗒的顺着他的下颚滴到沈星澜脸上，也不知是水还是泪。

又过了好一会儿，沈星澜“噗”的吐出一口水来，缓缓的睁开的眼眸。

顾衡嘴角上扬，笑意还不等蔓延到眼底，便见她眨了两下眼睛，又晕了过去。

才落下的心瞬间又提了起来，顾衡连忙手忙脚乱的去探沈星澜鼻下气息，见她气息虽有些弱，但却尚算平稳，脉搏也跳动有力。

晋王爷长吁了一口气，心脏再次跳动起来。

两人身上狼狈，有一些浅浅的刀伤，却奇怪的没有被那怪鱼啃咬的痕迹，顾衡眉头微蹙，垂眸一看，发现星澜手掌上一道极长的刀口，皮肉外翻，伤口已经被河水泡得有些泛白。

这人也不知在河里流了多少血，竟哼都不哼一声，当真以为自己是铁铸的吗？

顾衡心疼的捧起她的手，在自己衣摆上撕了几条布帮她把伤口一一包扎好，这才抱着人深一脚浅一脚的往高处干爽的地方走。

他将沈星澜暂时安置在一块稍微干净点儿的石头上，又四处寻了些枯树枝生起了火。

忙完这些，顾衡把沈星澜抱到自己怀里，让她能躺得更舒服些。

火光明明灭灭的，将两人的影子投在身后的石壁上，一个影子抬手帮另一个影子掖了掖鬓边的碎发。

“星澜，你这些年过得好吗？”顾衡看着怀中姑娘的脸庞，温柔的问。

沈星澜紧闭着双眼，呼吸绵长的靠在他的胸膛上，并不会回答他任何问题。

顾衡转而盯着眼前那团火出神，兀自悠悠的说道：“想来你过得是极好的，雾茶镇很好，昆城也很好，不惑……”

似乎想到什么，他话音顿住，片刻后又响起：“把你照顾得……也算凑合，如果我不曾找来，你此时可能还在葡萄架下晒着太阳，偶尔和对面的刘婉斗斗嘴，欺负欺负她打发浮生半日闲。”

“是我不好，又拖累你了，也许你离开京城远走他方是对的。”

顾衡抓起沈星澜那只没受伤的手，放到自己脸上，“可是星澜，我好想你，好想好想，想到夜不能寐，想到痛入骨髓。我不能没有你。”

他将她的手从自己脸上拿下来，又改握在手中，垂眸去看她卷翘的睫毛。

“我是不是很自私？”顾衡讪笑了一声，又自说自话道：“可是，我们儿时在晋王府那些日子，你不就知道我是个无赖又麻烦的讨厌鬼吗？可你还是把我救了。”

“你把我从死人堆里背出来时，就该有心理准备，我这人啊！自私又混账，满腹算计，反正我这辈子是赖上你了，不管你恨我也好，怪我也罢，我都不会放手，你也不准放手，好吗？”

怀里的人儿平静的睡着，完全感觉不到有个大-麻烦要再次将她困住。

“你不出声，我就当你同意了。”晋王爷不要脸的一笑，缓缓倾身在沈星澜柔软的唇上落下一吻。他还来不及高兴，忽然感觉有道视线在窥视着他们。

顾衡蓦地抬头，对上一双突兀的大眼睛。

他倏地将沈星澜护到身后，与此同时，就见那眼睛的主人突然发出嘻嘻的笑声，笑着笑着，那人直起身子蹦蹦跳跳的钻进石缝里不见了。

顾衡看着那蓬头垢面的人消失的地方，呢喃道：“好像是个女子？”

***

沈七领着一百个影卫来到拍卖场时，就见阿笙与沈八互相搀扶着站在那张冰案边，厚重的冰案早已被掀翻在地，裂了数道冰纹。

涂大人跪在地上，怀中抱着一个姑娘哀哀哭泣。“婉儿，爹、爹对不起你，爹没……保护好你。”

四十多岁的汉子，嗓音嘶哑哽咽，无声的落着眼泪，气氛凝重的让人不知道怎么安慰。

“罗头儿？主子呢？”沈七问。

阿笙诧异道：“主子不是和你们在一起吗？”

“没啊！我这一路进来，没看见主子啊？”

“坏了。”阿笙一把甩开沈八搀扶的手：“不会是出事了吧？沈七，你带着人跟我走，沈八带一队人原地待命，在此处等着。”

阿笙不愧是顾衡的左膀右臂，几句话间，便把所有的情况都考虑到了。

***

鬼城内城石室内，赤羽脸色黑沉的从门外进来时，便见一紫袍男子坐在桌案后，一顶极大的帽兜将他的脸遮了大半，只能看到一张尖尖的下巴，那人悠闲的打量着他，手里还把玩着一把极品的宝刀。

“放下，那也是你能碰的。”赤羽两步冲上前，一把抢过刀，小心的将刀放到刀架上，还嫌弃的擦了擦上面的指纹。

男人嗤笑了一声：“我不过拿来看看，你紧张什么？”

赤羽一把将男人拎了起来，转手便甩了出去。

“你来这里做什么？”赤羽瞪向他：“我是不是说过，没有我的允许，不要来烦我！”

男人被赤羽甩得踉跄了两下，但很快稳住步子。

他也不恼，转身又歪到一旁的椅子上：“嚯……羽儿好大的脾气，瞧瞧，这就是我养的好儿子，我是你老子，来见你还要经过你的同意，新不新鲜？世间哪有这样的道理？”

赤羽蓦地站了起来，隔着桌案再次拎起男人的衣襟，恶狠狠的说：“我不是你养大的，我是她养大的。”

两个男人四目相对，一人眼中尽是嘲讽，一人眼中杀意磅礴。

“怎么，想杀了我啊？你可想好了，杀了我，你一辈子就只能是赤罗刹，活在这见不得光的地下城里当个阴沟里的老鼠。看着别人双宿双栖……而你却没有一点办法。”

“我说没说过不准碰她？你是在找死？”赤羽盯着男人的眼眸，发出无声的死亡警告，仿佛这人如果真的再找死，他会毫不犹豫的亲手了结他。

男子却一点也没被吓到，还抬起手一把掀了赤羽的罗刹面具。

“我不爱看你这破面具，见你老子还要遮着脸，你……”

话音戛然而止，男人“咚”的一声砸在地上，还带倒了一把椅子，“咳咳……嗯……咳咳……”

一阵剧烈的咳声后，他嘴角竟渗出一道血来。

“你以为我不敢动手是吗？商旭？”罗刹面具下，是沈不惑那张棱角分明又俊逸的脸。

商旭用指腹抹了下嘴角的血渍，竟“哈哈哈”的笑了起来。

“不愧是我的种，就这股子六亲不认的狠劲，你将来就会是离国最好的君主。”帽兜摔掉的瞬间，露出商旭那张雍容华贵又欠揍的脸。

“她现在在哪？”不惑问。

商旭掸了掸衣襟，捞起椅子重新坐下。“不知道，但肯定没死，这你放心。朱金哲那个蠢货，自诩聪明绝顶，以为自己是离国最精于算计的人，那我就满足他这个愿望好了，正好抛他出来挡刀。”

不惑抿着唇，盯着商旭好半晌，冷声警告道：“我再说一遍，不许动她，没有下次，不然，我不介意弑父。”

他坐回椅子上，抽出一把匕首，反复的用手指去触碰刀刃：“反正这是离国国君上位的传统不是吗？您说呢？父皇？”

这一刻，商旭感觉到不惑身上再也不掩藏的杀意，一股寒意直冲天灵盖。

他不由得矮下气焰，妥协道：“知道了，知道了，老子这么风流的人，竟也能生出你这个情种，呵呵呵……真是笑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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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 赤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