逐王 第108章 告别

晋王与淮王之女成婚无疑是轰动的，晋王府虽在南城兴运街，但这并不妨碍这些达官贵人往里钻，全城的官员，能来的几乎都来了。

顾衡这三进的院子几乎人满为患。

“礼部陈大人到。”

“呦！陈大人，里边请，里边请。”庄培带着庄十鸢早早的就在前面帮着接待，顾衡上无双亲，哥哥又是皇上，他作为顾衡的老师，自然要多帮衬着。

“恭喜，恭喜啊！”来人冲庄培点头恭贺。

“刑部李大人到。”

李敬亭带着母亲也早早的赶了过来，“王爷呢？”李敬亭问。

庄十鸢上前盈盈一礼，道：“李大人，我带您去，王爷这会儿在里面忙呢，马上要去迎亲了。”

今日是顾衡的喜事，她特意挑选了一身浅粉色纱裙，半挽的长发如瀑布般披在肩上，一只蝴蝶珍珠簪将发髻牢牢固定，双十年华的姑娘褪去少女的青涩，越发的水灵，被初升的朝阳笼罩着，让人眼前一亮。

李敬亭很少见她穿得这么鲜亮，怔了一瞬，才颔首说：“多谢庄姑娘。”嘴角带出一抹礼貌的浅笑。

两人一前一后的向内院走去，碍于礼节，庄十鸢东一句西一句的与他攀谈，对顾衡的这个舅舅，京中人众说纷纭，大抵都说李敬亭在刑部的狠辣，不好相与，能把亲爹拽下来给自己铺路的人，能是什么善人。

但她却知他不是这样的人，在爷爷的口中，原话是：“有子如此，李家不绝啊！”

李夫人领着婢女走在后面，看着两个年轻人的背影晃了个神。

“夫人，您可算来了，您再不来，仲夏都不知道怎么办好了。”打老远，仲夏便冲李夫人盈盈一拜，迎着她们往内堂去，两人边走边说。

晋王府没有正经的长辈，李夫人作为顾衡的外祖母，由她出面帮着招待各府女眷再合适不过，李氏再怎么说也是曾经的相爷夫人，刑部尚书的母亲，谁能小觑了去。

“路上耽搁了些，倒是让你等急了吧？走吧。”李夫人很喜欢仲夏，她一开始本想给衡儿多选几个得力的大丫鬟，但都被顾衡拒绝了，后来看着这仲夏十分能干，她才放心。

李夫人身后的小丫鬟只抱了轻飘飘的一个妆匣，不同于其他人的珠宝满车，这是她给外孙媳妇的见面礼，得亲自拿着。

晋王府门口络绎不绝的马车堵得水泄不通，街尾的转角处，一辆鎏金的马车内，沈星澜看着这一府的红绸喜庆，一言不发。

一只骨节分明的手将车帘放下，“看着难受为什么还要来？”

年轻俊逸的帝王皱着眉看向沈星澜，眼中有心疼，也有一丝责怪，顾晏一身的淡黄色便服，墨色的长发半披，棱角分明的脸上满是不赞同，但他的语气中又满是安慰，如邻家公子，半点没有帝王的架子。

奈何落花有意，流水无心。

“呵……”沈星澜自嘲的苦笑了一下：“没什么，就是想来看一眼。”

轿厢里一时静默无言，沈星澜拿起一旁的包裹背在肩上，起身要走，顾晏伸手拉住了她的手腕：“还是非走不可吗？”

“嗯……”沈星澜就这么保持着起身的动作，没有回头看顾晏。

两人僵持着，这些天，顾晏明里暗里的挽留过不少次，奈何她去意已决，就不能有半点犹豫，这不仅仅是对顾衡，对顾晏也是一样的。

见她不改心意，顾晏叹了口气，终是败下阵来，他放开了手，说：“去哪里，一定要给我报个信，我会派人定期送药，你的药不能停，办完了事，就早点回来，可好？”

这次他没有再用顾衡要挟，只是默默地关心。

沈星澜心头一暖，不由得酸了鼻子，背对着顾晏点了点头。“嗯！”

她从马车上下来，接过卫风牵过来的马，长腿一蹬，纵身跃上，将围帽戴好，细纱将她的神情尽数遮盖。

卫风也满脸不舍的说：“沈姑娘，保重。”

顾星澜点了点头，嗯了声。

这时，晋王府门前响起了震天的鞭炮声，一队冗长的迎亲队敲敲打打的回来了。

顾衡端坐于高大的马背上，镂空的金冠将长发半束，余下的尽数披于身后，又长又直。一身艳红鎏金的喜服衬得他白皙的肌肤越发的透亮，眉眼被这红色晕染得俊逸无双，但那原本多情潋滟的桃花眼却不见半点喜色，眼睫下还隐隐透着青色。

他整个人都透着一股子说不出来的冷意，看来这门赐婚晋王并不称心，周围看热闹的人挂着一脸尴尬的假笑，心里却都明白。

身份到了顾衡这个层次，娶谁不娶谁，更多的是出于利益考量，娶真心喜欢的，那是少之又少，不过，男人么，有什么关系？喜欢谁，再纳进府里便是。

他自马上下来，礼官喊道：“请王爷踢轿。”

顾衡蹙眉瞥了礼官一眼，那眼神冷得不行，吓得礼官赶紧改口：“请王妃下轿。”

一身大红喜服的馨岚郡主满头的珠翠，她扶着大丫鬟的手，缓缓的从轿子中出来，一手持百年好合团扇遮挡着娇羞的脸，立在一旁等待着下一步的提示，时不时的还侧着脸用余光去打量一旁的顾衡。

馨岚嘴角上翘，眉眼弯弯，满是新娇娘的喜悦。

礼官将大红的绸子一端递给馨岚，另一端递给顾衡。

顾衡木着脸看着那绸带，半晌才接过，吓得那礼官以为他下一秒便要悔婚了，礼官抬手擦了擦汗，颤着嗓子喊道：“新人进府，跨火盆，红红火火，吉星高照。”

所有人都看向顾衡，一阵风吹来，将那火盆里的火吹得腾地蹿起一截。他突然向四周扫了一眼，然后陡然一改冷淡的模样，倏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满树桃花竞相开，春风十里不如是，看得所有人都失了神，不愧是晋王啊！还是那么妖孽，这晋王妃得是修了几辈子德，才能嫁给有权有颜又有才的晋王啊？

一众贵女们手中的帕子都要扯碎，酸得顶风都能飘出去十里，一个个神情各异。

“风大吹高了火，为夫抱星澜进-去。”

顾衡蓦地弯腰抱起馨岚，便大步向那火盆走去，又引得众贵女一阵无声的尖叫，恨不得自己变成顾衡怀中的新娘子。

馨岚也是一阵短促的惊呼，但只有她听清了，他唤的是星澜，不是馨岚。她握着扇子的手紧紧的攥着，本该娇羞与喜悦的脸上却愣怔了片刻。

周围看热闹的大老爷们却一阵起哄的笑了起来。

“喔……王爷好疼爱王妃啊！这还没进门呢？就宠成这样，哈哈哈……”

众人嬉笑着往里走，沈星澜隔着薄纱，将一切尽收眼底，她攥着缰绳的手紧了又紧，眼眸低垂，嘴角向下抿成一条直线。

“驭。”她靴子一夹马腹，调转马头，“驾……”扬尘而去。

刚刚跨过火盆的顾衡蓦地停了下来，回身透过人群向街尾看来，只见一辆鎏金马车停在那里，卫风站在车旁隔着人群冲他点了点头，再无其他。

他心口莫名的狂跳了起来，再回身，便看到人群中的阿笙也对他点了点头，眼线被敷衍住了，一切在计划之人，也许是自己多心了，他想。

顾衡将新娘放下，转而拿起红绸，说：“都等着了，再辛苦辛苦，咱们走吧。”

馨岚点了点头，乖巧的跟在后面。

马车内，顾晏掀开车帘，对卫风吩咐：“派人跟好她照顾好，再跟丢了，你这差事便不用干了，就滚去马厩洗马去吧……回宫。”

卫风哭丧着一张脸：“主子，沈大人的本事您又不是不知道，她真要想甩人，咱们哪有办法啊？”

车内传来低沉的训斥：“那就是你的事了，自己想办法。”

卫风又是一声哀嚎，马车刚调了个头，蓦地冲上来一拨蒙面的黑衣人，他们瞬间被黑衣人围了起来。

几名侍卫纷纷抽出刀，警惕的挡在车前，卫风上前看着黑衣人道：“皇上在此，什么人胆敢放肆？”

为首的黑衣人拉下面巾，露出狰狞张狂的笑：“老子堵的就是皇上，兄弟们，给我上，拿下顾晏狗头，封侯封将啊！杀……”

***

晋王府内，李夫人端坐在上首，桌上摆着晋王顾文昊和晋王妃李芝的牌位，庄培和蔡荀站在一旁。顾衡与馨岚郡主一人手中攥着红绸的一端站在正中。

庄培高唱道：“天地同庆，新人拜堂，一拜天地君亲师。”顾衡领着馨岚向双亲的牌位三拜。

“二拜高朋众亲。”二人转身向众来观礼的亲朋好友一拜，顾衡腰弯到一半，人群中突然蹿出两人。

“慢着。”潘明朗拉着颜诀风尘仆仆的闯了进来。“这亲不能成。”几年不见，他长得越发的硬朗了起来，倒是很有守疆大将的风采了。

顾衡黑着脸冲潘明朗打眼色：“潘大人怎么回来了，来人，快请潘大人、颜大人入座。”

堂内众人瞬间反应过来，一副看好戏的模样蛐蛐道：“嚯！这是来当众抢亲来了吗？这潘大人莫不是疯了？这可是晋王和淮王之女的婚事啊？他还当他潘家是以前的潘家吗？”

颜诀看着顾衡的眼神，怔了一瞬，好像明白了什么，他拽了拽潘明朗的胳膊：“朗哥，要不咱们去那边歇会。”

潘明朗这会儿正在气头上，哪里看得明白这些，他气哼哼的说：“晋王爷可真是了不起，这么快就成亲了，我星澜弟弟知道吗？”

听到星澜的名字，顾衡僵在当场，人群中的阿笙却急得不行，他看了眼四周，直冲顾衡打眼色。

馨岚听了个大概，不满的上前冲着潘明朗道：“潘大人，您可能不清楚，我与晋王是太后赐婚，你口中的沈大人自然是知道的，潘大人如果不是来恭贺的，那就请离开。”

小姑娘平时文文静静的，真遇上事了，也是不怯场的，再怎么她也是郡主，成婚大事上，被人这样欺负，泥人还有三分气呢？

就冲她敢在成婚前每天去堵顾衡就可见一斑，这是个勇敢的女娘。

这话把潘明朗也噎得够呛，他从边境风尘仆仆的回来，直接去了颜府，只知道顾衡要娶别人了，对其中的原尾细节，还真不是特别清楚。

但这并不妨碍他生气，潘明朗盯着顾衡的眼睛，又问：“你当真要娶别人？”

馨岚也望向顾衡，小手抓着大红的嫁衣忐忑的等着，既期待又害怕。

顾衡脸色晦暗，半晌，他将手中的喜带往地上一丢：“不。”接着，他抽出腰间的软刀蓦地冲向潘明朗。

潘明朗一怔，没有躲，就那么定定的站着。

“噗……”他身后的一个脸生的小厮被刺中心口，口吐鲜血的倒在地上，手中还拿着一柄钢刀。

潘明朗嘻嘻笑道：“艹，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真要宰了我呢？要不是看出你那刀的方向偏了，老子就动手了。”

“唰唰唰”一时间所有人都抽出兵刃互相对峙，气氛霎时剑拔弩张。

李夫人和庄培、蔡荀早不知什么时候走了，只有馨岚郡主和贴身丫鬟两个女眷瑟瑟发抖，看着人群中走来的父王一头雾水。

“父王，您怎么来了？”

淮王咧着嘴笑着冲馨岚招手：“乖女儿，你做得很好，过来。”

馨岚看着父亲手中的刀，顿时什么都明白了，她瞪大眼眸，眼眶氤氲的质问道：“您利用我？”

淮王无所谓的一下下摸着刀刃，残忍的道：“你是本王的女儿，何谈利用？等本王坐上了皇位，你就是公主，要什么样的男人没有？”

他突然失去了耐心，冷声道：“过来，刀剑无眼，你要是伤了莫说本王不慈。”

平时一贯听话的馨岚却摇了摇头，含着泪说：“父王，他是我夫君，你要女儿走到哪去？”

顾衡一顿，但还是出声道：“郡主，我们尚未成亲，本王并不是你的夫君。”

“在我心中，你就是……从你把我抱进门的那一刻就是。”馨岚固执的看着顾衡，眼眶泛红。

两人说话间，一把钢刀“唰”的刺了过来。

“为父这就为你换一个。”淮王持刀向顾衡砍来，风驰电掣间，馨岚却突然扑了上去，但淮王却半点没有收刀的意思。

顾衡抽刀去挑，但淮王的刀力道太大，还是没完全挑开。

“啊！”馨岚一声尖叫的扑到顾衡怀里，她左半个肩被刀锋划出长长的一道，皮肉外翻，很是狰狞，殷红的血瞬间流了她半个背。

她疼得满头是汗，却固执且勇敢的不肯让开半步。

顾衡黑着脸说：“我用不着你救。”他一把将人推到一旁的小丫鬟怀里。

小丫鬟吧嗒吧嗒的掉眼泪，边哭边喊：“郡主，郡主。”

馨岚却看着顾衡笑着低喃：“夫君没事便好。”

殿中的人乱作一团，里三层外三层的全是人，还不断的有人涌入王府。颜诀拿着一把刀和两个女眷在一处。

府内府外全是厮杀声，这些人中不但有西大营的人，竟然还有禁军的人，真是不诈不知道。刀兵碰撞，混战开始，只听得一声声惨叫不绝于耳，空气中满是血腥味。

半个时辰后，淮王被顾衡压在刀下，他捂着右臂边喘边恨恨的瞪着顾衡。

王府厚重的大门再次推开，顾晏衣角沾血，领着一众兵将走了进来，他看着地上的淮王，冷笑道：“王叔这一个月来清减了不少，是朕的不是。”

他一挥手，禁军左营尽数控制全场。

参与到这场叛乱的所有人这才明白过来，这位陛下早就将他们所有人的一举一动看在眼里，就等着他们往火坑里跳呢？

顾衡将淮王推到卫风手里，转向顾晏道：“哥，我想去找她。”

这一个月来，他听到了不少的风言风语，可他不信，他想听星澜亲口说。这还是两人相认以来顾衡第一次噢顾晏哥。

顾晏拍了拍他的肩膀，叹了口气说：“晚了。”

顾衡转头看向顾晏，颤着声问：“什么、什么意思？”

“她不在宫里，她走了……”顾晏转身看向顾衡：“在你抱着新娘进府时。”

顾衡愣在原地，心一下子沉到了谷底，他满眼的不敢置信，怎么会这样？怎么会这样？上苍就不能待他仁慈一些吗？星澜为什么就不能再等等他？为什么偏偏让她看见这一幕？

他的星澜该有多伤心，对他该有多失望？

顾衡越想越慌，他撂下了句：“哥，我要去找她。”便要往外冲。

颜诀却冲上来喊道：“王爷请留步，有件事我必须和你说，事关星澜。”

顾衡顿住脚步，颜诀走到他旁边，凑到他耳边，压低声音说了句什么，顾衡腾地转过头看向他，眼中满是震惊。

“此话当真？”

颜诀点了点头，问：“那天的事，你当真没有一点印象吗？”

顾衡脑子轰的一声，脸色难看到极点，他撒腿便往外跑，几步间跃上马扬长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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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告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