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喀涅最近遇到了一个很严重问题——她,好像,被什么东西,跟踪了!
不管是捕猎,还是外出晒太阳,总能感觉到一股若有若无的视线黏在自己身上,然而每当她转头寻找的时候,那种被窥视的感觉又会很快消失。这种故意让她察觉却又不肯现身的行为,无疑是一种夹杂着恶意的玩弄。
“嘶嘶——!”
啊——!烦死了!
阿拉喀涅找不出跟踪者,转而暴躁地用前肢敲打地面,那愤怒至极却又毫无办法的样子堪称是无能狂怒的典范。
隐藏在树叶间的曼蒂丝看着底下笨蛋一样的小家伙,一时间没忍住,直接笑出了声。
阿拉喀涅听到笑声后立即愤怒地转过身来,想要狠狠地咬上对方一口。然而,当看到地上那纤细的倒影时,她身体微僵,视线缓缓上移,与那曾有过一面之缘的美丽生物对上了视线,并在对方戏谑的目光下缓缓地炸了毛。
啊!这不是、这不是那个……
“晚上好呀。”
从头顶上方传来的声音很好听,语气也十分亲切,如果不是那两柄逐渐向自己靠近的镰刃,阿拉喀涅说不定真的会将对方当成只想打个招呼的过路者。
曼蒂丝歪头看着僵在原地一动不敢动的幼蛛,身体微微前倾,用镰刃的尖端戳了戳对方的身体。
“你很怕我?”
当、当然了!谁会想要被吃掉!
阿拉喀涅拔腿就要跑,然而她的反应速度远远不及曼蒂丝,只是一转身的功夫,她就在一股巨大的拉力下离开了地面。
两柄灰绿色的镰刃分别卡在她的头腹关节和腹部中央,只要对方稍微用力,自己就会变成三段完美的尸块。
害怕到极点的小蜘蛛僵硬地被提在半空里,螯肢颤抖了两下,在短暂的噤声之后,突然爆发出一阵吵闹的嘶鸣。
“嘶嘶——!”
妈——妈——!
听着这声嘶力竭的求救,哪怕是曼蒂丝也不禁愣了一瞬。这也不能怪她好奇心重,毕竟之前那些死在她镰刃下的蜘蛛们,从来没有谁会向厄涅洛斯求救,也没有谁会称分裂出自己的本体为“母亲”,或许在某种意义上厄涅洛斯确实创造了它们,但那并不意味着两者之间就能建立有效的双向联系。
事实就是,那些分身并不亲近厄涅洛斯,而厄涅洛斯也从来不会去关心它们的死活。
“你真是个奇怪的家伙。”
曼蒂丝沉吟片刻,随即发出了愉悦的笑声。
“所以呢,我猜你会比其他的那些蜘蛛更加好吃~”
这是什么道理?压根就没有这样的逻辑!
阿拉喀涅认为这只螳螂大概是个笨蛋,在安静了一会儿之后,悄咪咪用螯牙咬了咬横在面前的镰刃,想知道偷袭后逃脱的可能性,结果……
根本就咬不动!
“哎呀呀~”
曼蒂丝看着那两枚在自己前臂上来回摩擦的毒牙,威胁搬地收紧了镰刃的力道,然后,就看到了对方八腿一蹬装死的样子。
“哈哈!”
为什么会这么有趣,要不然就把这个小家伙多留一段时间吧。
这么想着,曼蒂丝张开口器,用分开的唇瓣和颚片轻柔地梳理着幼蛛的脑袋。
螳螂清理身体的行为其实非常常见,然而当这一日常的举动指向猎物时,就显得有些惊悚了。毕竟谁也不知道在清理的过程中,自己的脑袋会不会在下一瞬被颚片咀嚼成肉泥。
视野突然一黑的阿拉喀涅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然而当那细密诡异的触感从头部传来时,她觉得自已这次大概是真的要死了。
“嘶——!”
啊啊——!不要吃我!
听着幼蛛害怕的叫声,曼蒂丝愉悦地松开了嘴,然而还没等她好好欣赏一下小家伙惊恐的样子,却突然感知到了一股针刺般的凉意。
她转过头去,果不其然,看到了趴在地上的黑色蜘蛛。
在昏暗的光线中,厄涅洛斯那狰狞而庞大的身体完美地融入在夜色里,只露出八只紫色的眼睛。她就那么安静地注视着树枝上的入侵者,似乎已经旁观了很久。
曼蒂丝对她的出现毫不意外,毕竟这里距离厄涅洛斯的洞穴只有不到五十米的距离,想不要她知道都难。只不过这个露面的时机实在太过微妙,让曼蒂丝不禁有些怀疑:难道这家伙真的在担心自己的分身吗?
“好久不见~厄涅洛斯,”她晃动着头上的触须,像是老朋友相见一般地打着招呼,“还以为你出了什么事呢,没想到居然在这儿当起了‘好妈妈’,是太闲了吗,这可真不像你。”
相比于对方的热情,厄涅洛斯则显得格外冷漠,她没有回应那轻佻的问候,目光落在了蔫巴巴的幼蛛身上。
“放下她。”
听到母亲的声音,阿拉喀涅终于看到了希望。她轻轻地摩擦着螯肢,发出细微的求救声,看上去虚弱极了,好像马上就要死掉一样,演技于浮夸间又透露着些许真诚。
曼蒂丝低头看着怀里可怜巴巴的幼蛛,在思索了片刻后,突然收紧了镰刃。
她并不是一定要杀这只幼蛛,但实在是太好奇了,如果这个小家伙死掉,厄涅洛斯会有怎样的表现。
外骨骼碎裂的清脆响声让阿拉喀涅下意识地惨叫出来,然而等了几秒,却发现自己的脑袋似乎还在。
曼蒂丝看着不知道什么时候缠绕在自己身上的蛛丝,虽然努力收紧前臂,却无法移动分毫,便只能泄气般地松开了镰刃。
“好吧好吧,还给你,怎么这么小气。”
阿拉喀涅只感觉身体一轻,转眼间就落在了地上。好不容易脱困,她顾不上身上的伤口,飞快地冲到母亲身后,爬上了她的后背。
独立后的幼蛛不会再向母亲寻求庇护,会做出这种行为,说明真的是被吓得不轻。
厄涅洛斯感受着背上轻飘飘的重量,将目光从曼蒂丝身上移开,用来束缚的蛛丝也收了回来。
就这样,大蜘蛛背着小蜘蛛,缓缓地朝洞口爬去。
见对方并没有像自己想象中的那么生气,曼蒂丝不禁感到一阵无聊。想到自己放弃那个有趣的小东西,结果只换来一个冷眼,她顿时有些不甘心了。
“嘿!我之前吃了你那么多分身,你都没说什么,这次怎么突然在意起分身的死活了?”
厄涅洛斯没有理她。倒是阿拉喀涅,在从惊吓中平复下来之后,不顾身上的疼痛,气势汹汹地对着曼蒂丝挥动起了前肢。
“嘶——!”
呸!坏东西!快走开!
曼蒂丝见状不禁笑了起来,然后在蛛丝重新缠绕上来之前,张开翅膀飞走了。
讨厌的家伙离开了,阿拉喀涅又蔫了下来。没有什么别的原因,实在是身上太疼了。
回到主室之后,她从母亲的背上爬下,趴在原地不肯动了。
曼蒂丝的前镰并非是平整的刀刃,而是布满了狰狞的倒刺。阿拉克涅虽然幸免于被截成三段的惨烈死相,但还是受了不轻的伤。最严重的应该是背部的穿刺伤,差一点点就会戳破心脏。
蜘蛛的心脏位于腹部上方,贴近背部,形态状似一根膨大的血管。由于幼蛛的外骨骼相对脆弱,防御能力差,因此十分容易损伤内部的脏器。
阿拉喀涅蔫巴巴地蜷缩起来,变成了一个毛茸茸的灰色小团子。
淡蓝色的半透明液体从伤口中缓缓渗出,不一会儿就在背部凝结成一块灰蓝色的硬痂,暂时止住了流血。
厄涅洛斯看她没什么精神,很快从外面带回来一只蚱蜢,用螯肢推了过去。
按理来说,受伤之后的蜘蛛不会拒绝送到嘴边的食物,毕竟不进食哪来的能量修复伤口。然而阿拉喀涅却只是恹恹地看了一眼,并没有像往常那样急吼吼地扑上来。
见状,厄涅洛斯思索片刻,按着蚱蜢自己吃了起来,然后,她就感受到了一股无比哀怨的视线。
“嘶——”
讨厌。
阿拉喀涅嘟哝着,似乎是忍受不了看着别人吃东西,干脆背过身去挪远了一些,眼不见心不烦。
厄涅洛斯放下蚱蜢随手拨弄了几下,见小家伙还有力气叫,就知道其实没什么事。但耐不住对方一直咿咿呀呀地碎碎念,让她有些烦了。
只见厄涅洛斯螯肢微动,一个脑瓜崩弹下去,这只不停装可怜的幼蛛才终于消停了下来。
于是乎,在房主的默许下,变成伤员的阿拉喀涅心安理得地占据了洞穴的一角,每天跟母亲过着平静又平淡的生活。期间厄涅洛斯曾多次试图投喂,但都被她凶巴巴地拒绝了。
厄涅洛斯看着明明想吃但又莫名发脾气的小家伙,好像知道了什么,每次都要故意把自己捕到的猎物在她面前晃上一晃。
就这样,时间在幼蛛哀怨的叫声中缓慢流逝。终于,在第三天的时候,趴在角落的阿拉喀涅突然动了一下,后背传出一阵清脆的“嘎巴”声。
没错,她又要蜕皮了。
浅灰的外骨骼从后背的痂痕处开始开裂,裂口越来越大,露出了下层深色的新壳。
阿拉喀涅抖动着身体从旧壳里钻了出来,身上的伤疤也随着那个空壳彻底没了痕迹。这几天的禁食行为让她瘦了不少,虽说这样更容易蜕皮,但由于在新的外壳彻底变硬之前,又是好几天无法捕猎,因此很容易把自己饿成蜘蛛干。
“嘶——”
好饿……
换上新皮的小蜘蛛恹恹地趴在地上,很想马上痛快地大吃一顿。而就在这时,她突然感受到了一股熟悉的气息。
厄涅洛斯走上前,看着没什么精神的幼蛛,缓缓地伸出了螯肢。
阿拉喀涅以为是母亲又带了猎物回来,欢欢喜喜地凑了上去,结果仔细一看,却发现对方嘴里什么也没有。
“嘶——”
呀!干什么!
阿拉喀涅螯肢一抬,就准备开始叫。然而厄涅洛斯却像是预料到了一样,从嘴里吐出了一团清澈的淡蓝色液珠,糊到了幼蛛的螯肢上。
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阿拉喀涅愣愣地呆在原地,她看着眼前的液珠,有些迟疑地塞进了嘴里,然后……
“嘶——”
好吃的!
液珠流入胃里之后,一股暖融融的力量很快涌上四肢,那舒服的感觉太过奇妙,让阿拉喀涅下意识地凑了上去。她用螯肢轻轻触碰着母亲的螯牙,亲昵得仿佛要直接钻到对方的嘴里去。
“嘶!”
那是什么!还要!
本意是用食物堵嘴的厄涅洛斯感受着对方前所未有的热情,一时间也有些茫然。她僵硬地用前肢推开了黏糊糊的幼蛛,吐出一团液珠之后便匆匆离开了。
虽然不知道那淡蓝色的液体是什么东西,但发挥的效用可以说是立竿见影。
重新恢复活力的阿拉喀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兴奋状态,她并没有察觉到自己此时的异样,只以为是吃饱后正常的情绪变化。
“嘶——”
喜欢!妈妈!喜欢喜欢喜欢!
幼蛛欢快的叫声在洞穴里回荡着,而已经爬到洞口的厄涅洛斯在感受到对方强烈的情绪之后,明显变得迟疑起来。
实际上,那些淡蓝色的液体并不是什么不好的东西,对作为分身的阿拉喀涅来说反而很有益处,只不过,哪怕是厄涅洛斯,也无法消除液体本身自带的副作用。
至于是什么副作用呢……
厄涅洛斯思索了片刻,觉得似乎也没有什么不好。
毕竟那个小笨蛋原本就已经很能叫了,就算变得再吵闹一点,也不会烦到哪里去。
……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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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第 6 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