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 第68章 第二十一章 从军行（一）

二

襄州乃繁华富庶之地，淑真是第一次来。大街上很少能看见绿树，溪流就更加少见了，没有钱塘山水那般绿意蒙蒙的感觉。虽说气候干燥，天空却异常晴朗，浮云幽幽，舒展自如，倒也别有一番风味。街道两边都是二三层小楼林立，酒楼、茶楼、棋社、青楼、作坊到处都是。街上人来人往，卖炊饼的、算卦的、做苦力的赤脚汉子、拎着鸟笼的、斗鸡的，最忙碌的便属街边摆小摊的，不管是男的还是女的，正在向往来的人哟呵！淑真和永新骑在马上缓缓而行。淑真四处张望，觉得有趣，便说道：“看百姓的穿着打扮虽不如钱塘富庶，倒也热闹呢！”

永新指着前面的一家酒楼，说道：“我们就去那家吃饭吧！”

淑真点点头。两人来到酒楼前，将马栓到后院，嘱咐酒保喂马后，便信步走到酒楼里，选择一个二楼阁楼的雅间，环境清幽，还能透过窗户望见街面上的风景。两人这一路上住的都是村庄小酒店，条件自然艰苦些，永新笑道：“这顿饭我们要好好改善一下了，你瞧瞧你，整个人都瘦了一圈了。”

说完，大鱼大肉点了一桌子。淑真向窗外望去，笑道：“现在我倒很羡慕那些四处走的人，能够天涯海角到处去，比生活在一个城市的人要见世面多了。”

永新笑道：“就怕你吃不了苦头呢！”

淑真撇撇嘴，“你太小瞧我了，你怎知我吃不了苦！”

永新笑道：“也是，原来我还以为妹妹不会骑马呢？没想到不仅会骑，还骑得这般好，当真让我刮目相看。说真的，妹妹到底还有多少本事是我不知道的？”

淑真笑道：“你若是想知道，就慢慢品吧！”

淑真淡淡一笑，饭菜还没上来，干脆趴着窗户向街面望去。

只见街道正中摇摇晃晃四个人直奔这家酒楼而来，路上行人见了他们四个都急忙退到一边，生怕不小心撞到他们，淑真见到这种情况就有意识地打量了一下这四人：其中三个是官差打扮，一个中等身材，八字胡微微上翘，手还不时地缕一缕；另外一个身材微胖，大眼睛大脸盘，满脸横肉惴惴地颤着；还有一个身材瘦弱，脸更加瘦削，颧骨突出，眼睛向外冒着，似灯泡一般，叫人看着很怪异。看年龄这三人大约是三四十岁的年纪，看穿着当是州县衙门里的官差，官职应不算太小。最后一个鬓发斑白，大约有五六十岁的年纪了，只是精神尚佳。他穿着华贵的锦袍，看样子像是一个富商。

瞬间的工夫，四人就走进了酒楼，楼下蹬蹬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正在向二楼的雅间走来。

只听见店小二说道：“老爷，这里还有一个雅间，环境甚好，还能望着外面的风景，您看看行不行？”

“就在这里吧！这雅间没有别人在吧？”

“还有两位客官在隔壁，他们是外地来的商人，只是路过此地，吃完饭就上路了。”

“是吗？”淑真和永新正听着店小二和这四人搭讪，忽然他们这间雅间的门帘被掀起，八字胡那人朝永新和淑真的雅间里望了望，打量了一下他们二人，见穿着打扮确实不似本地人，没说什么，啪的一下把门帘撂下了，说道：“小二，好酒好菜尽管上。”

店小二答应着下去了。

这两个雅间之间仅有一道很薄的壁纸隔着，毫无隔音效果。他们在里面说话，淑真和永新听得真真切切。

只听一个人说道：“王员外真是好福气，这一次可是喜获大美人啊！”

然后听见一个沙哑苍老的声音说道：“这次多亏三位兄弟帮忙了，要不我怎么能这么顺利就整垮那个臭小子呢！”

“这也是他太不识抬举了，以为在京中有人给他撑腰，就了不起了，他哪里想到咱们知州老爷上次宴请他，无非想从他嘴里套出点实话，顺便摸一摸他的底细，他竟然和老爷推心置腹起来了，说什么只有坚持推行熙宁新法，才能改变当前颓败的国势，才能救民于水火之中。你想想，知州老爷平生最痛恨王安石之流，如今章惇掌握大权，又极力推行新法，他们春光得意之时，老爷不得不韬光养晦静候时机，他倒好，还在那指手画脚，指点老爷该怎么样怎么样实践新法，老百姓才能得到切实的好处。这些贱民要是得到实惠，你想想，老爷怎么向襄州的富甲豪绅交代！”

另一个声音附和道：“就是，就是，这些人每年往咱们老爷府里送来那么多白花花的银子，老爷怎么能损害他们的利益呢！”

另有一个担忧的声音：“听说章惇很器重这小子，就这么把他干掉会不会有什么麻烦？”

忽然听见哈哈哈的一阵狂笑，笑声里满是恐怖：“贤弟过虑了，人在情意在，人都不在了，朝廷还有谁会追究？又不是至亲骨肉。”

“王员外，昨晚上定然是艳福不浅！”

只听见叹气声：“别提了，别提了，那个小妮子，实在是一个泼辣货，难对付的紧。”

“王员外一定是开玩笑！凭王员外的本事，还制服不了一个小妮子！”

紧接着又是一阵狂笑，不，是狞笑。

四人的谈话一字不落地落到淑真和永新耳里。这些官吏豪商如此卑鄙，勾搭起来干这种下作无耻之事，似乎还涉及到朝廷里新旧两党之间的矛盾纠葛。淑真哪里经历过这种事，一时气愤，就有些按捺不住，她刚想站起来，就被永新一把按住，低语道：“此地不宜惹事。”然后又向她使了个眼色。

他们两人虽然动作轻盈，还是惊动了隔壁，满脸赘肉的人一把将门帘掀起来，问道：“敢问两位是做什么的？”

永新笑道：“我们是路过此地的客商，中午吃饭。”说完，夹了一块肉放到淑真的碗里，说道：“小弟，快点儿吃吧！”

淑真点了点头，低头吃菜。这个满脸赘肉的人打量了一下永新，然后又仔细打量了一下淑真，哼哼一笑，道：“你的这位小弟弟长得倒是白白嫩嫩的嘛！”

永新笑道：“这是我的表弟，是杭州人氏，江南水乡更养人吧！”

“那你们打算去哪？”

“我们要去梓州经商。”

这个人似乎有些不信：“我看你们不太像是商人？”

永新微微一笑，指着他腰间挂链上的一块碧玉，说道：“如果我没有看错的话，您挂链上的那块玉当是上好的琼脂玉，价格至少在千两银子之上。”

那人一听，呵呵一笑，“好眼力，看来兄弟是做玉石生意的？”

永新点了点头。

“那祝你生意兴隆。”

“多谢！”

说完，满脸赘肉的人将帘子一撂，便退了回去，只听他说道：“是两个经商的人路过这里，没事的。”

只听沙哑的声音说道：“凡事还是小心些好。”

正说着，楼梯上又是蹬蹬的脚步声，不过不是旁人，是店小二给他们送菜来了。

紧接着就听见隔壁觥筹交错的声音，好不得意，淑真心里十分不痛快，怏怏地不高兴，永新知道淑真在想什么，并不言语，只是不停地给她夹菜，一再叮嘱她多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