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淑真 第59章 第十八章 白头吟

四

待他走后，淑贞开始回忆，这段时间里发生的所有事情，她也说不清楚谁是谁非？或许一切都是造化弄人。淑贞思量再三，她和世鑫之间走到这一步，主要还是因为误会。他打算回到穆府，也许她和世鑫还可以继续下去，毕竟他们之间还有感情。

淑贞心情复杂，想起和世鑫以往相处的情景，公公去世前世鑫不是这样的，他也是心里难受才会如此，但愿两人能够重新开始。淑贞坐到琴架前信手弹了起来：

冰肌自是生来瘦。那更分飞后。日长帘暮望黄昏。及至黄昏时候、转**。君还知道相思苦。怎忍抛奴去。不辞迢递过关山。只恐别郎容易、见郎难。

这首曲子本就凄凉，加上她心绪不佳，更显琴音凄苦，让人闻之堕泪，弹到最后两句:“只恐别郎容易、见郎难”时，由于感伤，不免用力大些，只听见砰地一声响，琴弦突然断了。淑贞激灵一下，猛然想起“朱弦断，明镜缺……”顿生不祥之感。

“这首曲子当真凄凉，连这琴弦都承受不住这份相思之苦，明日我叫人将其修理好，一定会完好如初的。”是立己的声音。

“完好如初？”淑贞似没有听清他说的话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声调也被拉高：“断了的琴弦如何能将其修复得完好如初？断了就是断了，即便鲁班在世，也已经有了裂痕。”

“琴弦的裂痕虽然无法将它修的完好如初，只要心意未断，心中无裂痕，琴弦即便有裂痕又何妨？世间的事哪有十全十美”

淑贞不住地摇头，一种不祥的预感在脑海里挥之不去。她没有跟任何人商量，打算先回去看看情况再说。淑贞精心打扮了一番，照着梳妆镜，看着自己绝世的容颜，心情好了很多。这段时间她都没有好好梳洗打扮过，原来一份精致的妆容也能调解心情。她将世鑫送给她的藕花金步摇簪好，走起路来脚步轻盈，仪态万方。

淑贞神清气爽，迈着纤纤细步回到穆府。当她来到房门口的时候，听得房间内笑语盈盈。淑贞忍不住站在门前，房间里的人正聊的火热，丝毫没注意到有人来，而房间里的对话，毫无保留地传到了淑贞的耳朵里。

“姐姐毕竟是姐姐，就让姐姐做大我做小好了，还是不要和姐姐闹了？把姐姐接回来吧！”

“她要是有你一半善解人意就好了。”

“姐姐不善解人意你不是也照样爱她吗？”

“你怎么知道我爱她？你嫉妒了？哈哈哈哈……”

“我不嫉妒，只要你也爱我就行。你若是不爱她，为什么不肯写休书呢？”

房间里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静得让人感到窒息。淑贞也没想到回来后竟然是这番场景，打破了她所有的梦，一种强烈的好奇心驱使着她屏住呼吸。

“我不写休书不仅是因为爱，还因为我曾经做过对不起她的事。”

“哦，什么事？”

房间里传来一声沉重的叹气声。这一声叹气似乎要揭开一个惊天的秘密……

“当年，我无意中在假山旁与你姐姐相遇。她那高贵的气质，绝世的容貌，似仙女下凡一般，从那以后我便不可救药地爱上了她。可她已经和寄居在朱府的章公子订婚了，我不甘心就这样失去她，于是收买朱府的小厮，打听朱府的内部情况。知道朱府的矛盾基本在朱夫人和姨太太之间，我便收买她府上两位姨太太暗中帮忙，离间她和章公子的关系。这件事做的确实不光明磊落，我也深感内疚。我曾经发过誓一定要好好对她，谁料到她嫁到穆府后，就发生了这么多的事情。爹没了，穆府的生意也越来越不景气，更可气的是她竟然将穆府的无价之宝送给了武张驰。你说哪一个男人能容忍这件事？”

“姐姐将这么贵重的物品送人固然是不对的。也许这不是姐姐的过错呢，是她的命不好，听说她刚出生时算卦的人就说她不适合结婚呢！”

……

淑贞再也听不下去了，只觉得大脑一片空白。她做梦也没有想到，她的婚姻竟然是被人算计了的，她的枕边人竟然是这样一个无耻小人，活活拆散了她和永新的姻缘。淑贞气愤已极，用尽全身力气将门推开，大踏步迈了进去。此时淑婷正偎依在世鑫怀里，两人见淑贞突然破门而入，都吓了一跳，慌忙从床上坐起来。

淑贞冷笑道：“穆世鑫，你好，你做的好事，你，你卑鄙无耻，你简直就不是人。我与你无冤无仇，你却为了一己私欲毁了我一生的幸福。”淑贞说罢，伸手将头上簪的藕花金步摇拔下来，高高举起，看着世鑫说道：“从今往后你我之间的关系就像这步摇一样。”说完将步摇狠狠摔在地上，镶嵌在步摇上的藕花顿时碎了一地。淑贞夺门而出。淑婷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住了。世鑫缓过神来，见淑贞走了，忙出去追，淑贞狠狠甩开他的手，头也不回地走了。世鑫也明白了，他再也无法挽回这段费尽心机的感情了。

走出穆府的院门，淑贞的眼泪再也抑制不住地滚了下来。她最好的朋友误会她利用她，她的丈夫设计她欺骗她，所有的不幸都发生在她身上，一切都来的这么突然，她的世界似乎一下子坍塌了。

淑贞强撑着回到朱府，径直来到绿怡轩，偌大的房间只剩下她一个人，紧绷的头弦一旦断裂，就再也支撑不住了。淑贞双手无力地关上门，腿脚一软顺势瘫倒在地上，似风中的一片枯叶软弱而无力，最终绝望地飘落到地上，碾在尘土里。满腔的怨愤化作满眶的泪水滴答答地滚落下来，一发而不可收，一滴一滴滴到她的手上、腿上、地上，一直滴到她的心里。不，这哪里是泪水？分明是血，是她的心在一滴一滴地淌血……

淑贞越想心里越痛，终于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放声痛哭起来，直哭得声嘶力竭，心肝肚肺似乎也要从腔子里呕出来一样，浑身不停地抽搐着……

不知道过了多长时间，淑贞只觉得眼睛干涩酸痛得很，再也没有眼泪往外流淌了。她的泪水流干了，她与穆世鑫今生的情缘也已随风而逝。曾经的温情蜜意此时荡然无存，剩下的只是心酸苦涩和锥心的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