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空野外 第77章 梁氏的脉案

徐听寒留下的线索直指栖霞宫，一个太医与宫中贵人的交集大概就是看病问诊了。所以，找到当年徐听寒为那位美人诊脉的脉案，或许就能从中窥见一二分真相。

太医院的脉案会被统一归整，收入兰台殿中。闻星野向兰台令史廖大人调阅先帝时期的太医院脉案，廖大人有些为难道：“少卿大人，不是我不肯，可按照规矩，没有陛下许肯，不能随意调阅。”

闻星野是故意没去与陛下请示的，毕竟涉及了先帝嫔妃，陛下要是知道，可能为了皇家颜面，便不会让他继续查下去了。

但闻星野想要知道一个真相。

于是他与廖大人打着哈哈道：“我此刻有些着急，待我回头便为大人补齐规矩。”

说完他就往里头去了，廖大人拦不住，心想这反正是陛下亲外甥，以陛下对他的爱护，想来也没有不应允的，就随他去了。

太医院的脉案众多，更何况要找的还是十八年前的，差不多是大海捞针了。若是帝、后的脉案，廖大人或许还会记得，一个不起眼的美人脉案，廖大人还真是想不起来了。

“不急不急。”廖大人淡定道：“待我问问纪女官。”

纪兰韵见廖大人唤她，一来便习惯的开口问道：“大人又是想找哪本文书？”

“纪女官你来了，你记性最好，快想想十八年前栖霞宫一位美人的脉案，是放在了何处？”

“栖霞宫？”纪兰韵说这句话时看的是闻星野，不过只是瞥了一眼，廖大人都未曾留意。

闻星野却察觉到，觉得纪兰韵这一眼似乎含着不一样的情绪，但他也未吱声。

“我记得十八年前的脉案都放在了……”纪兰韵一边说着，一边往架子上翻找，“……啊找到了。”

她将属于栖霞宫的脉案取出，交给廖大人，闻星野从廖大人手中接过脉案查看，可脉案这东西他一个外行人，哪里看得出门道。

“诶诶诶！”廖大人眼睁睁看着闻星野将脉案揣进了怀里，他着急道：“这可不合规矩啊！”

闻星野还是那句话，“廖大人放心，我明白的，回头将规矩给你补齐。”说完就带着脉案离开了。

补齐补齐，你倒是先补了再说啊！廖大人腹诽完又心虚的看了看身侧的纪兰韵，纪兰韵很有眼力见儿的低着头，假装自己没看见。

闻星野回到大理寺，还让人叫来了徐见青。

这本脉案他得找一个知晓医理的人来瞧，可又怕交给旁人会被说出去，想来想去，还是交给徐见青比较稳妥。

一来这是他父亲的脉案，他自小研习父亲笔记，想来对他父亲的医理会更加了解。二来，这事事关他父亲，他更能保守秘密。

徐见青接过脉案翻了起来，住在栖霞宫的美人姓梁。闻星野打听了一下，梁氏也曾是名门，不过自她祖父那辈起，就日趋没落，她会被送进宫，应该是梁氏重振门楣的一次尝试。

只不过这次尝试没有成功，梁美人不得宠不说，上任家主也在梁美人入宫不久后就病死了，梁氏族中人丁凋零，无可用之人，从此一蹶不振。现在的梁氏家主好像是这位梁美人的弟弟，只不过身体似乎也不太好，无法做官，不然靠着他姐姐金门寺修行的功劳，陛下怎么也会给他一个恩典。

想想这梁家竟然为了东山再起，选择了牺牲女儿，可惜就算如此，还是没能阻挡梁氏的衰败，真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闻星野正想着梁氏的事，没注意余竹什么时候走了进来。

徐见青低头认真看着脉案，前一小部分是每月一次的平安脉，差不多的日子，开着一模一样的药方，没什么特别的。

从一年后开始，梁美人身体似乎突然开始好转，诊脉后都不再开方子取药了。

徐见青看着看着眉头就皱了起来，他觉得有些奇怪，可又具体说不上来。他又翻到了前头的方子上看了起来，一边看一边嘴里喃喃着：“这不对呀……”

“什么不对？”闻星野追问道。

“先前每个月的方子都有镇痛的效果，且看用量还颇为严重，仅仅一年，怎么可能就没有症状了呢？”

“什么症状？”闻星野问道：“你从中看出她得了什么病症？”

徐见青忘了闻星野是不懂医药的，不是他的那些同行，他须得点破说明才行，但这事儿怎么说呢？他小声含糊道：“就是、就是……有的女子每月会腹痛难忍，不是什么大事……只需好好调理……”

“那是什么病？为何每月都疼？”闻星野不解道：“难道是中毒？”

徐见青被问得脸色通红，“不是、就是……”

见他说不出口，余竹帮着开口道：“就是葵水吧。”

她这一出声将闻星野和徐见青都吓了一跳，“你什么时候来的？”

余竹耸耸肩，她一直站在哪，是这两个人看什么东西看的那么入神，没注意罢了。

她看向徐见青，“我说的对不对？”

徐见青点点头，“就是这个。”

“葵水就葵水，你遮遮掩掩干什么？”闻星野白了他一眼又说回脉案上，“是不是已经调理好了？这才不需要继续开方子？”

周太医说过，徐见青的父亲尤擅妇人之症，治好了也不奇怪。

但徐见青摇了摇头，道：“不会的，调理是个过程，若是调理好了，那方子的用量应该会慢慢减少，可从最后一次的方子上看，用量依旧，说明并没有好转。”

“既然没有好转，那为何接下来的一年，她都再没有开过方子用过药？”

兰台中，栖霞宫的脉案只有这一本，说明梁美人没有再找旁的太医问诊，那怎么会……

“如果没有葵水了，岂不是就不会每月腹痛了？”余竹又开口道。

闻星野不解，“这东西可以没有的吗？”

余竹笑笑不说话，闻星野又看向徐见青，徐见青心里早就有了一个猜测，只是不好说出口，见余竹此刻点出来了，他才道：“若是女子有孕，则不会有葵水。”

“哐当！”闻星野将手边的茶盏给碰倒了，他“唰”的一下站起身，脑子有些发懵。

有孕？怎么可能有孕？先帝宠没宠幸过她都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身孕？

徐见青看着他煞白的脸色，觉得自己似乎说错了话，忙道：“也不一定，葵水未至有很多种情况，不过以她这个年纪，一年都未至的大抵是有孕的……”

意识到自己好像说着说着没能解释清，反倒好像更加证实了有孕一事，徐见青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无论是有孕还是身体有异，诊脉不可能什么都没有，为何他爹后面什么都没写呢？他是故意要帮着隐瞒的吗？

难道这位美人的身孕与他爹有关？不不不！这个想法一冒出来，就被徐见青给否定了，他爹娘感情很好，他爹不会干这种事的。

闻星野还是不敢相信一个无宠的嫔妃竟然偷偷怀了身孕，他看着脉案，企图寻找着能否定这件事的证据。

对了！

他记得周太医说过，太医院的药材的领用都是要记录的，细致到是谁领用，用在何处都要登记。

宫门的检查更是严格，想从外头带药进来，那是难上加难。

他出声问道：“有孕时难道就一点儿药都不用吗？”

徐见青解释道：“一般是一些安胎的补药，若是胎象好，也有不用的。但是……”

他算了算怀胎的时日，继续道：“……她就算怀着的时候不用，生产时却是个大难关，本就凶险万分，若是再没有止血的药物，怕是情况不会太好，那就只能看她的运气了。”

“可是你父亲什么药也没有写。”闻星野正想以此证明梁美人并未有孕，余竹却突然出声，打破他的幻想，“若是将药记在别人的名目下，不就行了？冯有富他妻儿的药不就记在了你的名目下？”

被余竹这么一提醒，闻星野才想到了这一处。

梁美人有孕，徐听寒有意隐瞒，他自然不敢将真实的用药规规矩矩的记在脉案上，那样旁的药官瞧见，一眼就能看出端倪。

他须得小心谨慎，毕竟此事太大。而他能利用的名目也只有经他手的脉案，此人需得有孕，才能借她的身份多取一份药。

闻星野又翻看起脉案，算着时间，京城中能劳动太医诊脉的人家不多，推算生产的话……

英王妃……

闻星野顿了一下，英王妃正好也是由徐听寒负责诊脉，倒是能从这里钻个空子。

他怎么敢这么大胆！

为了印证，闻星野立即又去往兰台。临近放值，廖大人不在，他直奔十八年前的那堆脉案处，本来做好了翻找一番的准备，却碰见了也正在翻看什么的纪兰韵。

闻星野见她在正好，便请她帮忙寻找属于英王妃的脉案。

纪兰韵听他说完，笑了笑，合起手中的文书，递给了闻星野，“真巧，正在我的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