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生空野外 第64章 十五年前

“娘，您怎么了？”徐见青惊讶于母亲的疾言厉色，他从没见过母亲这样。就算是以前孤儿寡母，被说三道四的邻居泼脏水，母亲也没有这样的怒容，更何况还是对着一个刚刚见面的陌生人。

余远停下脚步，不解的看向徐夫人，“这位夫人，你这是何意？”

徐夫人目光灼灼，言辞咄咄，“十五年前，你是不是去过青州？”

余远听到青州这个地名，下意识蹙了蹙眉，而且时间还是十五年前，他第一次抬眼打量起了这位妇人。

“没有。”他出声否认道：“我从没有去过青州，你认错人了。”

他的回答叫余竹向他投去了异样的目光。

爹为什么说自己没去过青州？娘的墓就埋在青州啊，他怎么可能没去过？而且他们每年都会回青州给阿娘扫墓，爹为什么说谎？

余竹没有当场反驳自己的阿爹，但徐夫人却是根本不信的，她的心中已经确定了答案，刚刚那个问题无关紧要。

“你说谎！”徐夫人笃定道：“就是你！我永远不会忘记那一天，永远不会忘记你这张脸！”

徐夫人说到激动时，甩着手中的包袱就朝着余远砸了过去。

余竹连忙将她爹护在身后，徐见青也拉住了还想要扑上去捶打的徐夫人。

“娘，您怎么了？他到底是谁啊？”

“他……”徐夫人奔溃掩面，“他就是你的杀父仇人啊！”

“什么？”

“什么！”

余竹与徐见青异口同声，但余竹只觉得荒唐，“这怎么可能！哪里弄错了吧？”

徐见青也满是不可置信，他确认道：“娘，就是他吗？”

徐夫人郑重的点着头，“娘不会认错的，当年他行凶后，正好被我撞上，我看的清清楚楚，他身上还沾满了你父亲的血啊……”

徐夫人泣不成声。

“我不信！”余竹也十分肯定道：“我爹不会杀无辜的人！”

“可我娘也不会认错。”徐见青眼中泛泪，用一种难言的情绪看向余竹，“为什么？为什么偏偏是你的阿爹？”

徐夫人抓紧儿子的衣袖，厉声道：“见青！一定要为你爹伸冤！要为你爹报仇！”

徐见青闭上眼睛，抿嘴点了点头，再睁开眼睛的他变得坚定许多。

余竹警惕的看着他，“你想干什么？动手你是打不过我的！”

徐见青道：“我不会和你动手的，这里是大理寺，那我报案、伸冤。”

他的目光转向在一旁已经惊呆了的黄跃，道：“你是大理寺的官差，不会让案犯走脱的吧？让闻少卿升堂审理吧。”

黄跃回了神，他就是好心给人带个路，怎么带出了件案子来了？而且吧，他朝余竹看了看，这里面还牵扯着余姑娘，以她和他家大人的关系，这可棘手啊！

“王达！”黄跃扯着嗓子大喊了一声，瞬间，破锣嗓子传遍大理寺，不消一会儿，王达出现在膳房。

黄跃拍着王达的肩膀道：“别说兄弟不照顾你，有案子了。”

王达连大人都敢打，那自然敢抓余姑娘她爹了，黄跃瞬间觉得自己简直聪明死了。

公堂之上，闻星野看过诉状后，出声道：“真的没认错吗？毕竟十五年过去了，长相会变样，记忆也会出现偏差。”

徐夫人言之凿凿道：“绝对不会！虽然他老了，但我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大人若是不信，民妇当年在青州府衙报了案，他们还张贴过通缉令，将那通缉令上的画像拿来与他一对，自见分明。”

闻星野看向余远，“你可有什么话说？”

余远道：“我是到过青州，但我绝对没有杀徐大夫。”

“呵！”徐夫人冷笑道：“你刚刚不是还说自己从未到过青州吗？我可没说我夫君是大夫，你要是没杀人，如何知道？大人，此人满嘴谎话，不可信啊！”

“我刚刚那是……”那是不想多事，余远顿了下，有些无奈道：“我可以对天发誓，若是我杀了徐大夫，就叫我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如此重誓徐夫人却是不屑，“你已偷活十五年，如今儿女成人，你也半截入土，什么天打雷劈你早就不在乎了，这种誓言根本不可信。”

“那你要如何？”

徐夫人道：“我只想为我夫君伸冤，若不是你，你就该用你最珍视的东西起誓！”

她的目光瞥向余竹，意味不言而喻。

“娘！”徐见青不赞同道：“害死爹的凶手只有一个，不要牵连无辜。”

“无辜的是我们！是你被害死的爹！”徐夫人瞪了儿子一眼，而后又心软的小声道：“放心吧，他不会起誓的。”

为人父母，可以不在乎自己的性命，不会不在乎儿女的。

话音刚落，就见余远右手竖起三指，朗声道：“苍天在上，我余远绝对没有杀徐大夫，若是我杀的人，就叫我女儿余竹孤苦一世！”他转向徐夫人，“如此可信了？”

徐夫人满脸惊疑，似是不敢相信，这人竟然真的用了女儿来起誓，“……你也太过冷血了！”

余竹有些坐不住了，她出声道：“我爹都起誓了，为何你就是不信，我爹真的没有杀你夫君！”

“如何信？”徐夫人道：“十五年前，我亲眼看着他从我面前翻墙逃离，你说我是信我自己的眼睛？还是信他张口的誓言？”

“够了！”闻星野一拍惊堂木，“这里是公堂，不是庙宇道观，乱起什么誓？”

他看向余远，问道：“你既然说你没有杀人，那你为何会在徐家的宅院里？”

余远道：“徐老爷是个大夫，我听人说他医术高明，是去请他瞧病的。”

“既是瞧病，那该是正大光明的，为何要翻墙？”

“我敲了门。”余远回忆道：“开始没人应门，我本以为没人在家，准备离开了，却在要走的时候，听到了里面有东西翻倒的响动，我求医心切，就翻墙进去了。”

“进去之后呢？”闻星野继续问。

“之后我寻着声音找到了药房，看到歪倒在地上的药架、药柜，还有……”他顿了一下，继续道：“……还有倒在其间浑身是血的徐大夫。”

听他说起夫君死时的惨状，徐夫人又哭了起来。

余远解释道：“我到的时候他已经奄奄一息了，喉咙汩汩的往外冒血，我扶起他还没来得及问话，他就咽气了，这人真不是我杀的！”

“你若没有杀人，为何要逃？”徐夫人质问道：“问心无愧你就该留下说个明白！”

“我、我当时太着急了……”余远欲言又止。

闻星野追问道：“着急什么？”

余远低着头似乎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但为了要弄清楚十五年前到底发生了什么，就必须问到底。

闻星野想了想，再次开口问道：“你是为何人来求医？不是你自己吧？”

余远摇摇头，还是没有开口。

闻星野又道：“那个人何在？”

见他还是不准备开口，闻星野有些无奈道：“余远，我给你开口的机会，你若不说清楚，这杀人的罪名就跑不掉了。”

余竹着急的看向她爹，祈求道：“爹，你说呀！”

“……死了。”余远犹豫中对上余竹担忧的目光，低声道：“我从徐大夫家赶回去后，发现她还是死了。从徐大夫那要来的救命药丸，也没能救活她。”

“药丸？”闻星野皱眉，“你不是说你进去的时候徐大夫已经奄奄一息了吗？哪来的药丸？”

“他临死前塞我手里的，估计是听到了我是来求药的吧。”余远失意道：“但再好的灵丹妙药终究也不能起死回生啊。”

闻星野看向徐夫人，“徐夫人，你知道这个药吗？”

徐夫人摇了摇头，“我不懂岐黄之术，夫君也从没和我说过这些。但我夫君医术精湛，若不是……我们也不会到青州，他有灵丹妙药也不奇怪。”

“难道……”徐夫人看向余远，“你是为了抢药才杀的人！”

余远再次重申，“我没有杀人！那个药是徐大夫硬塞我手里的！”

“那颗药呢？”闻星野问道。

“我喂给……”说到这儿余远又停住了，再开口已是含糊其词，“……喂给那病死的人了，我不是说了吗？没能起死回生。”

“死的到底是谁？”闻星野很是不解，从刚刚开始，余远似乎就在刻意回避这个问题，这个人的姓名是什么不能说出口的秘密吗？

“这很重要吗？”余远摇头：“她已经死了，一个死人，没关系的吧？”

闻星野却很郑重道：“很重要。”

这个人是余远去徐家宅院的动机，怎能有隐瞒。况且，闻星野很在意那枚药丸。找到药丸也能证明，余远说的是真话。

眼见今日一定会被刨根问底，余远没有法子，他看向余竹，出声道：“竹儿，你先离开。”

他这话引得闻星野微微侧目，有什么事是余竹不能听的吗？

余竹也茫然的看向自己阿爹，但余远却很坚持，“她在我是什么都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