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操!好疼!”林燃刚有意识,蚀骨的疼痛如阵雨般袭来,让他少见地爆了粗口。
“别怕,马上就不疼了。”乐珩雨话音难得有些嘶哑。
林燃听到他的声音,心安了不少,但仍没有力气回他。
真的太疼了。
渐渐地,疼痛好像真的在减弱。
林燃也不是傻子,问他:“你在帮我抗?”
乐珩雨调整过来后,声音倒是一如往常的温润:“这本来就该是我受的。”但细听,说话间有一丝藏不住的微颤。
林燃没再和他争,分神打量着周遭。
他们这是进了回忆,还是乐珩雨的视角。
共情、共感,让人身临其境。
眼前是数个带着面罩的黑衣人,不断的在他身上用刀刨开一道道口子,他清楚地感受到身体被划开的凉感。
因着痛觉都被乐珩雨分担去了,他只能感受到被刀子划开的触觉,很微妙。
同时,浑身充斥着这具身体带来的陌生的滔天怒意和仇恨,被捆仙绳捆了个结实,他如同砧板上的鱼肉,任人宰割。
再愤怒也如拔了牙的老虎。
“神格能在哪里?”离得最近的人看着已经血肉模糊,有些不成人形的神,语气冰冷又疑惑。
“古迹上记载,是在胸口,这都划烂了,也没找到。”
“把人全部刨开,还能翻不出来?”
“如果不在身体里怎么办?”
“那就把他的神魂碾碎,一寸寸的找。”
……
在最后乐珩雨断气的一瞬,林燃在余光中恍惚瞥见一道血红的光亮。
以及一道骇人的声音:“尔等招惹错了人,合该偿命。”
再度睁眼。
是一处破庙。
林燃发觉自己仍旧没有身体的控制权,这具身体的主人在看书,繁体字,他看不甚懂。
乐珩雨察觉到他苏醒:“醒了?”
林燃:“我们在他身体里,他察觉不到?”
乐珩雨摇头:“这里还是回忆,我们在与过去的我共情共感。”
林燃了然。
一阵急促的脚步打断了两人的交流。
来人身着不凡,却尽显狼狈,步伐凌乱,不留神,脚下被门槛绊住,砰的摔倒在乐珩雨面前。
林燃定睛一看:“李煊?”
乐珩雨也有些讶然,他们前世竟也遇见过。
身后几个黑衣杀手快步赶来,见破庙里竟还有人,一副闲适模样,一时有些忌惮。
李煊慌乱间抬头,看清面前八风不动的人,想到了话本中在主角危机时刻现身的高人,不管三七二十一忙求道:“这位高人,求您救我一命!我愿为您立庙宇,受香火。”
林燃一瞬不瞬地看着面前仿佛抓住救命稻草般的虔诚少年,问道:“你会出手救他吗?”
乐珩雨想也没想:“现在的我肯定会,过去也一定会。”
果不其然。
乐珩雨一身洁白衣袍,脖颈上佩着一串华美金奢的背云,长到垂手处,衬得身姿挺拔,宛如点睛之笔。
从石凳上起身,一袭白衣一尘不染,分明是一副清俊少年郎的相貌,却给人一种出尘之感。
乐珩雨背手起身,看向神情紧绷的几位杀手,轻眨眼眸,暖黄色的灵力从眼尾倾斜。
除地上还有些不明所以的少年外,顷刻间全被弹了出去,瞬间昏迷。
林燃看着这轻飘飘一记,重点却不在感叹上,而是有些疑惑:“背云是清朝的吧?你是清朝人?这些人的服饰也不像啊?”
久不出声的系统解惑道:“又不是在你的世界,大千世界偶有相似,正常的很。”
林燃不再纠结这配饰的历史背景,只觉得这背云太长太重了些,前后端重量不一,“这背云坠得我肩膀有些酸,你不觉得不舒服吗?”
乐珩雨仔细感受片刻:“尚可,没什么不舒服。”
林燃佩服。
乐珩雨轻拂袖,微光洒在有些狼狈的少年身上,浑身的痛感和紧张不安的情绪都一扫而空,身心顿觉舒畅。
“多谢高人救命之恩,鄙人李煊,家中商队被劫,现下断了联系,等回了家,定给高人立庙,以示感谢!”李煊目光灼灼,看向没什么表情的乐珩雨。
乐珩雨想了想,救人救到底,直接给人提溜回了千里之外的家宅。
受了李家人的感谢,最后嘱咐一句不必立庙,施施然回了自己的神殿。
林燃有些怔然,这发展的太快了些,电视剧可不是这样的,他们不应该一路遭遇各种追杀,千难万险才把人送回去,然后结成深厚友谊又或是擦出点别的什么火花吗?
“这就没了?”
乐珩雨不明:“听起来,你很遗憾?”
然而下面的话还没出口,就被神殿门口站着的仙童吸住了所有目光。
这小仙童,是系统???
系统有些馐然:“没想到这里还能看到小时候的自己。”
小时候?这身高,这样貌,不是和他前不久见到时一模一样?
小仙童毕恭毕敬地行了个礼,道:“仙君回来了,尘霁真人找你。”
乐珩雨点点头:“师父找我?我现在过去。”
……
古朴的大殿。
一位白发白须,身着青衣的老神仙端坐首位。
“师父。”乐珩雨见礼道。
林燃宛如人形弹幕:“这真人真符合我对仙人的刻板印象,长得真仙风道骨。”
乐珩雨莞尔:“确实如此。”
见人没动静,乐珩雨缓步上前,轻晃老道人的肩膀:“师父醒醒,别睡了。”
林燃:“……是我刻板印象了。”
尘霁真人睁眼有些茫色,看清近处的人又忍不住叹息:“回来了?我一柱香前给你算了一卦,原是随手算的平安卦……”
乐珩雨不禁微挑眉梢:“师父不是说,我仙途坦荡,轻易不遇劫难,何故欲言又止?”
尘霁真人看向徒弟,语气轻缓又沉重:“轻易不遇劫,遇到的都是大劫难。”又是一声叹息,“你下凡时,是不是随手救了个人?”林燃从他的眼神中看出了忧虑、担心和疼惜等诸多情绪。
乐珩雨在凡界飘荡了一月有余,随手救下的人可不少,“随手救的人,挺多的。”
“李煊,可有印象?他是玄天真人的亲弟弟,下凡历生死劫,被你阻了。”
乐珩雨双目轻缓的眨了下,还有些促狭:“师父可是说,他哥哥玄天真人要来讨债?”
尘霁真人对着唯一的徒弟也是无奈了,抬手轻点他眉心:“别贫,听我讲完。”
“他原本历了劫,仙级便可更进一步,你却把人救了,插手他人劫数,就是入了他人因果。”
“我卜了一卦,你不日会遇大劫,和这小子密不可分,你速去凡界,取了他性命,这便是成了他的劫,断了你们的缘,也消了你的劫。”
乐珩雨听完拿起桌前的茶壶,先给尘霁真人斟了一杯,随后自己斟满,一饮而尽,嘴角噙着笑:“徒儿自有定论,多谢师父的平安卦,我再去凡界走一遭。”
尘霁真人直直的望着徒弟离去的背影,忧愁地叹道:“不听话的主儿。”
林燃收回视线,和乐珩雨讨论:“你会杀李煊吗?”
乐珩雨以自身判断给出结果:“大概不会,但也不会再救他,等他自己死,说不定还会推波助澜他的死,毕竟这样最一劳永逸,也最不沾手。”
林燃幽幽道:“要是你真推波助澜或者作壁上观,现在就不会在这了。”
天上一天地上一年,乐珩雨只在上天界留了一个时辰,凡界已过数十天。
凡界。
乐珩雨换了一身白青色长袍,这次没佩背云,长发不再随意用发带系着,而是用青玉流云簪高高束起,颇有丰神俊朗之姿。
悠然的端坐在酒肆二楼,倚栏听风,不时品酒。
林燃随着他的目光看去,街边全是流民,大多虚弱到能看到前胸的琵琶骨,有些半晌都没动弹过,只希望是睡着了,邻桌在把酒言欢,拥着美人,吹捧着坐在首位的那人,还不时有恶心粘稠的目光打量过来。
听他们交谈,这眼下发青,脚步虚浮正向这边走来的这人竟是一方县令。
林燃顿觉荒诞,脑中浮现杜甫的名句:“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
乐珩雨忽的听到林燃这句诗,一时怔愣,叹道:“应景的好诗。”
林燃语气淡淡:“九年义务教育必备技能,你没背过?”
乐珩雨回忆了一下:“没有。”
林燃有些好奇道:“听过杜甫吗?”
乐珩雨再次回忆:“没有。”
在两人进行没营养的聊天内容时,那县令已颇为熟稔地坐下了,还给自己倒了杯酒:“这位小兄弟,何故独自一人在此?”
乐珩雨从街边收回视线,并不答话,蹙眉起身,付了账,准备去做正事。
不料,这有些醉酒上头的县令,觉得自己被拂了颜面,急促上前,想伸手抓人。
被人一侧,躲了过去,再一看,人已出门,急匆匆追出门,被门槛一绊,磕了一嘴血,被同伴挣扎扶起,早已没了踪影。
曲径通幽处,一座新盖的庙堂,并不奢华,但胜在远离烟火,空气沉静清和,山风浩动,可见用心。
乐珩雨隐匿身形,步入正殿,中央摆放的石像有些他的棱角,随意扫过殿内陈设。
摆放贡品的碟子空空如也,不知是否被附近的难民又或是山间的什么扫荡一空。
刚想回身,就有人跑了进来。
来人健步如飞,匆匆从乐珩雨凝成的幻影穿过,脚步慌张,躲进殿后。
一如初见。
只不过这次被门槛绊倒的另有其人。
又是一批杀手,其中一人被推搡地没站稳,摔进了殿里。
乐珩雨冷眼看着他们一寸寸的搜索,耳边还能听见躲在殿后的人的喃喃低语:“求求高人再救我一命,求求……”
眼看着那群人就要搜到后院,乐珩雨仍旧没有动作。
林燃一时也不自觉屏住了呼吸:“你猜他有没有事?”
乐珩雨还没出声,就有了新情况。
“少爷!”
一群训练有素的家仆快步闯入殿内,成包围之势,逼这群不速之客就范。
李煊轻呼一口浊气,庆幸道:“感谢高人保佑,这庙宇建得值。”说罢整理仪容,踱步出去,“少爷我在这儿呢!”
管家抹了把满头的汗,有些两股战战:“少爷,人已全部拿下,回去交给老爷的人审问,定能套出些线索,只是您下次别以身犯险了,太危险了。”
李煊不在意,摆摆手:“淮序说得对,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这不找到他们的把柄了?”
一行人训练有素地压着黑衣人回府。
李煊临行前在殿里上了柱香,絮絮叨叨了一堆,最后承诺明日带新鲜的贡品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