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盏和祁渊携手下了飞船,逐荒的成员零零散散地跟在后面。
停机坪就是垃圾处理厂边上的空地,一打开舱门就有一阵恶臭扑鼻。外面没有任何等候欢迎的人,三少爷在祁家的恶劣处境可见一斑。
“这也太过份了吧!”范骁第一个忍不住叫起来,“安排在垃圾场降落也就算了,连个挂着彩带的漂亮小妞都没有?”
“就是就是,我看这玄城不行。”众人叫嚷开了。
说话间,远处传来动静,众人齐刷刷地转过头,只见街巷的尽头缓缓驶来一辆豪华轿车。轿车两旁是跑步行进的卫兵,迈着整齐划一的脚步,穿着都很华丽。
轿车一路耀武扬威地开过来,恨不得踩着他们的脚尖才停下来,单向玻璃让他们无法窥见车内的情景。
祁渊笑道:“看,挂着彩带的漂亮小妞来了。”
为首的卫兵恭敬地打开车门,另一个卫兵立刻撑开伞,唯恐五月的阳光晒伤谁的皮肤似的。叶盏怀疑要是车门再高一点,会不会有一个卫兵跪在地上充作脚垫。
车门内迈出一只尖尖的黑靴,然后是编着数股发辫的脑袋,一接触到车外的空气他就捏住了鼻子,皱眉咳嗽。此人身穿城委会制服,领口却大敞着,斜挂着一条松松垮垮的华丽绶带。叶盏联想到之前那段“挂着彩带的漂亮小妞”的对话,憋得嘴角都僵了才没爆笑出声。
而此人的确非常漂亮,名义上他是祁渊的大哥,名叫孔昭,是个Omega,算起来今年也有37岁了。在叶盏的印象里,此人生得国色天香,长了张超脱于性别的漂亮脸蛋,即使嫁人后也没有停止拈花惹草,两度改嫁,情人无数,是龙野及红珊瑚区大部分绯闻的男一号。
不过现在看来,随着年纪增长,他似乎有所收敛,一张脸不再像年轻时那么招蜂引蝶,多了份清冷消瘦,下撇的嘴角边也有了些许皱纹。继承自母亲的秀丽眉眼因为长期殚精竭虑而显得死气沉沉,两丸黑玉一样的眼珠子盘踞在眼眶上方,永远带着盛气凌人的味道。
至于为什么姓孔,据说是因为当年祁臻和他夫人孔葭太过恩爱,长女取名祁追远,紧接着第二个孩子便随了母姓,取名孔昭。但孔昭显然没能感受到父母的良苦用心,从小就为自己没继承家族姓氏而感到深深的自卑,这样的自卑在青春期分化为Omega后变本加厉,最终变态,成了一个阴沉狠戾的疯逼。
属下立刻端上一只芳香四溢的盒子。叶盏眯眼一瞧,偌大的盒子里就放着一小块白色手帕。孔昭恹恹地立在阳伞下,捻起芳香的手帕,捂在口鼻处,难看的脸色才稍有缓和。
“出了内城,这空气越发不能闻了。”孔昭谁也不看,自顾自抱怨了一句,然后缠着牵引绳的左手轻轻一勾,似乎在拉车里的什么东西。
“吼——”
伴随着一声低吼,车内跳出一只庞然大物,居然是一只凶猛的黑豹!
黑豹的肌肉分明,毛皮黑亮,四肢直立起来超过一米,两根獠牙突出口外,淌着涎水。它表现出强烈的攻击性,然而又像是被什么东西束缚住一般,竟然乖乖地伏在了孔昭的脚下。
逐荒的人都身经百战,立刻认出这是变异黑豹,目测等级达到A,十分危险。他们都紧张地去摸武器,却见孔昭笑眯眯地抚摸着异兽的皮毛,对祁渊说:“新收的宠物,可爱吧?”
“肉质很紧实。”祁渊中肯地评价道。
“哈哈,二弟,要不要来摸摸看?”孔昭殷勤地握住祁渊的手,拉着他去摸那黑豹的皮毛,“我记得你小时候最爱和我的宠物玩了,一玩就是一整天呢。”
祁渊当然记得,在他七八岁的年纪,曾被孔昭关进了他的“宠物房”,几十只异兽朝他猛扑过来,只被缰绳堪堪拴住。他吓得大哭,恳求哥哥放他出去,然而孔昭只是和其他富家子弟在外面喝茶看笑话。
最后是父亲闻讯赶到,才将他救了出来,祁渊记得父亲健壮的胳膊将自己抱起,腾出另一只手,猛地扇了孔昭一巴掌,将他打翻到地上去。
那之后孔昭不敢再明着欺负他,却在暗地里使绊子,一直到祁渊12岁,他才终于从那种担惊受怕的日子里解脱出来——因为12岁那一年,叶盏来到了他身边。
如今祁渊自然不会再怕异兽,但他也不打算遂孔昭的意,所以只是淡漠地甩开了孔昭的手,“我不碰畜生,嫌脏。”
孔昭的脸扭曲了一下,但立刻笑容更甚,伸出胳膊,千娇百媚地朝着祁渊拥去:“不摸就不摸,怎么几年不见,对哥哥这么冷淡了?你小时候多乖呀。来,让哥哥抱抱,不然再过几年,怕是摸你一下都摸不到了。”
孔昭这人,别的本事没有,恶心人绝对有一套。面对这扑面而来的拥抱,祁渊面色一凛,正想迅速后退,斜地里忽然伸出一双手,稳稳地将孔昭的胳膊架住了。
“大哥使不得。”叶盏皮笑肉不笑地说,“AO授受不亲哪。”
“你谁?”孔昭才留意到他似的,咄咄逼人的目光扫过来,尖着嗓子骂了一声。
“大哥,您不认识我啦,真是贵人多忘事。”叶盏继续往前钻了一点儿,努力把兄弟二人隔开。他背对着祁渊,但也能感觉那灼灼的目光快把他的后背烧穿了。
妈的,一到祁家人面前,他尘封多年的护崽基因火速觉醒,想都没想就站出来了。叶盏有些后悔,管这闲事干嘛,现在的祁渊怎么看也不是当年可怜的小鸡崽了啊!
“哟哟哟!这不是叶盏么!”孔昭算是认出他来了,发出一阵惊叹,横眉竖眼地对祁渊道,“祁渊,你竟然把这个叛徒带回来了!外面的Omega已经死绝了么?”
“大哥好。”叶盏甜津津地笑了一下。
“好个屁。”孔昭伸出柔软无骨的手指,掐住叶盏的下巴,逼迫他抬起头来。他看了半晌,才冷哼道,“倒是越长越有人样了,怪不得二弟惦记你惦记得死去活来。”
“三少爷肯惦记我,那是我福气好。”叶盏任他打量,嗓音甜得像沾了蜜,“毕竟我从15岁刚分化起就盘算着爬三少爷的床,这不是终于如愿了么?”
那是他15岁刚长出些“人样”的时候,孔昭感到自己的外貌地位受到了威胁,便散布了一大堆谣言,说他赖在三少爷身边是想上位什么的。叶盏记起这茬,当即就用上了。
孔昭怒从心头起,猛地一拽牵引绳,伏在他脚边的黑豹立刻直起身子,朝叶盏低吼,作势便要扑上来。它黑亮的皮肤上骤然亮起蓝色的电弧,口中喷吐出一道闪电——竟然是一只操控雷电的异兽!
电光霎时扑至门面,而祁渊动作更快,立刻护在叶盏身前。狂风裹住闪电,将它撕成飞散的蓝光。前一秒还无比凶残的异兽,面对释放出凌厉杀气的男人,吓得呜咽了一声,一骨碌趴在了地上,瑟瑟发抖。
“不要太过分了。”祁渊饱含威胁地看了孔昭一眼。
孔昭也忍不住一抖,又气得踹了那畜生一脚,“该死的!”
带来的威慑工具不管用,他的气焰也稍稍消减,翻着白眼吩咐道:“你对小情人倒是亲得很,比和你大哥还亲了——听着,一周后就是父亲的八十大寿,寿宴由我们城委会全权负责。老宅的房间已经打扫好了,你还是住那间。记得去拜访母亲。”
其余的逐荒成员则被安排到了城西南角的高级宾馆入住,这个位置离祁家老宅很远,出了事恐怕接应不上,有人想提出抗议,被祁渊用眼神阻止了。
“我们走。”交代完这些,孔昭便牵起他的宠物黑豹,钻回车里,砰地甩上了车门。
目送他们离开,叶盏啧啧道:“你大哥还是那么……清新脱俗。”
祁渊赞同地点了点头:“是回家的感觉。”
“不过你脾气真好,孔昭那哈批,我见面就想抽他,你居然还忍得住。”
“不是有你么。”
“哪里哪里,客气了,在你哥面前维护你是应当的。”叶盏讪笑道,“我这人没别的优点,就是入戏快。”
他得时刻提醒祁渊——也许还包括自己——这不过是一场表演,他们都要避免入戏太深。
“是吗?”
“是呀,你演得也不错,特别是护住我的那一下,”叶盏比划着,“为了楚楚可怜的未婚妻,不惜威胁自己的大哥,人设一下子就立住了。”
祁渊不想陪他耍嘴皮子,只是淡漠道:“你和孔昭本来就没法比。”
“啊?”
“他敢伤你一根手指,我会废掉他整只手。以此类推,上不封顶。”
“……”叶盏不敢继续调笑了,因为看祁渊的神色,他是认真的。
就是这种认真,让他接受不了,承受不住,每一刻都想逃。
忽然,远去的车队似乎出了什么乱子,一阵冲天的电光从地面升起,豪华轿车轰然撞进了路边的商店里。卫兵们慌了神,乱哄哄地吼道:“不好,异兽失控了!”
“快救大少爷!”
紧接着是一声惊天的嘶吼,巨大的黑豹从报废的车里一跃而出,疯狂地撕咬自己的项圈,无节制地释放闪电。
“哦?”叶盏踮起脚尖,幸灾乐祸地围观,“孔昭的小宠物怎么突然失控了呀。”
“异兽本来就不能当宠物养。”祁渊说,“被压抑的凶性只会在某一天突然爆发出来。”
“这么巧,正好在你碰过它之后?”叶盏斜了他一眼,他才不信祁渊没有搞鬼,这个睚眦必报的混蛋。
“嗯,真是太巧了。”祁渊轻笑一声。
孔昭的卫兵不是吃素的,很快将黑豹控制住,然后将孔昭从车里扒拉出来。估计是带了不少防身法宝,除了脸有点黑,孔昭看起来还很健康。
一场小骚乱似乎将要结束,但这里是玄城,众所周知,玄城的太阳比外头亮,月亮比外头圆,连地上的一粒沙子都要比外头金贵,drama自然也要比外头多一点。
下一秒,众人只听得一声恐怖的呼啸,接着是更加可怕的爆炸声,“轰——”,不知从几个街区外飞来一颗炮弹,直接轰飞了黑豹的脑袋,血肉如天女散花般绽裂。
“反、反坦克导弹!”范骁都傻了,他就没见过城里谁敢射反坦克导弹的,这要稍微歪了点一幢楼就没了!
价值千金的宠物当场毙命,血肉炸得满街都是,自然也溅了孔昭一身。他的手哆哆嗦嗦地抖起来,嘴唇气得发白,“谁干的、是谁?!”
“是我。”一道金属般沙哑的嗓音响了起来。
疾驰的摩托车在街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发出刺耳的尖啸。一个身穿皮衣的女人长腿撑地,摘下头盔。肩上扛着的炮筒还散发出滚滚浓烟。
她的长相凌厉,颧骨突出,凹陷的眼眶里一双狮子般的眼睛射出凶光,银色短发整齐地梳在脑后。看到她的第一眼,叶盏就想起野外山洞里那些被风沙侵蚀的神像,庄严肃穆又诡异凶邪。
祁追远。叶盏脑袋里跳出她的名字,在玄城中敢这么拽的只有这一个女人。她是祁臻的长女,现年45岁,Alpha,暴虐嗜杀、天性残忍又极具指挥天赋,是一尊狂热的战争机器。
也就是这个女人,曾将他关起来严刑拷打一个月。现在看到她,叶盏还是本能地打了个哆嗦。
祁渊忽然握住了他的手——先是摸索到了他的指节,然后温暖的手心附了上来,将他的手严严实实地包裹在掌心里。
两人挨得更近了一些,祁渊表情平静地直视前方,好像一切都理所当然。叶盏别扭了一下,然后才想到他们现在正在扮演一对情侣,理应如此亲密。
“谁允许你射杀我的宠物?!”看到祁追远,孔昭的厉色更盛。
“失控的异兽必须立刻处理,必要时可以连失职的主人一块儿枪毙,”祁追远从巡逻队的摩托上下来,胳膊夹着头盔,“孔昭,你违反了规定,写一份检查给城卫队。”
这是白纸黑字写下的规定,而异兽又的确失了控,孔昭理亏,只能勉强忍住怨气,夹枪带棒地讽刺道:“这些小事我自会处理,何必劳烦大姐亲自动手?”
“处理?”祁追远大踏步走过来,她高达一米八八,立刻压了孔昭一头,“我只看到一群蠢猪团团乱转。”
“哦?”孔昭冷冷一笑,“不知是谁的队伍三天前疏于职守,放堕种在大街上乱窜。大姐,有空欺负这些可怜的家养宠物,不如好好调教您的军队吧?”
“这个不用你操心,”祁追远不耐烦地点起一根烟,只用一句话就戳爆了孔昭的痛点,“这是Alpha的事。”
叶盏看得好笑,五年前走的时候,这一对姐弟虽然关系不睦,但也没有到如此针锋相对的地步。祁老爷子的昏迷撕裂了这一家人表面的温存,作为最有可能继承家业的两个子嗣,他们之间的斗争已经到了根本不屑隐藏的地步。
比如孔昭身为城委会副会长,哪里需要亲自来迎接祁渊,但他偏偏要摆开排场,耀武扬威地来散德行。
再比如祁追远身为大将,平时哪里会亲自动手,努努嘴就有一群手下冲锋陷阵。然而听说孔昭的宠物失控后,她立刻披挂上阵,火箭炮抗肩上,八百里加急奔过来射得孔昭狗血喷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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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玄城降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