断了幻象,三岔路口。
帝芮闭目,分别向三个洞口放出神识,探了十丈远后,他才收回了眼。
纵使知晓了那九尾身在何处,帝芮也并不急于出手,沉思几舜,他反向进了右侧洞口。
涂九见那小神君行了十几丈远,在某个交错口忽而右转,他竟瞬间没有了气息!
她眨了眨眼,再次嗅了嗅味,确定他是真的原地消失了,可怎会如此?
涂九对这墓陵万分熟悉,这储司库后的密室,说白了,无非就是防窃贼的地下迷宫罢了,不论哪处洞口,都要绕上几日几夜不休。
若不原路返回,恐是要精疲力竭在此地的,而密室的出口,有且只有一个,那便是储司库!
涂九再三确认外头没有任何动静与气息,咽了口唾沫才开始缓缓挪步,一步三望,终于从左侧洞口探出了头,她迅速折返储司库。
可让她没料到的是,帝芮竟在密室的石门处等着她!
一个神网兜了下来,涂九再也无处可遁。
“小神君,您放了阿九吧!我已本分在此重新修炼了,根本没再作弄他人!求您放过我罢!”
“是吗?那你为何要夺越女的意识体?”
涂九慌了神,那棺椁尸首早就成了干尸,却有意识体经久不散,涂九只余一尾,回到狐裘时,见越女意识有复苏之意,自然是起了贪心。
若能被她所食,定能增添不少修为。
可那越女实在难动,连带着她周边的寺奴与乐奴都很难缠,她根本就踏入不了内室半步!
“没……没有,阿九只是见她孤寂,想着兴许能做个玩伴?”神网内的狐狸呜呜哀啼,不是他们人说的吗?
若不为己,天诛地灭!
她只是想重得一副躯壳罢了,又有什么错?
“卫都君侯被你吸干了精血,勿再添孽力,否则就算你修炼成精,吾亦会散掉你所有修为。”
帝芮神情肃穆,不似恐吓。
涂九忽就觉得岔愤,“小神君您真是偏心。”
“怎么?八尾的教训,还不够吗?”
涂九狐牙龇咧,她不甘道:“左不过是阿绾她先蛊诱成功罢了,若小神君被我先得了手……”
“你的巫蛊对吾无用,她的亦是。”帝芮眉眼淡漠得很。
“怎么可能?我分明瞧见她曾把你勾得死死的,你们在许多界面里都……”
神网力道忽就收紧起来,将涂九的话勒在了喉咙,“分明……就是……她蛊诱……”
帝芮完全敛下了眸,“你错了。”
他是心甘情愿的,每一回,都是。
涂九被彻底收回了神网,帝芮将她扔进了残识海净化,她离开空间的一刹,金匮中的狐裘也原地消散了。
而远在千里外的卫都,所有巫者皆丧失了异能!
只有反蛊者还有着巫蛊之力,可御兽力却是大大衰减了,卫子离与文姬已是寸步不离,但他甚至不能再放出雀群,更别说探视敌情!
望着只能御出几只乌鹊的卫子离,文姬再次陷入彷徨。
巫蛊,既是盔甲,也是软肋。
帝芮收回探查的神识,他与文姬不同,他只想做阿绾的盔甲,不想成为软肋。
他唤出数据,再次查看杲都基站的建设进度,转身便要离去。
“公子留步。”一个温婉平和的声音唤住了他。
内室中央的棺椁上,忽现一个雍容华贵的妇人,她与阿绾的躯壳有八分相似,却只剩一抹意识灵体,身边低眉垂眼跪立着几列奴人。
帝芮凝眉,问道:“你还有何遗愿未解?”
“妾之小女得公子爱重,妾心慰之,密室尽头有一暗道,通往越都,天子与小女此行凶险,若有万一……”
越女神情哀伤落寞下来,帝芮却明了其意。
“暗道一开,地下迷宫扭转方位,你这陵墓……不,整个毕原陵墓,是要彻底坍塌了。”
意识灵体笑得从容,“妾身本应归去,奈何小女执念太深,将这空间停滞了千年,幸而她归,否则妾与天子,皆不得其所。”
越女口中吐出一把金铜密钥,很快便漂浮至帝芮眼前。
“这是打开暗道的密钥,若可以,还盼公子交予小女,妾不甚感激。”
顿了顿,她又叹喟道:“万物皆有运行之道,公子不该每次都舍去自身,您宠溺她,焉知她不会因你的离去产生执念?”
帝芮神情错愕,她……会对他产生执念吗?
“小女任性,回回贪恋男子美色,公子不妨想想为何?”
说到这她又笑了,“不论如何,还是感念公子。”
“……”
帝芮恍惚回到了杲都。
钟慕良、杜恺、骆晋、赵德礼与王稚等人皆在营中负责基建。
杲都城池很大,三朝五门,左祖右社,面朝后市,东阶与西阶泾渭分明,加之都城四周本就有厚实的城墙,倒是给他们省下不少力气。
众人见到帝芮,连忙上前行礼。
钟慕良抱拳,拿出图纸禀报基站进度,“主帅,地基已牢,末将将基站分为五大舱区,请您过目!”
“日后各区异能独立,中区依旧设立斗能场,还空了片地儿予军师日后驯植,您看这般可行否?”
帝芮收了思绪,瞥向图纸,看了几舜,目光又再次望向钟慕良。
这人面皮尚佳,阿绾也曾望着他发呆,甚至还有过逗弄之意,若不是他及时阻止,早就被阿绾勾去了心。
可他实在看不出钟司马有何处与他相似,真的是对他的执念吗?
帝芮又想到伯虞、商楚,甚至是胡荇……所有细节数据皆在神识中复查了一遍,他忽就有些释然了。
众士望着钟司马,钟司马见主帅盯着自个儿蹙眉,心中万分不安,“要……要不,末将再重新规划一番?”
罗都的王畿基站差不多也是这个格局,他只是拢共到了一处,难道主帅是觉着分开好些?可先前也是他交代要建到一处去的!
钟慕良心中揣揣。
帝芮深吸口气,闭目揉眉,“不用,便这么定了,抓紧时间。”
众将士舒了口气,一同应道:“是,主帅!”
不料主帅还有话,“挖填地基时,可曾发掘有何异常之处?”
钟慕良望向身后众人,众人皆摇首,他迟疑道:“主帅,有何不妥?”
帝芮颔首,“将城中所有金质异能者唤来,守好杲都外围,这些时日吾不在城中,基建全权交予尔等。”
众人目瞪口呆,出军在外,怎可无帅?
“主帅孤身一人,欲往何处去?”
“放心,杲都时下最是安全,”帝芮愈发高深莫测,“诸侯各国忙得很,吾便顺势探探,他们的地下迷宫。”
“地下迷宫?!”
“……”
接下来的日子,杲都基建依旧未停。
帝芮再次入了毕原陵墓,顺着迷宫四方探索,越往深处去,他便越大彻大悟。
怪不得……怪不得在天道时,这里就抗拒神识的探查,这地下早已自成了个不为人知的空间!
迷宫内的残识们更加偏执阴暗,惹得他的残识海叫嚣不已,甚至涂九与塞壬,他险些要压制不住,伯虞商楚与烛龙,残识也是烦躁不安。
他的耳畔皆是阴恻的鬼笑,有些残识模仿起丧尸,徘徊在神识体旁逗乐,他们无所畏惧,甚至藐视神识光辉。
在这个任务世界里,主神只有一抹神识,眼下隐隐已有承受不住之势,为何以往附身的神识会全被吞噬?
他心中已有答案。
若没成为阿绾的反蛊之人,这缕神识也一样会稳不住,他能感到九尾狐族的庇佑,在他那极淡的神辉之下。
几近透明的神识露出缱绻笑意,熟视无睹地继续往深处探去。
待帝芮再出地面时,他已到了越都与齐都的交界。
看见成都邑外围的铜禄铁山,以及正在御兽的秦嬴,帝芮的瞳孔有瞬间冷凝。
南阳王朝二十余诸侯国,地底犹如纵横交错的秘网,以杲都为首,覆盖了六大诸侯国,地上地下,两个空间。
他不禁冷笑起来,就算神识将地面上的基站运作得再正常,又能如何?
维持不了多久,地下的残识们还是会打破平和,纵有再厉害的宿主,也止不住残识们这样没完没了的攻势。
他的神识尚且抵御不住,何况那些意识体们?
帝芮还在出神,前方却传来一道惊呼,“恩公?真的是你,恩公!”
铜禄铁山草木不生,驯师不在,秦嬴只好带着银狗麋鹿等食草异兽,前往成都邑竹林觅食。
眼下正御兽回铜禄铁山,却不想路上出乎意料地看见了熟悉的身影!
“秦嬴,多年未见。”帝芮收了神思,颔首道。
秦嬴神情激动,他奔忙上前,抱拳行了大礼,“恩公竟还记得秦某,时隔多年,恩公神采依旧!”
自夫人彻底消散,秦嬴心如死灰,几乎再无情绪起伏,可眼下望见帝芮,堂堂八尺男儿也忍不住热泪盈眶,这实在是久违的心绪!
“你怎会在此?”二人异口同声。
帝芮面色无波,秦嬴却饶了饶头,主动解释道:“驯师唤我等在此,规训襄兵,协助畿军御兽守矿,恩公可与驯师会过师了?”
说到阿绾,帝芮神情柔和下来,他叹喟一笑,“自然,得夫人所救。”方才他的神识才能顺利离开地下迷宫。
秦嬴不明所以,只暗暗艳羡和钦佩,恩公与驯师,当真是天作之合的一对!
“恩公是想前往铜禄铁山吗?”
帝芮摇首,他知晓王畿之军在那处取矿,敛下眼,问道:“你可知越都的情况?”
“越都?”秦嬴有些怔愣,“越都目前水患严重,恩公若要前往,还是推迟些时日为好。”
“水患?”帝芮眉眼担忧。
“是啊,”秦嬴望向东面,“恩公有所不知,前段时间的雨季,汶江河水又高涨了,成都邑本就是平原地带,汶江水顺着地势涌入越都,那儿现在严峻得紧。”
“唉,别说越都,这水再继续这么涨下去,铜禄铁山的矿洞,恐是不妥。”
“驯师母族出自越都神女一族,我正想去信杲都,言明局势,不料恩公却先来了,是再好不过了!”
这话,便是秦嬴已知晓阿绾的身份了,可帝芮对此无甚担忧,他在意的是另外一事。
越王后的残识,也是感应到了此事,才强撑着意识灵体的吗?
若地下残识一定程度上能感应到地面局势,它们就会趋利避害。
可也正因如此,若想净化残识,只怕是要更加棘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