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如一闻言略略沉吟,随即明眸中精光一轮:“苏世子前些日子随皇上南巡归来不是抱得一美人吗,怎的刚领进府里为歌姬,便把她丢到一旁,转头就来本宫这扶宫中,惹得那厢美人儿要抱怨本宫。”
“一一这是在赶我走?”苏郡望轻轻扶了扶眼前佳人的簪子,发出泠泠声响,如同一抹泉水,幽幽叹了一口气,“也罢,你好好歇息便是。”
待苏郡望走后,她瘫坐在软榻上,揉了揉发昏的头。如今宫中皆议论那纯美人,说其盛宠不断,命有大贵,她只是懒懒的,时不时啜几口盏中清茶,听着身旁步月谈论那女子。忽而望见自家小堂姐柳逐云对着自家宫的掌事宫女言:“踏雪姑娘,麻烦您向长公主殿下通报一声可好?”
踏雪微微颔首,撩起珠帘进殿言柳昭容来访,轻轻撇了撇嘴。虽从前在朝歌柳府中多有不睦,可她终究是自己的“堂姐”,国子监祭酒仙逝前便央自己在宫里头护着她,如今也拒之不得,遂将踏雪把人迎来。
来者尽态极妍,如广寒落凡,行礼道:“嫔妾参见长殿下,殿下万安。”语落,静候佳音。
柳如一抬眸瞥了她一眼,道:“坐。”复而指了指桌上一盏刚煮好的新茶,“你的。”面上似笑非笑,轻启朱唇:“怎的,堂姊如今倒是来我这儿讨主意来了?”
说着,纤纤玉指轻叩木桌。有微风拂过,吹起柳如一那散落的发丝,将那精致的面容更显风华。
柳逐云缓缓起身,拿起木桌上的清茶喝了一小口,轻轻撇了撇嘴,委屈道:“长公主,那纯美人简直就是欺人太甚!嫔妾上于御花园里跟苏婕妤一同散步,谁知她那不长眼的宫女竟然撞到嫔妾身上,嫔妾一怒之下给了她一耳光。今已入了冬天,竟仗着皇上恩宠,将内务府中的银骨炭全部拿走,如今六宫如今烧的便都是劣质的木炭。”
柳如一闻言,手撑香腮,长叹一声,定定地瞧着茶盏上画的并蒂莲花,暗自思忖,半晌,摇了摇头,道:“你样貌不输兰美人,可知为何你不受宠?”顿,复言,“你性急,遇事便毛毛躁躁,这六宫里头名门贵女要多少有多少,皆是那端庄典雅的人物。如今这纯美人,虽是民间女子,但娇俏可人,俨然一朵解语花。现下有这些个人物,换做本宫,也不愿同你着脑门子只有一根筋的女子相处。”
语落,嘴畔勾勒出一抹绝美的弧度,复言:“这民间女子亦是性子温婉,皇上对她也来了一时兴致。不过你若能将这毛躁性子改过来,本宫倒是可以帮你同帝来场相遇,若你能拢住帝心,何愁这兰美人作祟。”
柳逐云闻言,心里头更是决定这个毛躁的性子一定要改的,微微颔首:“是,多谢长殿下点拨。”
她神色恹恹地趴在桌子上,道:“明个儿来宫中,切莫跟她拌嘴。本宫乏了,不送。”
丽人闻言欠身道:“嫔妾告退。”
“殿下,芳泽宫的宫女舒瑶求见”踏雪轻轻蹙眉,眉间春水不在,担忧道,“还发髻凌乱,毫无大雅!殿下今个儿又是宫宴,又是又是苏家世子,又是捉那宫女,又是柳昭容,已经够累了,如今还来了个容充衣,他们倒是不去找皇后娘娘,非要找您!不如奴婢......”
“容充衣临盆,概是出了什么状况,否则芳泽宫的大宫女又怎会发髻凌乱的出现在扶宫。”柳如一淡淡一笑,唇畔勾靥出遥遥不可及的飘忽,“至于那个状况,不正是等着本宫去看看吗。”
不多时已乘上备好的凤辇前往芳泽宫。宫外百米便能听到稳婆的呼喊声。
“头,头出来了——”
“娘娘使点劲,使劲啊!”
待到她莲步进宫的时候,只听到婴儿的哭声和内间稳婆的声音:“恭喜娘娘,是个小皇子!”
柳如一闻言,轻咳一声,对着已坐在主位上的易临水和身旁的苏郡望微微颔首,道:“皇上,产房晦气,不宜入,便让臣妾去看看容充衣。”见他默认,即转首踏着莲步朝产房的方向而去。
下一秒,产房忽的“咚”了一下,半晌撩帘而入,美目光华巧转,朱唇启,笑意盈盈:“恭喜容充衣了。”随即接过襁褓,垂眸而看,不看倒还好,一看吓一跳——柳如一本以为是死婴,结果这却是一个四不像玩意?似乎是浣熊,她怔了一秒,才反应过来尖叫出声,“苏郡望——”
“怎么了?”外头那人儿刚搁下茶盏却闻内间传出的声响,也不顾身旁大总管劝阻,直是冲了进去圈住柳如一,“怎么回事?”
这是她第一次近距离的看苏郡望,剑眉如飞,凤眸轻挑,一番凌然气度,现下眉眼间尽是寒霜,紧抿薄唇,仿佛天生带着清冷和高傲。又有窗边月色落于发间,便将这一身红色镶金细丝袍的弱冠男子,衬的似仙灵误入凡尘,俨然画中仙。
“浣熊......”丽人将头轻轻埋在那人儿的颈窝中,轻声道,“那襁褓里的是浣熊。”
跟着进入产房的易临水闻言,眯了眯凤眸,冷声道:“搜宫,无论如何也要找出那个孩子。至于容充衣,即刻打入冷宫。”顿,复言,“苏国师,还请让长公主回宫了。”
这一夜,苏郡望是抱着柳如一从芳泽宫走到扶宫的。宫中夜路安静,没了白日里的喧嚣,他也撕下在朝上的懦弱面具,沉下了一张脸:“长公主是吓坏了,还是算漏了?”
“你疯了?我算了什么?”柳如一双眸微抬,怔道。她顶多知道容氏打算害她,去时也准备了万全之策。却是不知道苏郡望早已知此事,但也没想到,他竟然以为是自己的算计。
“你又何必如此呢,如果是需要子嗣来巩固宫中的地位,我这连皇上都需重三分的身份,可以......”他眸色暗藏纠结,紧紧地贴着眼前佳人,声线略微颤抖,“你是不是,不稀罕我。”
她仿佛无意一般,眼底却是一片深以为然,微微欠身,缓缓地道:“本宫与世子您只是一场交易,世子殿下如今可是,假戏真做了?”
“交易。”苏郡望眼底展露出了一抹殷勤却略有失望的神色,默然片刻,自嘲一笑,“既然一一说是交易,那便是一场交易罢。殿下,夜深露重,早些回宫。”他轻叹一声,竟是朝眼前人敛衣行礼,两侧垂下的丝丝碎发被微风吹的凌乱,朝清欢宫里行去时,也是飘忽的紧。
“可是......”柳如一杏眸浅垂,一缕流苏拂至额前,抬指纨去,朝着那人的背影轻声道,“于我而言,又怎止一场交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