念安整个身子骨都像是要教他融化了,闭着眼软软靠过去,依偎进他怀里,把脊背交托给他的臂弯,双臂不由自主地攀沿而上,环住他的脖颈,如落水的人抱住浮木般,奋力缠绕。
不知不觉,反客为主。
大抵是晕乎过了头,连唇齿间,男人的动作何时停了都未发觉,他勾着她,像在鱼儿眼前挂根饵,引她向他追逐,却不肯叫她心满意足,手掌轻抚她后颈,坏心肠地无声鼓舞,教她越陷越深、越朝他怀中自投罗网而来。
念安忙活着,反将自己弄得有些喘不过气,头脑发热,脸颊红彤彤。
忽听耳边传来男人低沉的笑声,她茫茫然睁开眼,正撞进他近在咫尺含笑的眼底,额头相抵,他用鼻尖轻轻触她,颇具不怀好意地问:“这便够了?”
低低戏谑的嗓音,总算教她回过神来。
念安微怔了怔,长睫在他高挺鼻梁上来回拂过两下,脸颊越发血气冲涌,抿唇忙把脸藏进他颈窝里,指尖轻在他颈后戳了戳,“你戏弄我!”
“祖宗们都在看着呢。”
裴桓附耳同她咬耳朵,双臂环紧身前纤弱腰背,胸膛轻微的颤动都传递给她,简直火上浇油,察觉颈间的脸颊越发滚烫,终于不再逗她,拦腰一把抱起人,大步走进屋里。
念安滚进棉花堆里,翻了两翻藏进被衾里,被子直拉到眼下,暗暗瞧床边男人修长的背影弯下腰,吹灭了小几上的烛火,月光立刻便从窗口倾泻了进来,照下一地银霜。
衣料窸窣,是他在宽衣。
今夜不同寻常,大抵是要发生些什么的。
念安胸怀中一颗心如同小鹿乱撞,怦怦地在心口好似要跳出来,唇瓣紧紧抿着,才不至于教自己失态,瞧他在床边将转过来身,她忙默默拉起被衾,捂住了自己的脑袋。
裴桓回身而来,便只瞧见床榻上鼓起来的小蚕蛹,她把自己藏的严严实实,要他去寻,不由垂首暗暗弯了弯唇。
掀被子躺进去,男人结实的手臂探过去,毫不费力便将小蚕蛹囫囵个儿给捞过来,掌心按着截纤弱细腰,他拉下被子将她露出来,视线临下,瞧她紧紧闭着眼,面上羞怯却期许,问,“要我帮你宽衣解带?”
念安掀起眼皮儿瞧他一眼,复又闭上,浅浅点头,从鼻腔里漫出声嗯。
她想他真是在明知故问。
果真他便是在明知故问,听得她回应,男人倏忽便笑起来,指尖灵活便解开了他自己方才系上的衣带,指腹有意无意拂过肌肤,便叫念安忍不住微微颤栗,待衣裙褪尽,他垂首亲亲她光洁额头,掌心拍背,温声哄她:“睡吧。”
“唔……”
念安原本紧闭的眼睛顿时睁开,囫囵眨一眨,滴溜转一转,目光困在男人温热胸膛不得出,他双臂环她在身前,搂得很紧,仿佛她扇动的长睫,都扫到他心口上。
男人的身体,大抵都是坚实的。
他没再动分毫,也不言语,只掌心仍旧轻拍她背心,沉稳、不疾不徐的呼吸拂在她头顶,也像哄她安睡的摇篮曲。
念安蜷缩着身子,柔软贴合着他,也没敢动,可心房里却像是被人架上了壶沸水,咕嘟嘟,直不停地冒出不安分的泡泡,洞房花烛,良辰吉时,不应该……有点什么特别的礼仪吗?
但是姑娘家家的,哪里好意思问。
裴桓闭目极轻地吐息,日暮时分在檐下饮下的酒,似乎到此刻,才后知后觉地腾起醉意来,灼烧得他周身发烫,由内到外,烧到骨子里、血脉里,每一次流淌,都带着蓬勃的躁动。
不清楚究竟过了多久,胸膛浅浅起伏间,忽地察觉怀中的温香软玉,极轻极轻地挪动了下,她简直像只睡不着的猫儿。
他没动作,拭目以待,等她作祟。
她钻一钻,停一停,见他毫无反应,大抵以为他已入眠,片刻再动,娇小的身子便是灵活地咕噜噜缩进了被衾里头,裴桓眼睫掀开,望着晦暗屋内,不由得轻握了握手掌。
腰腹隔着衣料被剐蹭了几下,他紧绷如弓,她明目张胆地做贼,倒不怕吵醒他,手掌摸黑探过来,囫囵到处碰,教他如临大敌,眉心微蹙着轻抿薄唇,方克制住笑意,没显山露水。
下一刻,宽松的寝衣边缘被掀开,倏忽钻进来个脑袋!
姑娘家青丝柔软,拂在腰上,几近痒得要人命,裴桓眉心狠狠皱了下,便觉腰腹坚实碰到她尖牙利齿,被不轻不重咬了口,像试金子般,也要试探他的硬度,男人呼吸一沉,喉咙间干渴恍然如置身沙漠,重重滚动,终于忍不住伸手进去,一把将人揪了出来,倾身压制。
“唔……”
她忙缩起脖子睁大眼睛望他。
裴桓眉心紧拧,温然沉静的容色难得出现裂缝,失策捉拿于她,却要酝酿几分方哑声,含笑责问出句:“偷偷摸摸做什么?”
“我……”念安慌乱间缩到身前的手,回过神,便又不安分起来,指尖钻进衣领轻挠了挠他心口,低低告诉他,“礼尚往来,我也想看看你。”
理直气壮,跟他学的。
看,不止用眼睛看,更要用手去寸寸丈量、描摹。
裴桓当真无可反驳,垂眸瞧心口细葱似得指尖,忽地闷闷笑出来,颇具畅快地俯下身去,薄唇轻触她耳朵,嗓音极轻极轻地逗她,“诗集偷偷翻得都卷了边儿,便只学会这些小伎俩?”
嗯?!
念安无处安放的手指陡然一顿,不想他连这都一清二楚,偏藏在心里这么久,也不知后来瞧着她时,都在怎样审视、笑话她,好好的姑娘家脑袋里,净装着些教人脸红心跳的东西。
她陡然间僵住了,捂脸低低辩解,“我不知你说的什么东西呢……”
裴桓唇边笑意越发畅快,呼吸却被她搅动得渐沉,鼻尖流连蹭在她耳下颈间,馨香萦绕,心绪便再难平复,他不动,是怜惜她腿间有伤,忍,原并不是难事,可一忍再忍,当真难为。
洞房良辰,容易意动,难以抑制。
“伤还疼吗?”
他嗓音低哑,言语间,手掌探过去隔着薄薄的纱布碰了碰她,念安好似被踩到尾巴,后知后觉,才想起自己身上还光荣负着伤,冷不防瑟缩了下腿。
疼,还疼呢。
她可真是个不知死活的小妖,这样也敢来钻他的衣裳,花样百出地勾他,却教他无处纾解,居心何在?
“我教你怎么看。”
她想看的,他倒可以给。
裴桓弯唇,唇边笑意少了几分正人君子的端正,他抬手去握她的手,念安下意识瑟缩了下,他却如同幼时手把手教她写字,教她专心,教她别怕,掌下一笔一画、一撇一捺都极具耐心,他以身做宣纸,教她如何勾勒令人赞叹的笔划,同她尽情挥洒笔墨。
姑娘家的手,翻山越岭那么远,已不似最先前那般娇嫩,可她掌心每一寸细微的褶痕,经历了风雨摧折,都仿佛是条蜿蜒通往他心底的道路。
他的姑娘,很了不起。
念安颈间被男人逐渐粗沉灼热的呼吸,滚烫盖上烙印,她像是被他的气息和味道所团团包围,将裴聿璋三个字,印刻在她掌心。
神思都不知被烘烤跑去了哪里,忽又听他在耳边沉声哄她道:“方才拜你阿娘,你唤我什么,再唤一遍。”
“啊?”念安闻声迟迟回神,想也未想,试探开口,“聿、聿璋?”
“不对。”
他齿间咬了下她的耳垂,好似惩罚,不言不语,便是教她再想,片刻,方得来轻轻颤颤一句:“夫君?”
“再唤一遍。”
“夫君……”
不知唤过多少遍,边塞寂寥的夏夜,被姑娘家细柔的嗓音染上旖旎,与他浓郁笔墨,齐齐构成副艳丽画卷。
窗外草丛间虫鸣不绝,此起彼伏,他紧紧拥着她,鬓遍低语、婉转厮磨间,心头忽觉遗憾如潮汐翻涌,裴桓不由得怪余下时间太少,相伴不足慰人心。
她来到这里,既成全他的慰藉,也勾起他铺天盖地的不舍。
两人似乎心照不宣,彼此都不肯成眠,好像有说不完的话。
直到外头天色将明时,窗户上呈现出一层漂亮的幽蓝,满室柔绵,念安从他怀中露出脑袋,双手撑他胸膛,伸脖子瞧了瞧,便来摇晃他,甜言蜜语唤夫君,要他带她去城墙上看日出。
她长这样大,还从没见过边塞的风光,极是新奇。
裴桓无有不从,起身替她穿衣,边塞的初夏清晨,仍旧透着沁人的凉意,他给她披上斗篷,方牵她出门,提盏孤灯,脚步缓缓登上高高的城楼。
此时朝阳还压在天际密林之下,最远出的天边只见一片晦暗的灰橘色,如同抑制在乌云密布中的一团火。
裴桓从背后环抱住她,陪她静静地等日出时,似乎抑制良久,才忽地沉沉唤她,“念念。”
“嗯?”
他沉默片刻,“回乌灵城去吧。”
她却想也不想,也不回头,便坚定不移地说:“不要,我来陪你,你该高兴拥抱我才是,莫再将我往外推,如你我昨日所言,生同衾,死同穴。”
“我不怕,你也别替我怕。”
她娇小身影立在城墙之上,身后是他,是永远坚实的依靠,身前唯有孤灯一盏,虽在风中被吹成飘摇的模样,却蕴含着无尽的勇气,那城楼远处林立的树影,仿若千军万马当前,她也陪他到底。
“念念……念念……”
裴桓其他所有想说的,便都说不出来了,如他昨日所言,三生有幸。
卯时时分,朝阳初升。
满片赤忱的红,宛如朱砂晕开在水墨之中,驱散走半天冷色的蓝,日光自天际穿林越影而来,像是终于冲破灰雾,光华伴随着暖意倾洒,只需刹那间,便变得耀眼而不可直视起来。
所以炎日终究是炎日,纵然被迷雾遮盖,也总会穿透而出,势不可挡。
就在这时,两人身后蜿蜒曲折的静谧黄沙道上,忽地传来一阵急促纷乱的马蹄声,由远及近,仿佛争抢而来。
裴桓与念安回首望去,只待片刻,便见那视线尽头,伴随着马蹄飞扬,促然冲进来一行人马,其中为首之人待再细看,正是杨继清与顾芳池。
二人迫切而来,今日,是渡马亭会面的前一日,念安立在裴桓身侧,仰首望见他朝阳下侧脸,忽而牵唇,他便是那灰雾弥蒙下的炎日,光华灼灼,本就不该让这里,成为他的归宿。
只她余光所见,还有关外那一望无际的钺国方向,当日请宸王设法递出的信,如今竟也不再期望有回应。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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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朱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