登基大典举行的前一晚,皇城中灯火通明,家家门口都挂上了红灯笼,照得城中似被火侵蚀。
皇宫中自然比城中更热闹。
灯笼红布已是常态,侍女侍卫来往不断,人人都忙着准备饭食装扮宫殿,不敢又一刻停歇。
喧闹声持续了一晚。
近日最大的事当属鼎鼎大名的南将军回宫了。
明明是前宫的消息,不过片刻便传到了白缘住的地方。
听闻南将军这次又立了大功,他一回来二皇子便召见了他,奖赏的金银如山。
南将军不姓南,姓盛,叫盛忠,是东南西北四位将军中最年轻但也是最有能力的将军,皇上驾崩前最喜与这位将军探讨国事。
风又变得凛冽了,吹得红布胡乱荡着,靠着围墙生长的竹又被刮落数片叶,枯黄了许多。
叶落成一层,被宫女扫在了一起,堆成一座小山。
登基大典那日与前一夜相比可谓是截然不同,静得不行。
白缘去不了大典,所以坐在屋中磨剑。
他左手臂上的伤已经好了,不用再包着,磨刀都磨利索了很多。
仿语坐在床上晃着腿,尝试着在手中凝气。
夜亭又不知去了哪,好半天都没见到人影。
“师尊,您说为什么我就是凝不了气?”仿语看着手,道。
“你还年轻,等你像宵乔那么大了自然就会了。”白缘道。
“他说他像我这么大的时候都已经会把气传到剑上了,”仿语说罢,从床上跳了下来,走到白缘身旁,道,“他可真有天赋。”
皖宵乔确实很有资质,十几岁的年纪剑术已是出神入化不说,连气都能随意运转,百安宗的人人都说他会是下一个关午节。
而白缘,皖宵乔的师叔,处处比不过他,自然落得了一个废物的称号。
白缘有时也会因此而自卑。
“是啊,他很厉害……”白缘对着仿语笑了笑,道,“可阿语多练练,未必不能赶上宵乔。”
“那当然。”仿语也笑了。
磨剑磨闷了,白缘便和仿语出去走了走。
外面的虫鸣没了,只有鸟在叫唤着。
秋风萧瑟,枯黄一片尽收眼底。
红墙黑瓦,没有一丝生机之感。
这皇宫,未必有城墙之外的高山流水桃花林有趣。
是该走了。
夜亭是在傍晚时分回来的,说是莲如帮的位子空着,侍卫便将他叫去坐了坐。
听他说,皖宵乔在大典上一刻不歇地吃着,惊得一旁的人都不敢动筷。
这的确是皖宵乔的作风。
二皇子……不,皇上知道他们要走后没有强留,让他们回去收拾收拾东西,有人会来护送他们出城。
皇上很重视他们这些宗门的人,应该会派个厉害的人物来。
但白缘怎么也没想到,来人竟是南将军。
盛忠站在门口,像棵笔挺的竹,身姿高大挺拔,穿着银色轻甲,刚毅的脸上是大大小小的刀疤,一双凤眼犀利,眼角是藏不住的皱纹,三十的年纪看着却有些沧桑。
他见三人带好了东西,身子往一旁侧了侧。
“请随我来。”
声音低沉沙哑。
一路上南将军都没再说半个字。
跟传闻中的一样,南将军寡言少语,冷若冰霜,仿佛只会作战。
出了拱门时,白缘在不远处隐隐看见了原来那位女鬼,她躲在阴影中,挽袖哭泣着。
白缘的脚步慢了下来,却立刻被夜亭拉了一把。
“别管。”夜亭小声道。
白缘没有回答。
这时,他耳边传来那女鬼幽幽的声音。
“多谢。”
白缘知道自己帮不上忙,担不起她那声“多谢”。
“我叫寒冰。”又是一声。
白缘一惊,可再抬眼看向阴影时,女鬼已经不见了。
傍晚时分的皇城中依旧喧闹。
南将军带着他们来到皇城后的大门,给守门的侍卫看了令牌后,侍卫便去开大门了。
“你们的朋友逃了。”南将军突然开了口,对白缘道。
白缘愣了会儿才反应过来,南将军口中的朋友是金替。
“不算朋友,只是顺手帮了他。”白缘道。
“看到了他要通告卫兵,有报酬,”南将军道,“庇护他,会砍头。”
南将军说话还真是简洁易懂。
“嗯,多谢将军提醒。”白缘道。
大门开了,夜亭和仿语先走了出去,仿语在门外喊白缘。
白缘向将军道了别,出了大门。
还是城外好,鸟都是自在的。
穿过皇城外的几个村庄后,天也黑了下来,前方没有一丝光亮,泥路两旁是参差不齐的怪石丛和枯黄的杂草。
周围安静得能听见呼吸声。
三人不停地赶着路。
仿语依旧提着小二送的灯,背着伞走在最前面,白缘和夜亭跟在后面。
“师尊,我们还要赶多久的路啊?”仿语道。
“大概还要四五日。”白缘道。
“这条路通的是哪个门派的地盘,怎么连户人家都没有?”仿语随手撩了撩从怪石中探出来的杂草,道。
“似乎是与翼宗。”白缘道。
“那个会吃男子的唐思往在的与翼宗?”仿语问道。
“嗯。”白缘道。
“所以小妮子你可得看好你师尊了,免得被她抓去吃了,”夜亭笑着道,“听闻唐思往最喜欢吃的就是你师尊这种白净道士。”
“不用你说我也知道,”仿语道,“你还是多担心担心你自己吧。”
“让她三招她都打不过我。”夜亭道。
“自大。”仿语道。
仿语对夜亭的态度似乎缓和了些,至少不会一言不合就打打杀杀了,白缘挺乐得听他们拌嘴的。
“小道士,”夜亭看向白缘,道,“把背上那琴护好。”
“怎么了?”白缘道。
“有人要来抢了。”夜亭道。
夜亭刚说完,一阵清脆勾人的笑声便从四面八方传来,久久不息。
“是谁?!”仿语大喊一声。
说罢,她掏出双刃,环顾四周。
过了好半晌,一个轻飘飘的人影从前方的阴暗中走了出来。
白晃晃的,发着白光。
来人一身银白轻纱衣,衣服挂在手弯处,露着香肩脊背,扭动的腰上别了软剑,细长的腿从衣摆中探出。柳眉杏眼,小脸红唇,黑发齐腰,皮肤白皙,生得似是天仙一般精致。
最显眼的当属她左颊上的两颗痣。
“小妹妹,我不吃男人,只不过是吸了他们的气罢了。”那人的声音娇滴滴的。
“你就是唐思往?”仿语将刃对准了她。
那人莞尔一笑,美得仿佛要勾了人的魂。
“你那灯挺漂亮。”唐思往道。
“别跟我套近乎,你来是为了什么?”仿语皱着眉道。
“奴家想要‘姚焰’,你能给奴家吗?”唐思往礼貌地道。
“不行。”仿语道。
“可是……拿不到它,宗主是会罚奴家的。”唐思往用手戳了戳脸,可怜地说道。
还没等仿语说话,唐思往便忽地从眼前消失了。
随后,唐思往又突然出现在白缘身旁,要去抓琴,却被夜亭一掌打飞了出去,撞在怪石上,瞬间尘飞石碎,嘴角流下鲜血。
“人人都说你武艺不精,靠着这张脸才坐上了个长老之位,没想到的确如此。”夜亭拍拍手,道。
唐思往没想到这一掌会如此重。
“是,奴家是武艺不精,”她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擦去嘴角的血,道,“所以奴家再不立功,就会被乱棍打死……”
说罢,她的眼角还真有两行泪流了下来,看起来楚楚可怜。
“你和吴温不是夫妻?”夜亭问道。
“不过是面上的罢了,那吴温有了新欢,便对奴家冷淡得很,奴家的心都被伤透了,与其跟着他……”说着,唐思往向白缘那边一倒,弱弱地靠着白缘的肩膀,“奴家更愿意跟着这位小郎君。”
“姑娘……”白缘推不开唐思往,为难地道,“自重。”
夜亭笑了声,道:“小道士你还真是人见人爱。”
“放开我师尊!”
仿语说罢,想上前将唐思往拉开,唐思往却自己倒在了地上,用衣袖擦着眼角的泪。
“奴家知道你们不会让奴家跟着,琴也不会交出……反正回去也是被打死,还不如奴家现在就去跳崖自尽,倒也省事了!”唐思往说完,忽地站了起来向怪石丛中冲入。
白缘到底是有些不忍,想追上去,却被夜亭拉住了。
“这就心软了?”夜亭笑着道。
“她看着不像是在说谎。”白缘道。
“小道士你可真好骗,”夜亭说罢,向着怪石丛中道,“你可以跟着我们。”
话音刚落,唐思往便从怪石后跳了出来。
“真的?”唐思往道。
“你要是居心叵测,就劝你快些滚回与翼宗。”夜亭道。
“奴家哪敢啊,”唐思往摆摆手,道,“敢问大人姓名。”
“夜亭。”
“夜大人啊,”唐思往叫得亲密,转头又对着白缘道,“这位小郎君叫什么?”
“白缘。”白缘道。
“白小郎君背上这琴,是从百安宗的人手上抢来的?”唐思往说着便想伸手摸琴,却被白缘侧身躲开了。
白缘愣了愣才明白自己穿得是金纹玄衣,唐思往许是将自己认成了别宗的人。
不过这样也好。
“对,费了好大功夫。”白缘道。
“那……”唐思往还在盯着“姚焰”看。
“别废话了,百安宗的人要追上来了。”夜亭说罢,拉着白缘向前走了。
“快走。”仿语不耐烦地对着唐思往说完,转身走了。
“好。”唐思往笑着跟了上去。
夜晚是静的。
风凉丝丝得轻轻吹着,吹落枯草碎石,似乎能听到它们落到地上的声音。
前方是一望无际的黑色,后面的路也被吞噬。
只有一盏小灯,照亮脚下的路。
“天亮前能到与翼的主城吗?”夜亭问道。
“能,过了这片大石头就有村庄了,”唐思往道,“夜大人不歇歇吗,夜里赶路会碰上盗匪的。”
“你不就是盗匪?”仿语道。
“奴家是被强逼的,小妹妹,”唐思往道,“还没问小妹妹叫什么呢?”
“仿语,”仿语道,“别叫我小妹妹。”
“好,仿妹妹。”唐思往笑着道。
“……”
仿语没用力,踹了一脚唐思往,唐思往立刻闭了嘴。
白缘在一旁笑了笑。
虽然知道唐思往居心叵测,但她的加入似乎是好的。
耶,终于第十章啦,明天体考,祝我及格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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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登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