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赛定在一月之后,陆丰凛得知世子亦在名册之列的消息不由得握紧拳头,重生以来他一刻不曾松懈。
这次,正大光明,让敌人“还回来”!
薛四娘自打回了薛府,便将自己关在屋子里不许任何人靠近,纵然傅祺章登门致歉,她也未曾露面。
侧夫人杨氏添油加醋在薛太尉面前诉苦,丝毫不提傅祺章的解释,惹得薛公一掌拍到桌子上。
其一,气女儿受委屈。
其二,也对其执着于那孤子心生不悦。
傅祺章舅舅不争气,除了有位将军姨父外,毫无背景。那毛头小子居然敢正面参奏二皇子的人,简直糊涂。
薛公猜测二皇子定会给他教训,倒省得自己动手,倒是薛四娘,需立刻为她定下桩好亲事,让她彻底忘了那下贱坯子。
至于侧夫人,见夫君并无意思为女儿做主,满心愤恨无从发泄,唯有在见到周夫人时夹枪带棒,好一通宣泄,周夫人懒得计较。
“咳咳……咳咳咳!”
“慢些。”
这是周喜稔最后一日服药,一连七天她不知灌了多少苦汤。
“我听莲姑说,表哥近来回府次数变少了?”
她虽常在院子里休息,也晓得外头的动静。
周夫人抚顺女儿的背,面露无奈:“祺章忙于公务,我也有几日不得见他,若是迟了他就宿在官署,昨日我让人给他送去些换洗衣衫,还不知要哪日能回来呢。”
“为何那般忙?”周喜稔以为只有武将才会在常年不在府。
“上京要举办一场勇士比武,所以这段日子他怕是不得空。”
周夫人是昨儿个听送衣衫的小厮提的,她虽偶有听闻,但没想到外甥也会参与其中。
勇士比武?
这能与表哥有何关系?
“什么是勇士比武?”她一头雾水。
“就是年满十六岁的男子可以两两对决,比试拳脚功夫,最后会挑选出四名勇士在御前比试,大抵朝臣与家眷也可一同观赛,图个热闹。”
“已然开始了?”
“还没有,因为不限制身份,参加的人可不少,要筛选一番。”
当今陛下并不看重武将,今年为何突然冒出个比试,若说之中没有古怪,着实难以令人信服。
周夫人补充道:“据传有不少贵族子弟雀跃参选,但他们的本事未必能赢得过成日操练的将士。”
“那也不一定。”周喜稔摇摇头,“有些贵族子弟酒囊饭袋,可有些却以此为乐趣,平日又有好的拳脚师父,巴不得将人打伤。”
周夫人也觉得有几分道理,颔首道:“世子也在名册之列,还是直接进入御前比试的。”
世子残忍粗暴,但功夫是上京中数一数二的,惯会欺凌旁人,若谁撞上了他,倒霉至极。
他为魁首,勇士之名则太过讽刺。
“夫人。”莲姑掀起帘子缓步踏入,“夫人,二女君今日归宁,她在蕙兰堂等着,说是想见见您。”
梁三公子过世后,周敏瑶未有任何消息,就连三婶派人传信她也不愿相见,仿佛再不出梁府大门。
周夫人思量片刻:“我去瞧瞧。”
“阿母等等。”周喜稔拉住母亲的手,“寿宴那件事,我想二姐不会与梁家人同流合污。”
周夫人明白言下之意,是希望自己不要为难于周二娘。
“敏瑶虽性子好强些,但品性纯良,阿母心中有数。”她拍了拍女儿的手,随后转身离开。
莲姑搀扶周夫人向蕙兰堂走去,周喜稔见状将被子压在一旁,起身更换衣衫。
“女君这是要做什么,夫人让您好生休息不许出院子的!”小月美滋滋端着糯米糕进门,却被自家主子吓了一跳,慌张放下点心,双臂伸长成直线挡在前头。
周喜稔眼都不抬,低头系衣带:“你是乖乖待在房里为我遮掩,还是随我溜出去为我遮掩?”
“只有这两个选择吗?”
“嗯。”
小月瞬间泄了气,就知道拦不住。
蕙兰堂外,三夫人来回踱步,她心中焦急却不敢进门,终究是担心周夫人恼怒,日后她在周府难以生存。
约莫小半个时辰,周敏瑶从内堂走出,她立刻躲在树后,窥视女儿身后莲姑的脸色。
“姑姑莫要再相送,留步吧。”
“二女君好走。”
周敏瑶恭敬福了道礼,莲姑垂眸回了同礼,这是周二娘的歉意,对周夫人,亦对周喜稔。
当她左脚迈出院儿,三夫人眼疾手快将女儿拽到一旁:“你大伯母可为难你了?”
周敏瑶满脸疲态,摇了摇头:“没有,大伯母听进了我的解释,她并未怪责于我。”
“阿弥陀佛,阿弥陀佛,菩萨保佑,好歹你没被牵扯进去……”
三夫人一直紧绷的唇角露出些许悦色。
“阿母,我便不久留了,被人知晓不妥当,免得生出闲话。”
“回去后好好爱惜自己的身子,除了请安外少出门,撞上谁不如意就躲着些……”
三夫人拉着周敏瑶的手不断嘱咐,她虽庆幸大嫂没有刁难,但想到女儿在梁府的日子,不禁潸然泪下。
这一幕被藏在角落的周喜稔尽收眼底。
“不知道二姐会不会和我生分。”
小月见她自言自语,不满地嘟囔:“可是受伤的人是女君您啊!”
“这我自然晓得,单看梁三公子的行径,就知道他为了荣华富贵,恨不得连自幼相依为命的小妹都卖出去,得到这样的结果,说到底也是他咎由自取,嫁给这种贼徒,二姐也不见得好过。”
周喜稔递了个眼色,小月识趣点头,顺着小路一溜烟跑没了影。
三夫人只送周敏瑶到前院便撒开了手,按照规矩她不能出第二道门。
“阿母留步,多加保重。”
“哎……”
三夫人侧过头,手帕捂住口鼻不住地抽噎,曾经她有多得意,现下就有多委屈,原本以为女儿有了好归宿,谁能知道竟遇这样个祸害!
周敏瑶已然哭不出了,这段时日她的泪几乎已流干,独自一人向府门口走去。
“二女君,您的马车出了些小故障,请稍等片刻。”
周敏瑶一愣,呆滞站在原地。
“二姐。”
在她手足无措时,身后传来熟悉的声音。
“五……五妹。”这两个字颤抖着说出口。
周喜稔走到二姐身侧停下脚步:“怎得都不去瞧我呢,上次二姐说再回府会去我院子坐坐,还答允为我绣新的香囊,我可不是要凑来讨个便宜嘛。”
她歪头轻笑,语气亲呢。
“是……”周敏瑶哽咽,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她倒真是绣了一只,但是她并无把握,现在的五妹是否还会收下。
自己夫君做出这种事,她羞于面对娘家人,更羞于面对大伯母与五堂妹。纵使大伯母不曾迁怒她,她的心中始终无法原谅自己。
甚至在前几日,她都打算一头撞在墙上明其清白。
“我……”
周敏瑶的眼泪断了线,她忙用指腹去擦,一双手枯瘦暗黄,指节几乎根根凸起,还有些变了形状,令人心疼。
“二姐这是做什么……”周喜稔小声道。
“是姐姐……对不住你。”周敏瑶断断续续吐出几个字。
周喜稔摇头道:“我相信二姐绝非同谋,这件事与你无干系,冤有头债有主,二姐无需自苦。”
周敏瑶吸了吸鼻子,半晌稍缓心绪道:“我刚才向大伯母解释了来龙去脉,其实那日我也被他算计了进去,他递给我的茶加了东西,我怎么都没想到,多年夫妻竟连陌生人都不如。从前只以为他变得好色贪财,但没想到会如此心狠手辣,设局陷害。他只顾着自己的利益,不惜将身边人都当作棋子,苦了五妹你,也苦了梁家小妹。”
“梁庶妃如何了?”
周敏瑶红着眼怔怔望着地:“被禁足在小院中,王妃不满她哥哥所行牵连了世子名声,所以对她也……”
“牵连?”周喜稔暗自冷笑。
如今死无对证,六王府恨不得将所有的罪名都一股脑扣在梁氏头上。
“这段日子我一直想回来求得谅解,奈何处理他身后事后,不争气病了几日。”周敏瑶闭上双眼,面容憔悴。
周喜稔小心翼翼拉过女子的手:“二姐在亮府如何?”
梁三公子一旦被亡后落罪,梁府也会随之遭殃,他们在默认六王府恶行时,恐怕没有想到今日光景。
周敏瑶低头苦笑:“左不过那样子,我早已习惯,梁家人嫌弃这院子晦气,少有人来,现在我已然没什么指靠,唯有每日礼佛祈福,希望能够代夫赎罪。”
周喜稔不忍:“代夫赎罪?”
“六王府有位姬妾投了湖,留下一封遗书,她说是被梁氏胁迫送进王府,意在谋夺世子妃一位,她的未婚夫郎也被牵连身故,这些冤孽还不够多吗?”
周喜稔记得二姐曾提过,这些女子都是世子瞧上了便强抢进门,怒道:“世子抢夺美色,为何要扭曲真相?”
“真相有何用。”周敏瑶摇了摇头,“官署一旦定案,便逃不脱了。”
“那二姐……可有打算?”
“我也不知……”周敏瑶眼珠盯着脚尖,心如死灰。
大恒民风开明,夫妻和离,新寡再嫁都为寻常事,更有不少女子带着二三孩儿再嫁人妇,梁三公子本非良人,何必熬守梁宅。
周敏瑶瞥了眼府门外,见马车已等在那处,出声向喜稔告别:“多加保重,我这便回了。”
“二姐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