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叠嶂 第2章 团圆

正值隆冬，云国后宫里再是草木茂盛，此时也免不了一片凋零景象。

云照霜觉得那些枯枝、树干也别有一番可赏之处，所以并不讨厌这样的萧瑟。

何况，只有在这样万物凋零的时节里，寒梅才最为芬芳。

通往父母居所的羊肠小道边上恰种了不少梅，往前走时只看见两旁的点点明黄，接着便是扑鼻的香气争先恐后沁润着五脏六腑。

梅香总带着一股冷意，这冷意可让人神思宁静、定心开智，是君子之香、智者之香。

按理来说，“君子”一词不常被用于女人。

那又如何？那些所谓君子的男人，有哪个比国君的地位还高？

既然她一个女人已经登上了这最高位，那这些乌烟瘴气的说法，迟早会消失。

云照霜步伐轻快地在这君子之香里行走，步步生风，墨黑长发微微地飘摆着、与周遭深色的枯枝败叶融合得甚好。

眼看着洛思宫门就在跟前。

许久未做声的安茗知自觉开口道：“国君，我就不进……”

她自幼被送入宫中，越是这样喜庆的日子越不可回家，每年元日都在宫中度过，只有过完节后才能在第二日或第三日偷摸着回自家看看亲人。

“进。”云照霜简单直白地说了这么一个字，然后推开宫门。

只再往里走些，就能依稀看见院中摆着张硕大的楠木桌子，四人已经在桌边坐好，此时正翘首等待着云照霜回来。

云照霜一踏进洛思宫，就无法抑制内心的暖意。

她有些不善言辞，可她从未忘记过幼时在王府里和家人们的欢愉时光，也从未忘记过他们是如何全力支持自己继位登基。

幸甚，他们之间并未延续上一代那样手足、亲人相残的惨状。

“小妹回来喽——”

还没来到桌前，云照北那聒噪的声音便先一步响起。

云钟鼎开始布菜，徐婉婕起身为云照霜掸去方才无意间沾上大氅的枯叶。

云照南只在桌边坐着，嘴角是温润儒雅的笑意，眼睛一直目不转睛地盯着云照霜。

“茗知也坐下呀。”徐婉婕摘下云照霜身上的叶子，还不忘招呼安茗知。

安茗知稍显局促，却也依言乖乖在桌边坐下，坐下之后就忙着研究菜色。

反正也回不去家里，在哪里吃团圆饭不是吃呐。

云钟鼎退位后就喜欢在宫里研究吃食，这桌上的饭菜都是出自他之手，宫里的宫女杂役都被打发了出去，只剩下他们六个人。

于是云照南沉吟一会儿，温声开口：“既然这里没有旁人，你们何不恢复女子装束？”

安茗知一喜，马上就要去摘头上那难看的太监帽。

被云照霜一手拦下：“一时还脱不下这身装束，不如习惯了的好。”

“也是，大哥欠考虑了。”云照南端起面前的茶。

云照北嚷嚷着要吃饭，于是大家都开始动筷子，品尝云钟鼎的手艺。

十年前，云钟鼎并不是储君，而是早早就封了王去封地居住。

可他的三哥意图叛乱，与当时的国君手足相残，即使登基也难以服众，最后是不干朝政的云钟鼎被请了回去继位国君，三哥最终也落得死无全尸的下场。

继位时，云照南十三、云照北十岁、云照霜八岁，云钟鼎早早就已想好。他认为云照南才华横溢却性子温软，不适合作为君主，而云照北喜欢舞枪弄棒又咋咋呼呼，显然更适合做武将。

惟有小女儿云照霜，年岁虽小，谋略却不输云照南，性子又沉稳老练，最适合作为国君。

于是他干脆宣布他是带着三个儿子继位，立云照霜为储君。

至于之后，云钟鼎开始改革教育，设立女学，推行女子入学考官制度。

做完这些后，云钟鼎就禅位给云照霜，而彼时的云照霜已经长成他心中真正的君主。

“啧啧，父亲的手艺真是一日比一日精进。”云照北竖起了大拇指。

他吃得满嘴流油，还不忘给大家夹菜。给你一筷子、给她一筷子、再给他一筷子，每个人都被夹了菜，公允得很。

“……”

安茗知望着自己碗里那一筷子羊肉，不知该怎么告诉他其实自己是吃不了羊肉的。

还是云照南注意到她的为难，善意告诉她：“不喜欢的话，就不要吃了。”

转而再好好教育云照北：“你也到了该成家立业的年纪，行事还是沉稳些的好。”

“自从大哥娶了妻、有了大嫂和小侄女之后，就越来越喜欢唠叨了。”云照南扒着饭，满不在乎，“我可还没到成家的时候呢，就这么吊儿郎当着挺好的。”

许久未做声的云照霜反唇相讥：“我记得二哥可不是一直这么吊儿郎当，小时候不是还很喜欢写诗吗？”

被提及幼时的糗事，云照北俊脸一红，再也不敢吭声。

他不闹腾，饭桌上就安静了不少，大家都专心吃饭。

等到大家基本都吃饱喝足，有一口没一口品着碗里鲤鱼汤的时候，云照霜才悠悠地提起：

“今日在朝堂上，丛媔贞提起了让我选秀娶妻一事。”

云钟鼎蹙眉：“丛媔贞？她不像会掺和这件事的人。”

他们都很清楚，朝臣吵着要国君娶妻纳妾，多半是想把自家的女眷送进宫中以稳固自身地位。虽说现在女子也能进学考官，可不是所有人都转过了这个弯来，仍有不少人执意想让自己的女儿嫁入宫中。

可丛媔贞已过而立之年，至今未婚也无女，甚至还是女学的代名人，她为何会提及此事？

云钟鼎远离朝堂一年，对现在朝上局势演变不甚清楚，云照霜却是心中门清。

“她最近，与叶善恩赵祖明都往来密切。”

虽已位极人臣，还是得不断在朝中稳固地位，何况女子在朝中本就劣势，丛媔贞更是得多算计着。

“怪不得，若是你娶了叶国公或者赵尚书的女儿，也算是她做的人情。”徐婉婕若有所思，“那么你怎么想？虽说你是女子身，可要娶亲的话，也不是不行。”

云照霜的三个父兄皆是一惊。

“夫、夫人，你是说让霜儿娶妻？”云钟鼎结结巴巴地确认。

徐婉婕一挑眉：“我在问霜儿的意思呢。拖着总是不好，丛媔贞今日能谏一次，难道日后就不能谏第二次、第三次么？”

云钟鼎哑口无言。

云照霜一笑，手指轻轻在楠木桌子上敲击着：“我也是这样的意思。我不介意选秀，无需娶妻，哪怕只是纳一位妃也足够堵住悠悠众口。”

徐婉婕赞许地看她一眼：“那么，我马上为你操办春日宴。正值官员休沐，举行春日宴最为合适。”

安茗知张着嘴巴听完全程。

国君竟然真的要娶亲？而且还是这几天就选妃？

安国公除她之外没有别的女儿了，当年把她送进宫时是以男子身份，世人都笑话堂堂安国公竟然把儿子送进宫当太监，但安茗知知道父亲是希望她能跳脱女子身份束缚，能有更大的作为。

因为当时云钟鼎与安国公关系密切，而云照霜身边又正需要一个知根知底的女孩做贴身太监。

虽然外人都为之不齿，但对于云家来说其实对安国公非常感激。

她松了一口气。

还好早早就入宫当太监了，否则过几日的春日宴，她说不定还得被送来选秀。

在宫里做妃，还没有做太监来得快活吧！

“茗知、茗知？”徐婉婕唤着兀自出神的安茗知，“听见了吗，你下午就回安家一聚，明日回来和我一起操办春日宴。”

只能回去半日？安茗知皱起苦瓜脸，但还是应道：“知道了。”

午饭过后，云照南回去接翊王妃和小郡主，安茗知偷偷出宫回去见父母，其余四人便在院中赏梅闲聊。

安茗知离开了，有些话云钟鼎才终于好问。

“霜儿，你决定纳妃，是不是心中已经有了人选？”

云照霜随意地一颔首：“既然叶国公和赵尚书想嫁女，那就随他们的愿好了。”

用嫁女来谋取地位稳固，显然这两人近年来已成颓势。若是随了他们的愿，不仅能暗中再扶一把丛媔贞，还能平衡朝中势力，何乐而不为？

徐婉婕也想到了这点，抚了抚云照霜的肩表示赞同，然后转向云照北：

“小北，北方边境如今怎么样？”

云照北一年里有一半的时间都镇守着北方边关，闻言难得地脸色一沉：“倒是有半年没再作乱，可我总觉得他们是在等着时机。”

天下除了云国之外还有方国、北楚两国。方国国力式微，主要的矛盾集中在云国和北楚之间。北楚是游牧民族，北楚人好战好胜，民风野蛮，云北交接处常常战乱。

云照北虽然不通朝政，在排兵布阵上却是绝对的行家。既然他有预感北楚在等待时机，那么他们也该早做准备。

“……休沐结束后，我会让人提早部署。”

云照北点点头：“一时半会儿他们应该不会行动，你此时纳妃也好，再迟一些就未必合适了。”

云照霜笑而不语。

既是已经成了国君，她的婚娶就不再是她自己的事。

大哥娶了自己真心喜欢的良人，可不是谁都有他那样的幸运，起码她就没有。

不过云照霜却并不感到失落。

尽管身边有两对佳偶，她却不怎么相信所谓“情爱”一类的东西，那么为了国事成婚也没什么好失落的。

起码云照霜这十八年来见了这么多男子，却没有一次感到心动过，每每与年岁相仿的男子共处，心中都是一片漠然。

这章继续发红包嗷！

然后，这本的背景是完全架空的，基本上都是我编的，结合了很多朝代包括现代（），但是既然我已经这么设定了，就请大家相信世界上真的有这么一个时代和故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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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团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