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墙叠嶂 第11章 疑云

云照霜与安茗知轻车熟路地来到清然居殿门外，推门而入。

进了门便瞧见叶如熏躺着、背对着自己，云照霜也不恼，自顾自地在她对面坐下，招了招手示意安茗知给自己倒茶。

然后很是自来熟地开口问道：“如熏，本君看你院中新种了些花草，那都是什么花？”

叶如熏不急不忙，懒洋洋地翻了个身，一只手撑起脑袋。

她眯着眼睛，也不知道有没有在看云照霜，语气散漫：“那是妾的母亲送进宫里来的，在自家时看惯了，倒是没注意问问是什么花。”

云照霜望着她的脸，“如熏不必谦称自己。”

“好啊。”叶如熏坐起身子，也给自己倒了一杯茶，“那国君也别说什么本君了。”

云照霜点了点头，不言语。

清然居里的茶叶和安神殿、洛思宫中的同一规格，云照霜偏爱清淡些的茶，此时殿中便是四溢着清新淡雅的香气。

她垂眼看了看，杯中茶水剔透澄澈，里面还飘着一片轻盈的茶叶，此刻正逐渐沉向杯底。

她没骗安茗知，在这里坐着、喝茶确实能让她感到宁静平和。

也不知道是什么道理。

叶如熏许是刚才躺久了，早上采珠给她挽好的发此刻有些乱，她自己对此浑然不觉，正捧着茶杯望向窗外发呆。

云照霜不打算开口提醒她，说了只会让自己更被厌烦，而且即使乱着也没影响她的美好。

两人这么相对着坐着，各自手中都有一杯茶，如此品茗放空倒也不失为一种歇息。

当然，主要是云照霜这么想。

云照霜原本打算整个下午都待在清然居，最好能晚饭也在这里吃了，顺便晚上就歇在这里。今日朝堂上的事让她实在烦神，下午跟王穆谈过后还是觉得不可这么善罢甘休，等秦朗那边的事情告一段落后得彻底查治一番才行。

还有就是，再过几日二哥便要返回边塞了，将军出塞时国君亲自恭送是云国传统，何况那是她亲二哥。

云照霜已经打好了注主意，然而还没等到天黑，清然居就迎来一位不速之客。

小德子慌慌张张地站在殿门口不敢进来，可腿脚又颤颤巍巍的正打着哆嗦。他也不情愿非得打扰了国君和叶妃，只是那位大人所说的事情确实要紧。

安茗知板着一张脸看着小德子，若是他说不出个一二来，她非得揍他一顿不可。

小德子连忙低下头看自己的脚尖，嘴上大声说道：“国君，王穆王大人正等在宫外，说有要事要禀！”

不是云照霜的错觉，小德子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她对面的叶如熏一定是舒了口气的。

虽然动作很小，但不巧地被她注意到了。

云照霜脸色有些难看，“大概是什么事？”

“呃，奴才不敢细问，但大人态度很坚决，一定得见到国君不可……”

这下不等云照霜做出反应，安茗知已经率先大喊大叫起来。

“什么事情这么要紧？国君和叶妃正喝着茶呢！…… ”

安茗知平时捏着嗓子学太监学惯了，这么叫起来声音尖利得很，云照霜揉了揉眉心，靠近了叶如熏一些。

叶如熏目光警惕，生怕国君要对她做什么，却只听见云照霜说了一句：“等最近的事结束了，我带你出宫逛逛。”

没再说“本君”，还行。

不过这出宫玩是真的吗？别说是她已经嫁作人妾，就这宫里的人要出去，似乎也不容易吧？

她有些想问清楚，但云照霜已经起身走远。

叶如熏沉吟着：“最近的事又是什么呢，发生了什么事呢……”

一炷香过后。

王穆提前等在书房里，见云照霜进来，连忙敛了敛眉目，第一时间低头行礼道歉：“扰了国君和叶妃休息，臣知错。”

他也不想干这么没眼力见的事情，小德子说国君正在叶妃那里喝茶时他太阳穴都在跳。

下午才在这个地方被云照霜不动声色地给骂了，他还没来得及羞愧，这事情就桩桩件件地来了，为表自己已经痛彻前非改过自新，可一定得及时上报才行。

云照霜瞥了一眼桌前的王穆。

眼见得天都要黑了，王穆仍然一身官服风尘仆仆的样子，看来下午时确实被骂狠了。

“无碍。”云照霜给安茗知使了个眼色，让她去扶王穆一把，“爱卿有何事要说？”

“是这样。”王穆悄悄抬头看了一眼云照霜，见国君笑容浅淡好像并无不悦，才放心地说道，“臣下午回去之后，就马上着手调查秦大人被诬告一事。既然是方裕名要检举秦朗，总得有个两方对峙，臣便差人去方大人府上请他，谁曾想……人去楼空，方大人不知所踪。”

……不知所踪？

云照霜眉头顿时蹙起：“让人去找了吗？”

“找了！臣让御史台的人找了，也请吴大人那边帮忙一起找了，可是一点方大人的影子都没能寻到……臣便只好来向国君上报。”

“……臣以为，方大人身为工部重臣，失踪一事不可轻视，恳请国君下命调查此事、调查方裕名。”

王穆这么说着，止不住地瞟云照霜的反应。

天地良心，他这次真的尽力了，国君可别再把他骂一遍啊！

云照霜倒是无甚表情，闻言只点头说了句，“本君知道了。”

她当即开始执笔书写，很快就将写好的诏书交给王穆，下命两院联合、寻到方裕名的下落。

王穆接过诏书，又谨慎地问：“那么秦大人那边，臣就先结案确认他的清白了？”

“那是自然。”云照霜心中烦躁，面上却仍然得笑着，甚好脾气地对王穆说着，“爱卿辛苦了，便回去早些休息吧。”

王穆很高兴地领了命出去。

他前脚刚出去，后脚云照霜独自坐在书房里，嘴角就瞬间撇下。

都城之中、国君脚下，朝中官员竟然能消失不见，两府联合搜查都没能搜到踪迹。

她并未觉得王穆小题大做，这件事非同小可必须上报。

安茗知见王穆出去，便走进来看云照霜有什么需要的。

一进来便看见国君心情很不好的模样，浑身散发出来的威压看上去能压垮三座安神殿，和在清然居时一点都不一样。

安茗知马上又走出去，免得自己被压垮。

书房内又恢复成静谧的样子，云照霜坐在原地一动不动。

虽然已经按照王穆的意思下了诏书，但她仍然想确保万无一失。

良久，云照霜将右手边上的第三个抽屉拉开，取出角落里极不起眼的东西，放在唇边轻轻吹了一声。

极细微、但又怪异的声音自云照霜唇边传出去，指节才在桌面敲击五下，门边就似乎被风吹开一条缝，一道黑色影子迅速闪过，书房门又轻轻合上。

这一切都发生得自然而然、水到渠成，且在电光火石之间。

云照霜再抬眼时，只瞧见一个黑衣黑帽、蒙面的人站在跟前，一双明亮的眸子盯着自己。

这便是云国君主供养着的暗卫，只为国君一人服务，不仅武艺高超训练有素、还行踪不定来去自如，神秘到就连云照霜自己现在也分不清站在自己跟前的暗卫到底是哪一个。

来人没有行礼，云照霜也并不在意，皱着眉头对那人说道：

“方裕名失踪了，去找找线索。”

御史台和督察府的人找不到方裕名的踪迹，未必她的暗卫就不能。

蒙着面的黑衣暗卫十分简洁地点了一下头，之后又似一阵清风吹过般消失在云照霜面前。

安茗知守在外面，只看见一道黑色的影子从眼前掠过，知道是暗卫来过了，于是再一次推门进去。

云照霜一手捻着笔杆，蹙眉垂目盯着桌面沉思，面前烛火摇曳出晃动的影子，将她眼睫下的阴影映衬得更黑。

此次她身上的威压小了许多，尽管身边还是笼罩着不轻的担忧。

安茗知稍微安心了些。

“国君，国君？”安茗知压着声音，“用晚膳吧？我让人把晚膳送到书房来。”

她望见云照霜幅度极小地颔首。

难不成还是为了早朝时那件事吗？可查案的话有吴大人和玄大人在，监察那边又有御史台待命着，国君怎会这样露出罕见的担忧之色？

安茗知摇了摇头，心知自己不是治国理政的那块料子，干脆转身去吩咐厨房备晚膳，将自己的长处发挥到尽善尽美。

是夜，云照霜睡得不太安稳。

她夜里偷偷从叶如熏的床榻上离开，走在宫内小径上时便感到种令人恍神的不安。

好像要有什么大事发生，她得提前做好准备才行。

云照霜除了易容，仿佛卸下什么担子似的轻松了不少。她便这样以女子面貌坐在书桌前凝眉书写，手法迅速又急切。

一连三封密诏，给三个不同的人。

云照霜自幼就很有抱负，或者说是野心。她要让一切都牢牢地尽在掌握之中，要运筹帷幄、胸有成竹。

哪怕不好的预感已经悄然浮现在头脑中。

而且她的预感一向都很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