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年年平安 第10章 偶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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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初阳登上荧幕后，临港市迎来了久违的晴空万里。小区里细长的过道上，一侧是紧挨着的阔叶林投下的树影沙沙，另一侧是被染上明澈冷淡日光的错落有致的高楼建筑。

目光所及之处变得开阔起来。

广场中央搭了个小高台，前面凳子摆了五六排，坐了大半人。一部分学生在附近讲解，还有一部分在两边的小棚子内为给老人介绍。

看到林向晚等人过来，黄甜甜从其中一个棚子出来，高举着手挥了挥：“周放，这边。”

周放是这次活动的主讲人，要做宣讲前的准备工作：“学姐，我先过去了，还得麻烦你帮忙安排一下。”

林向晚点了点头，见周放离开，她和现场负责维持秩序的其他学生组织老人落座。江爷爷个子高，主动坐在了最后一排。

江叙插兜站在一旁看她，神色懒懒的。

学生们为在场的老人分发了小礼品和饮用水，万事俱备，只等宣讲开始。

“学姐，你去那边坐吧。” 大致安排完后，其中一个学妹对着林向晚说，她手指的方向是靠右侧的一个小棚子。

林向晚摇了摇头。虽说她这次的作用大致相当于一个花瓶，但是她还是觉得自己应该力所能及地做一些事情，而不是开场后就开始摸鱼。

“我就在这看着吧，万一有什么突发情况也能第一时间看见。”

她这时站在最后一排斜后方，江叙站在江爷爷旁边，江爷爷旁还有个空位，但大概是坐着的都是老人，他也没好意思坐。这样一来，他和林向晚离得很近，外人看来就好像他们俩是一起的。

学妹又磕磕绊绊道：“那，那，这位学长呢？”

江叙抬了下眉，嘴角微动，也没反驳，表情带着若有似无的轻佻：“我等你们学姐安排呢。”

“……”

学妹一副看八卦的表情，边憋笑点头，边对着林向晚眨了眨眼，然后识趣地离开了。

又只剩下林向晚和江叙两人。

林向晚扣了扣手指，头微微低着，广场人流熙攘，声音嘈杂，大家都叽叽喳喳地聊着闲话。但她却觉得此刻异常安静，安静到能听到每次呼吸的颤动，能察觉到每一片落叶的飘动。

隔了一会，她低声道：“你不坐吗？”

江叙透过喧嚣的光线看着她，声音带了笑：“那我坐了。”

“……”

他也挺好意思。

林向晚以为他至少会说句客套话，比如他一个年轻人怎么好意思坐，又或者绅士地把座位让给她，然后她再礼貌拒绝。

看来确实是她想多了。

讲座快要开始了，周放和黄甜甜在高台旁对着手稿，他的目光忽地转向这边，林向晚弯了弯嘴角和他打了个招呼。

“你，你，给我起来。”

林向晚循着声音的方向看，江爷爷嫌弃似的把江叙往旁边赶，面上带了些不明显的怒气。

这还是重逢以来，她第一次看到江叙吃瘪，这场景实在生动有趣，她一时没忍住笑了出声。

江叙一边起身一边朝她看过来，林向晚手呈拳头状遮在面前，咳了两声，掩饰尴尬。

倏忽间，江爷爷扭头，手轻轻拍着旁边的空位，和蔼慈祥道：“小姑娘，你坐这。”

所以这是把江叙赶起来让她坐？

这简直就是送死。林向晚第一反应就是不能坐，她本来就没想过要坐在这，现在这个位置被江叙坐过，那她更不能坐了，谁知道江叙等会又要怎么嘲讽她。

“不用了爷爷，我是工作人员，站着就行了。”

她的语气一直都很平和，笑起来特别感染人，带着消火的魔力，如寒冬艳阳，虽清冷却温暖。

除了前两天和江叙的不怎么愉快的见面，她因为男人的话显得不那么开心以外，大部分时间里她都是这种状态，好像没有什么事情能让她有太多情绪上的波动。

见她站着不动，江爷爷一个起身挽住她的胳膊，带到椅子边。

林向晚连忙摆手，面色纠结：“爷爷，我真不用坐，您让江叙坐吧。”

她感觉身旁那人笑了一声，声音很轻，但她能确定确实是听到了。

江爷爷疑惑道：“你认识我孙子？”

林向晚的心猛地颤动了下。

不是，她说什么江叙啊！

正常情况下，她应该表现出一副她是工作人员，因为工作职责，所以会尽心尽力的照顾在场的与会人员。但是这话一出，现在这个局面就变成了她和江叙认识，但是两人都心有灵犀地没有捅破这层关系。

她提出把座位让给江叙好像还显得她很大度？又或者说很不屑？

她的脑子高速旋转，而后想出了一个听起来有些弱智但又非常合理的借口：“我在网上看到过您孙子。”

“……”

又怕江叙误以为她是私底下像个变态一样在网上搜索他，林向晚又补充道：“很有名的企业家。”

这样就说得通了。

江爷爷的脸也舒展开来，漏出了一副“哦，原来是这样。”的表情。但嘴上还是嫌弃：“他那是玩游戏不务正业。”

“我是有名啊爷爷，前两天还上了微博热搜呢。”原本一直在旁静静看戏的人突然出声了。

林向晚不受控地咬了下唇角，江叙看到那天的热搜了？

也是，那条热搜可是以第一位的佳绩在文娱榜挂了整整大半天，虽然很快就又被其他明星的八卦压下去，但只要那天打开过微博，就一定能发现。

他倒也没想过花点钱控制下舆论……

周放这时候已经走上高台，说完开场白后，现场安静了许多。

林向晚和江叙虽然是在角落的后排，但还是有些扎眼。江爷爷的手还牵着她的胳膊，这种将坐不坐的动作一直保持着，林向晚觉得自己现在属于进退两难。

“你还不坐？都看着我们呢。”江叙的声音轻飘飘的，就像他是个无关紧要的旁观者，觉得尴尬的应该另有其人。

林向晚余光感觉到两侧棚子中有些目光聚集在此处，既然江叙把台阶都递到她脚下了，那她也没有再拒绝的理由。

她坐过去，江爷爷也跟着心满意足地笑了。

一切都回到正轨，他们和其他来听讲座的人没有任何不同。如果非要说有什么不同，那就是江叙站在他们身后，有点像个保镖。

还是那种保镖中的魁首……

周放大致介绍了今天活动的主题后，便进入了首个环节。

要想诈骗宣传的效果得当，就必须得让当事人有身临其境的感觉。模拟还原出诈骗的真实现场，并且要尽可能展现当下流行的骗术。

周放从高台走下来，站定在其中一位老爷爷身旁，问：“爷爷您好，请问您怎么称呼？”

他将话筒递过去，老人作势站起来。周放忙说：“没事没事，您坐着就好。”

老爷爷停下动作，连点头，用不怎么标准的普通话回答着：“我姓张。我孙女今年刚读大学，和你们这些小年轻差不多年纪，你就叫我张爷爷吧。”

“张爷爷，很感谢您可以抽空来参加今天的活动。可以问一下您家里有几个孩子吗？”

“我有两个儿子，一个在外地，一个还在临港，但是在城西，只有我和老伴在这边生活。”

周放嗯了声，表示理解，现在大部分家庭都是这样，这也是为什么老人更容易被骗的原因。他问：“那您平时会和儿子们打电话吗？还是打视频？”

“会，我小儿子经常和我视频，大儿子就忙一点。”

周放的问话方式循序渐进，并不会让人觉得有什么不妥，紧接着他又说道：“可以问您要个您儿子的视频吗？有脸有声音就行。”

张爷爷从口袋拿出手机，又戴上挂在脖子上的眼镜，滑开屏幕，一边翻找一边说：“上次过中秋，我大儿子没赶回来，我和他视频的时候，我小孙女给我录下来了。叫什么，你们年轻人都懂，啊，对，对，就是录屏，可以一边打视频一边录像的，我没事的时候就翻出来看看。”

他把手机递给周放，示意他看。

周放又提出能不能借用一下手机，老人欣然答应。

他朝旁边走开，林向晚顺着看过去，这才发现舞台右侧的第一个棚子里坐着民警，桌上摆满了各式各样的仪器设备。应该是她和周放去发传单的时候过来的，回来之后她也没顾着看那边。

根据刚才的提问状况来看，她大概能猜到后面发生的事情了。

民警调试内容需要些时间，周放又开始和在场的老人互动，他很善于沟通，在场的老人都被他吸引了注意力。

片刻后，棚子里的民警对他打了个手势。

再然后，高台后的大屏幕上出现了刚才那位老人的大儿子的脸。

“老张，这不是你儿子吗？”张爷爷旁边的奶奶指着屏幕说。

老人眯了眯眼，仔细看了几秒，开心笑道：“这是我儿子，真是我儿子。”

现场顿时变得闹哄哄起来，大家都开始你一言我一语地讨论。小区里的老人退休了没什么事，经常会一起结伴散步、下棋、跳舞、旅游，一来一去的基本上都认识。

大家还在热烈讨论，屏幕上的人突然开口说话了：“爸，我生意上出了点问题，你能不能给我转点钱周转一下，真的是没办法了，我都快被逼疯了。”视频上的人说话非常生动，说到最后时竟然差点留下眼泪。

张爷爷整个人都站起来了，和屏幕上的儿子对话：“世成啊，你差多少钱，给爸说，爸给你想办法，别自己硬撑着，爸给你想办法。”他的声音带着颤抖，勉强着说完，仍站着，在等屏幕上的人回应。

屏幕上的人没再动，画面到这里就结束了。

林向晚猜想应该是在场的民警这么短的时间内没办法做到非常精密，不然也不会一开始就直奔主题——要钱。

周放急忙走上去，安慰张爷爷坐下来，他解释道：“黄爷爷，其实这个不是你儿子。”

现场又是一众哗然，连张爷爷本人都不相信，他生养了这么多年的儿子，他会不记得？

“这不就是小张吗？就长这样啊。”

“是不是你记错了，他们家大儿子都好久没回来了，说不定不长这样。”

“我不记得，老张还能不记得，你看他，都急哭了。”

……

周放继续解释：“这个就是最新的骗术，只需要一张照片就可以通过ai制作出一段视频，画面十分逼真，不仔细看基本都看不出来。”

张爷爷脸上还有些惊魂未定，声音微哑：“那这人是不是我儿子？”

“是，又不是。”周放说，“这上面的人是通过您提供的视频素材合成的，外貌声音都和您儿子一模一样，但是内容是编造出来的。您儿子并没有欠钱，如果您这时候转账，那就是中了骗子的招了。”

现场又开始躁动起来。

林向晚知道这个骗术。很早以前就有，但没有像现在这样大规模出现，因为过于逼真，不止是老人，还有很多年轻人也会上当受骗，而一旦上当，后续钱财很难追回。

张爷爷用手擦了擦眼角，心情慢慢平复：“那万一真遇上怎么办？我们这些老头老太太也认不出来啊。”

“是啊是啊。”

“骗子真是太可恨了。”

“我们怎么分辨呢？”

……

周放将话筒递给民警，这时候比起学生，警察的说服力会更强。

“大家先冷静，我们今天就是为了帮助大家提高防诈意识，避免上当受骗。刚刚临港大学的法学院的学生为大家介绍了基本的情况，目前来说，针对老年人，主要会利用大家对子女亲人的担忧，特别是长时间没联系的家庭。”

“大家在遇到类似要钱的事情时，请务必记得第一时间通过其他方式与子女取得联系，不要贸然转账。”

“同时，如果大家有拿不准的，联系不上的，可以随时报警向我们同志寻求帮助。”

“我们倡导提高全民反诈意识。各部门、社区、包括我们的学生，还有网络宣传都会不定期开展活动，向大家普及诈骗团伙的各种手段。”

“如果有使用智能手机的，等会我们的志愿者会在大家的手机里下载一个名叫‘国家反诈中心’的软件，在遇到诈骗电话或短信时，它可以进行甄别并做出提醒，里面又会有一些相关案例供大家学习。”

“骗子无孔不入，大家在生活中必须要提高警惕，但也不用过分担心，我们始终与大家同在，会做好最坚实的后面。”

话音落下，掌声整齐响起，回荡在整个广场。

民警说完后，周放又接过话筒向大家接受了几种其他的诈骗方式，最后做了一些总结。志愿者们和现场老人对接，为他们解答了一些疑问，又帮他们下载了软件并教他们使用。

江爷爷也在第一时间拿出手机，林向晚帮他下载好软件，点开，带着老人浏览页面，又说了几句注意事项。

江叙就这样一直站着，听完了整场讲座，也没像先前晚会时那样玩手机，也没嫌累挪动地方，就像守护神一样站在林向晚和江爷爷身后。

结束之后，江爷爷被他的好朋友喊走了。

江叙倒没急着走。

时间将近正午，太阳渐渐大了，日光有些晒人。林向晚站起来，将脖子上的围巾取下。学院为志愿者们安排了盒饭，大家就地解决午饭，休息一会后再前往下一个地点。

林向晚胳膊上搭着围巾，眯了眯眼，对江叙说：“那个，我今天不能请你吃饭了，我们等会会发盒饭。”

江叙轻抬眉眼，他的眼睛长得很好看，让人忍不住想一直盯着。他淡淡道：“你想逃单？”

“……”林向晚有些无语，“我没有，只是今天的条件不允许，你也看到了。你回去陪江爷爷吃饭吧，我下次再请你。”

江叙咳了两声，随后往椅子上一坐，还翘着二郎腿。他的表情悠闲，抬头看着林向晚，只说：“请我吃盒饭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