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冷笑道:“呵,周义荷供职于知礼台,为人师表,经不得有人揭发她无故掐死婴孩的丑事。所以只要我活着一日,她就不得不受你要挟,那么我这三个哥哥娶妻之事,自然也就不足为虑了,是吗?”
那老妪只顾哭泣,不能答话。
“我并非你亲生,你利用我讨些银子并无不妥,可你为什么要杀我?你若不想养我,丢了去便是,为何一定要杀我?”秦昭道:“他们骂我赔钱货,说我在杏林五年,前前后后被你刮走三百多两,而你却总哭诉周家心狠,分文不给,心疼我吃糠咽菜。他们说我那年出水痘时,被你狠狠敲走了六十两。而你最爱讲的,偏就是家里没钱请郎中,你烧香拜佛三天三夜,才感动上天,将我从鬼门关抢回来。娘,你那时候到底是烧香拜佛,还是放任孩儿自生自灭啊?”
“弃儿,你……你别怪娘……人各有命,你……你就是这个灾命啊!你亲生爹娘都不要你,我又能怎么样呢?”
“四年前周义荷全家被杀,我卷了他们百余两银子和珠宝首饰,前来杏林投奔于你,被你全家百般羞辱作践,扫地出门。天寒地冻,我苦苦哀求,而你们却连双草鞋都不肯给我留。娘,银子首饰你们留下,为什么还要做得这么绝情?就这么想要我死吗?”
秦远闻说,心下叹了口气,若早知如此,当年在周家堡就该带他走。
秦昭道:“你们清苦,想要银子过活,我清楚。你们害怕被连累,赶我出门,我也明白,可你们为什么还是要来杀我?娘,给孩儿留些念想行吗?”
老妪哭道:“弃儿,娘知道错了,你饶了娘这一回吧?”
“我想饶你,可找你们杀我的那人,饶不了你。”秦昭渐而敛了煞气,跪了季长林尸身,道:“爹,当年孩儿被赶出家门,只有您为孩儿说话,不忍辱骂,孩儿记得呢。孩儿在外头这些年,每每难过,总是想您。可是,有时候又不敢细想,怕想多了,想深了,再觉出什么阴谋不堪来,将心里头这唯一一点念想也毁了……”
话说着又见哽咽,秦昭深吸了口气,朝那尸身磕了三个响头,道:“爹,孩儿不孝,您走好。”
说罢,起身决然而去。
人尽其才,物尽其用。郢休此招不仅叫秦昭失控入魔,还去了秦云南这个累赘,这一步棋,走得当真绝佳。
且说那李氏,因李瑜言行失德,撤回了其家主尊位,依例尊了李孝工嫡次子李该,为新任家主。这李该一向辅佐皇帝,在朝中根基颇深,自他承位李氏,太子苍珏终日焦躁,连济清丹进用也比往常多了数倍。
偏就此时,乌扬因意图举兵,写信与肃王苍珒邀约,不知怎的就走漏了风声,被人告发于御前。太子以为苍珒要反,心急如焚,频频差人去请郢休商议。
“哟,郢大公子赏脸,本宫可算把您请来了!”太子憋着火儿。
郢休倒是气定神闲,温和笑道:“殿下好大的火气。”
“现在是什么时候了?本宫往你府上请了几次了?你怎么就坐得住睡得下?啊?!肃王的剑都戳在本宫冠上了你知不知道!”太子满腹牢骚,只管往外倾倒:“该死的不死,不该死的倒去得干净!李氏四处为本宫造势登基,不想本宫未成,倒白白惹得肃王狗急跳墙,立时便要造反篡位了!真真是岂有此理!”
郢休却只微微笑着,并不说话。
“你倒是说话啊!当真要急死本宫不成?”
“恭贺殿下。”郢休起身,翩翩然行了一礼,道:“民意归顺得时,肃王造反为机,时机已成,郢休恭贺殿下,大业可图。”
太子疑惑:“此话何意?”
郢休道:“殿下且听,肃王谋反篡位,无非弑父君,除殿下。依郢某愚见,殿下如今应分三路动作。一者夺龙军大权。肃王谋反,必要弑君,皇帝心中忧急,绝不逊于殿下。殿下以平叛逆贼为名,收皇帝手中五十万龙军尽归,满殿朝臣定无一人有异。殿下以为,郢某所说可是?”
“肃王若当真谋逆,本宫自然要收掌龙军。”太子道:“说起来,苍珒本就不足为虑,怕的是北疆乌氏。那乌扬素与本宫嫌隙,此番联结苍珒,必是抱定了决一死战之决心。更何况,西疆亦为其盟友……”
“殿下勿忧。西疆元气大伤,自顾不暇,断不会出兵。而北疆更是好说,殿下,我东疆尚有墨军五十万可用……”
“啊呀!”太子惊喜道:“本宫倒忘了这茬!哈哈!”
郢休笑道:“殿下英明。五十万墨军一旦兵驻中疆,进可上阵杀敌,退可镇境御辱,四疆谁还再敢妄动?只待殿下得胜还朝,便逼苍麟退位,助殿下功成。”
太子喜不自胜,不住搓手道:“正是了,正是了,待这一仗打过,本宫就……”
“这一仗打过,便是殿下登基之日,再无半点差池。”郢休笑着接口,袖出一方金匣,道:“这金丹我已着道士重新搓拌,殿下,明日面圣,请务必呈上。”
太子接过,问道:“这又是何故?”
“肃王兵败就在年内,殿下此时若能哄皇帝吞了金丹,那么肃王兵败之时,便是皇帝暴毙之日。介时殿下兵权在握,民意归顺,借大胜凯旋,一举登基,何需再等?”
“不错,不错!”太子“哈哈”大笑:“肃王兵败,皇帝暴毙,而此时本宫大胜凯旋,登基自然是水到渠成!”
郢休上前轻开了那金匣,道:“殿下,上次观潮大会,便是因着这丹药大小不一,被乌扬识破了去。如今我叫道士重新搓拌过,可是一般大小了。”
郢休指着左侧那丸丹药道:“殿下切记,左侧这丸是金丹,让与皇帝吃下。右侧这丸,便是殿下平日用的济清丹,裹了些鹿血等物,好叫气味形状与金丹无异,殿下切勿拿错了。”
太子细细瞧了一瞧,又嗅了一回气味,笑道:“到底还是你心细,若不仔细打量,还真瞧不出异样。”
郢休道:“肃王拥兵谋反,皇帝寝食难安,殿下此时进丹,一则请君父安心休养,二则请兵为君父分忧,如此气魄,皇帝断无不从之理。”又道:“不过,为保完全,还请殿下当面用下右侧丹药,叫皇帝放心。”
“这还用说?老东西一向多疑,本宫若不先用下一丸,他必然疑心。”太子说着,小心收了那金匣,问他道:“东疆……”
郢休微笑:“郢休已有家信送往沧墨宫,想父亲不久便有大军前来,殿下放心。”
太子连连点头,拍了拍他肩头:“好,好啊!”
有郢休从旁筹谋,那太子不两日便从皇帝手中讨得四十万龙军,又请得御笔密旨,扫清苍珒逆贼。苍珒闻讯大惊,意欲起兵,又忧备事不足,连日召众将商议。
众将群情激奋,摩拳擦掌:“王爷,还等什么?干他娘的!”“不错!咱们等了这么多年,等的不就是这一天吗!” “正是!”
苍珒忧虑:“起兵本也势在必行,只在于如何起兵,如何用兵,方能事半功倍?如今本王疑虑,全在于事出突然,准备仓促,怕是不吉啊!”
“王爷,我等筹备多年,粮草兵马俱全,路线操练不辍,何处仓促?王爷切勿过忧,我等无论如何都能拖至援军来助,介时一举反攻,江山可图!”
“援军援军,只说援军,你且说援军何来?”苍珒烦躁道:“乌扬尚未发兵,郢空远在郢丘,禁军为太子把持,我等如何得援?”
苍珒叹了口气,道:“更何况,北疆乃是煦王拥趸,巴不得本王与太子打得天翻地覆,好渔翁得利,一举扶煦王上位呢,哪里还会援助于我?”
“王爷此话不错!”一将道:“反贼分明是苍玒,何以却推了我等出来?如今皇帝手下五十万龙军,已有四十万拨付太子,统帅孔严平亦随军听候差遣。太子自持两符,随时可入营调拨六十万大军,到时候……”
“到时候御旨兵符天降,团围本王军营,缴械收编,再查了肃王府,拿了本王,就地问斩。”苍珒接口叹道:“此正本王忧心之处,也是急召你等前来商议之因。你们可有什么好法子,能解本王眼下危困?”
众将思不得法,默然无语,见苍珒频频叹气,一将上前道:“王爷,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不如先将起兵一事暂且按下,待应付了老太子再说。”
苍珒气道:“废话!本王何尝不知此理?若是一早定了起事之心,还要你们过来商议什么!”又道:“如今父皇认定本王谋反篡位,太子又一向视本王为眼中钉肉中刺,必欲除之而后快,既得此机会,如何肯轻易放过!”
“王爷,反贼既是煦王,咱们何苦要为他兜圆?直接告发他苍玒勾结北疆,意图谋反不就行了?”
一将道:“这话不错,王爷,咱们即刻便向皇帝请战,协助太子剿清煦王一党!”
苍珒闻言不语,面上已见喜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