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后不会了。”
霍安见兄长发怒,忙劝解道:“兄长误会,是我央求昭哥哥带我去的,况且昭哥哥一向只是取信,并不停留。”又道:“昭哥哥对男女之事很是淡泊,不像兄长想的那般。”
说罢,又肘了肘秦昭,道:“昭哥哥,是那位姐姐总缠着你,你却不理她,是也不是?”
“不是。”秦昭实话实说。
“昭哥哥!”霍安心急,又去劝霍宁:“兄长,昭哥哥每从凤栖回来都是这般躁郁,过两日便好了,你不要生气。”
秦昭却微微笑了,挑衅般看着霍宁:“不仅是美人姐姐,还有美男哥哥呢,本尊我来者不拒,一概受用。”他本就心情不佳,再见着霍宁那一脸掩也掩不住的厌色,更是恼到极点。
不料霍宁闻言,面色却竟缓和了:“色乃天道,秦少尊主如何行为尽请自便,只别捎带我幼弟即可。”
秦氏少尊主,自然是秦氏作风之集大成者,哪里会有不同?
他二人兀自吵得火热,势不相容,那李妙善却以二人交情匪浅,一封密信送去了朱雀台。
乌扬接信大惊,深感有失防范,竟不知宁昭二人何时竟亲密至此。
那霍宁盛名远播,在各疆派中颇有威望,又精通兵道,无战不胜,唯一不足便是性子过于刚硬,是非黑白分明,不屑于权谋争斗。霍崇林正是利用他这点,令其常年驻扎兵营,一心练军,辅佐长兄。
而秦昭则恰是个嗜学善权的,头脑聪敏,为人冷血,数令法政无所不爱。在知礼阁不过半年,便得皇帝青眼,亲赏了著作局总校令牌,准其任意使用全库书典。
霍宁与这人一动一静,一热一冷,正是互补。若当真得此辅佐,夺位篡权根本就是唾手可得。
所幸眼下霍氏尚有霍山在前,秦氏亦有秦远在位,且那秦昭入学不过半年,仍显稚嫩。若能此时将二人各个击破,便是最好不过。
霍山嫉贤妒能,刚愎自用,一向忧惧霍宁夺位,正是一把极好的宝刀。
乌扬乌冲商议已定,当即修书与庶妹乌月,告知霍宁与秦昭相厚一事,要其提点霍山警醒。
且说这乌月本是乌远坤三房夫人幼女,年已二十,因性情执拗孤僻,一直不曾出阁。
乌远坤娶有四房,长房便是乌冲乌扬生母,育有二子,多年前已经去世。二房得此空缺,上位补了正房。四房年轻,入府之时,尚且是个十四岁的小姑娘,花朵般的年纪,娇嫩欲滴,千柔百媚,最是得宠。只这三房,年龄已长,既无地位又无恩宠,颇有些尴尬。
乌月幼时,常与母亲、姐姐三人,围坐堂屋之中做绣活儿消遣,一边穿针引线,一边随着母亲视线,眼巴巴地望向院门,盼着父亲探望。
乌月崇拜父亲,一心要嫁个像父亲那样粗犷威猛的勇士。因此任凭媒人踏破门槛,始终也不肯点头,一来二去,竟就熬到了二十岁上,脾性也愈发古怪。
有女难嫁,最着急的便是家主,乌远坤生前一直头痛此事,如今乌扬作主,便又轮到他操心了。
好在当年乌冲大婚,乌月曾见过霍山一面,且喜他体型健壮,气势威猛,颇有些心思与他。如今听说这人已然封了威王,又有兄长一力从旁夸赞,便春心萌动,当下就点了头。
乌月出嫁,于西北二疆和霍山都是大喜。西疆喜在,此乃北疆示好之举,二疆联盟紧密之兆;北疆喜在,嫁了老姑婆,换几年稳定;霍山喜在,得了此女,疆主之位更保无虞。
正是:
待字闺中芳情许,不与旁人见春心;
一朝得嫁和歌去,未知棋手弄棋局。
乌月入府后风头无两,直把个正房也比了下去,无一人敢与她说一个“不”字。这其中有霍崇林霍山父子干预,又有方方面面的权衡算计,她却只道是自己命好,竟得如此归宿。
这日午饭时节,那乌月忧容满面,正在卧房细读兄长来信,忽闻丫鬟报威王到府,便忙收了信,吩咐传菜。
话音未落,便见那霍山身披金丝软玉甲,手按宝剑,怒气冲冲进得门来。一边骂着,一边摘了缨盔,看也不看,便往丫鬟身上扔去,又“啪”地拍了宝剑在桌上。
乌月忙上前迎了,柔声问道:“夫君,何事惹你如此生气?”
“还能有谁?还不是那个卓措?”霍山大喇喇伸展两臂,由乌月伺候着取了金丝软玉甲。
“是那个西戎公主?”
“除了她还能有谁?妈的,霍岭上三条主道全被他们堵了,本王几次命人擂鼓,这群狗娘养的就是不应!”
乌月皱眉问道:“西戎公主一介女流,怎的这般不知羞耻,抛头露面的,她父兄为何不出战?”
“她父兄也都在阵上,分守左右两道,只是这女人阴险狡猾,惯会使些奸诈手段,比她父兄更显彪悍。” 霍山气道:“此女领着几千怪兽般的野人,又是哭嚎又是鬼叫,半夜偷袭我军营,反反复复,搅得我军夜不能寐,鸡犬不宁。我领兵去打,她又做缩头乌龟,你说这让我有什么办法?真是气死我了!”
乌月听他叽哩哇啦说了一堆,全然不懂,只道:“父亲……父亲有何看法?”
“我昨夜已向父亲提请,请他亲自领兵出战,我为辅助。只是,父亲怪我不通兵法也就罢了,偏偏又提起霍宁那厮!”霍山越说越气,一拳砸在桌上。
乌月闻言,想起乌扬信中所说宁昭二人之事,不由眉头深锁,轻声劝慰道:“夫君莫要生气,先用饭吧。”说罢便命丫鬟布饭,又亲为夫君盛饭劝菜。
霍山埋头吃饭,仍不消气:“霍宁这小子,打小就不服我,觊觎我疆主之位。哼,好在父亲明智,夺了他兵权,又命去辛邑,至今都不曾召回!”
狼吞虎咽吃了一回,忽又忧心忡忡:“只是这卓措若是连父亲都退不下,恐怕早晚还要让他回来带兵……唉,真他妈的!这都什么事儿啊!”
乌月见说霍宁便忧愁不展,心道兄长所说果然不错,这霍宁确有夺位之心。她不愿再与夫君添堵,柔声劝解道:“父亲身经百战,定能破那蛮兵,夫君不必忧怀。”
话说这西戎乃游牧民族,资源匮乏,看天吃饭,必得靠打仗获得生活所需,自古便频扰我国边境。苍朝以来,霍氏与西戎打打合合二百多年,大战四五十次,小战不计其数。
西戎不同霍氏,这霍氏领虎军十万精锐,军纪严整,兵法成熟,严防霍岭边线。西戎却全不讲兵法,全靠一股猛劲上阵,打得赢便打,对西疆予取予求,打不赢便撤,趁乱掳些粮草牲畜回去,无非是为了生存,并无再多野心。
只是这几年,西戎突然冒出个名叫卓措的公主,用兵灵活,勇猛刚毅。曾领区区百余蛮兵,绕过重重防线,骚扰金军营帐。除霍宁所管火军、土军之外,霍岭全线几乎都被她骚扰过。
如今这卓措经着几年历练,对虎军了解颇深,用兵也更加自如。听闻霍宁被逐,当即便领了十万兵士,驻扎在霍岭线下,终日鼓噪叫嚣,不肯谈和,似有破城之意。
霍山调度十万虎军,打了两月有余,伤亡将近两万,仍是一无进展。对方倒是毫发无损,日间喝酒吃肉,夜里唱歌跳舞,潇洒惬意得很。
霍岭边境绵长,死伤一军,便意味着有五分之一的边境被人打了个大缺口。那霍崇林有意历练于他,一直旁观不管,孰料打了两个多月,却是这般情景,也自心急了起来。况且虎军乃霍氏精锐部队,一应兵士装备都是西疆全境最佳,如今对方犹未出手,便有如此巨数之损耗,叫他如何能不心疼?
翌日,霍崇林亲自披挂上阵,至大将军营帐,听霍山汇报前线战况。
“敌方兵士几何?”
“十万。”
“分几路?”
“三路。中路四万,左右两路各领兵三万。”
“粮草接济如何?”
“正常。”
“我问的是粮草剩余多少?从何方接济?何方押送?”
“呃……粮草剩余……从……从西方接济……”
“废话!”霍崇林怒不可遏,拍案吼道:“西戎围我霍岭,不从西方接济难道从我东方接济?交火两月有余,你身为大将军,连对方粮草情况都一无所知,你打的什么仗,带的什么兵?!你给我马上派人前去打探,现在就去!”
那霍山往日里眼高手低,一应军务都是霍宁处置调度,如今独自应战,自是处处纰漏,把个霍崇林气得胸闷难喘,半晌歇不过来。原只道此子平庸,没成想却是昏聩!当即命五军将军,统统帐前听令,逐一汇报战况,由他亲自调度。
谁料得,这霍崇林亲自出马,并未能扭转战局。那西戎公主似是精熟霍崇林战术,克星一般,每每都抢先他一步。又两月过去,虎军再折万余,虽整体数量仍占优势,但因防守战线过长,已渐有颓势。
霍崇林连月来眉头深锁,一筹莫展,数次命文武二虎帐前议事。霍山看在眼里,心知他独木难支,已有召回霍宁之心。
那乌月见他日日忧心,惶惶不安,终忍不住开口道:“夫君,其实……其实妾身前几日收得家兄乌扬书信一封,信中说……说宁将军与一个叫秦昭的关系密切,怕是对夫君继位不利……”
“什么?!秦昭?”
乌月点头,起身去卧房拿了家信与他详看。
霍山一目十行看了信,一把拍在桌上:“好啊,宁王威武!如今连秦氏也拜倒在他脚下了,好得很啊。看来他此去辛邑,反倒因祸得福了!”
“兄长说这秦昭法力高强,精通政治,尊主秦远都管他不住。若此人当真有从政之心,日后必为大患。”
霍山冷哼一声,道:“好一个不涉党争的凤栖秦氏,好一个秦少尊主!既与本王作对,就别怪本王心狠!”当即取了缨盔,饭也不吃,拿剑便往军营而去。
“父亲,霍山请命。请父亲复我为大将军,再请召回宁弟,复其原职,兼任军师辅佐于我。霍山愿立军令状,有宁弟辅佐,必破贼军!”
霍崇林见他没头没脑地说出这话,又喜又疑:“山儿,何出此言?”
“父亲,我与宁弟虽素有不和,但毕竟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弟,逢此紧要关头,自然要团结一致。宁弟精通兵道,天下无人能出其右,若我兄弟齐心,戎贼焉有不败之理?”
“好!”霍崇林大喜,拍着他肩头道:“封王之后,你果然成熟不少,很好!如你所请,我即刻便写信召宁儿回来。只要你兄弟齐心,我西疆何惧之有?”
霍山道:“孩儿还有一事相求,请父亲答应。”
“说。”
“孩儿见那西戎公主颇有些妖法,军中无力破得,想请凤栖二尊前来襄帮。”
霍崇林疑道:“还有这等怪事?西域也有法术得传?”
“正是,有众军士可以作证。”
霍崇林见他神情笃定,不疑有他,只沉吟道:“秦氏妄自尊大,一向与我西疆并无交情,他二人怕是不会给这个面子。山儿,想西戎妖法无甚稀奇,只在天水多请些秦门法师前来便了。”
“父亲有所不知,霍宁霍安与秦氏少尊主秦昭相处融洽,如今西疆有战,请他们过来并非难事。”
“宁儿也掺和进去了?”霍崇林转了怒色,道:“真是岂有此理!那凤栖秦氏邪气甚重,秦远更是杀母弑父,惘顾人伦之辈,江湖名声极差。我霍氏以忠勇刚正立身,怎能与此辈相从过密?自古正邪不两立,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