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好漂亮。
诸宁的哥哥诸衡在京城世家中是出了名的好相貌,总会有一些的贵族小姐面带羞涩拜托诸宁带信给哥哥,能得到好处的诸宁自然也乐得看热闹。
可就算是天天看惯了哥哥那双勾人桃花眼,自觉已经对美貌免疫的诸宁,此时看到床上的病弱少年,也不禁发自内心的感叹。
不同与哥哥的风流多情,少年身上流露出的脆弱易碎是诸宁没有见过的美丽。
她看着少年挣扎着似乎想要下床,但因为生病无力,动作迟缓,稍微动一下就要缓半天。
诸宁看不下去,无声地翻进房间,站定在他身后。
“没有人来照顾你吗?”
突然出现在身后的声音惊的谢懿猛地转头向后看去,他本来发热昏沉的脑袋被这一吓惊的清醒不少。
少年浅色瞳孔漫上红血丝,看清了身后的人后,平静地转过头,没有回话,依旧自顾自地吃力地继续着之前的动作。
诸宁看他不搭理自己,摇了摇头,绕过床来到他面前。
“你想要什么跟我说,我帮你。”
少年依旧不理人,双脚接触地面,一只手扶着床头就要起身,但站起来的一瞬间,眼前就是一黑。
诸宁看着他瘦弱的身形忽然晃动一下,就要向一旁歪去,连忙跨步上前,伸手扶住了他。
少年感受到胳膊上的触感,似乎被什么东西烫到了一样,即使还没缓过来,用力从诸宁手中将胳膊抽出来,整个人“砰”的一声,重重歪倒到床榻上。
诸宁睁大眼睛,没料到现在的情况,呆愣着道歉:“对,对不起,我只是想扶你。”
倒在床上的少年此时又支撑着坐起,头上沁出更多冷汗,撑在床上的手紧紧抓住单薄的被褥,发出的声音微微颤抖;“为什么不走。”
说完一句后,又喘口气继续道:“不是说的很清楚了,我不需要你的帮助。”
“我身上无利可图,给不了你任何好处,我也不想陪你玩什么游戏。”
“我没想捉弄你,我只是……”
诸宁低着头思索要怎么解释,但她发现连自己也说不清为什么会过来,为什么想要向他伸出手。
脑袋中思绪混乱,她看不清自己的想法,半饷,她甩了甩头,既然想不通就不去多想,想做就去做。
她抬头看向少年,乌黑的眼睛倒影出少年的身影,清澈而无畏,透出几分问心无愧的坚定。
“你就当我是犯贱吧。”
少女软糯的声音在屋内回荡,原本低着头的少年抬眼看向诸宁,与她眼神相接,又快速移开,脸上没显露出任何表情,但也没再回话。
诸宁见他没再反驳,转头在屋内踱步打量着四周,空荡荡的屋子仅有几件破旧的家具,窗纸年久失修,有些地方早已脱落,书桌上放着几本书,似乎被人长期翻阅,书的缝线松散开,书页松垮地勉强合并在一起,除了书,一旁的碗盛放着半碗黑漆漆的液体,散发浓重的药味。
诸宁看到药之后,心中暗道,也许这个少年并没有她想象中的那般孤立无援,也不是完全没有自保的能力,甚至还能搞来药物治疗自己。
在她愣神之际,她身后的少年已经吃力地从床上起来,脸色发白,冷汗沁湿额前散发,消瘦地身上挂着宽大的衣衫,正跌跌撞撞往屋外走。
诸宁听到声音回头,想到他刚刚的排斥,只在原地静静看着他的动作。
少年走到门口便用尽了力气,倚靠在门框上闭目喘息,直到恢复了一丝力气,才跨出门槛,来到下人每日送来的食盒处,蹲下将整理着食盒,将还没洒出来的仅剩的饭菜放入食盒,扶着门框艰难站起来,又晃晃悠悠走进房内。
诸宁原地抱胸,皱眉看着他手上提的食盒内饭菜,说是饭菜,不过就些汤汤水水,连她家下人吃的都比不上。
但少年似乎并不挑剔,坐到桌前,拿出饭菜就开始吃起来。
诸宁来到桌旁,坐在他旁边,一只胳膊放在桌上托着下巴歪着头看他:“你哪里来的药?”
她伸手将药碗拉到眼前,低头闻了闻,细白的手指规律地敲打着桌面,思索片刻。
“这药没什么用处吧,你好像在生病。”
少年没有理会她,自顾自地吃完,收拾好食盒,将她身前的药碗拿过来,面不改色地一饮而尽。
随后才转过头来看着她,茶色瞳孔中倒影出她的脸,好像在看她,又好像没有。
诸宁读懂了他眼神中散发的疏离和冷漠,是在驱赶她离开。
诸宁站了起来,本想解下随身的荷包袋留给他,又想了想,算了,何必自找不痛快。
毫不拖泥带水地离开,走到门口却又鬼使神差地回头看。
少年单薄地身影在昏暗地室内像个孤独的幽魂,他在用完药后并没有去休息,而是拿起一旁被翻烂的书籍借着昏暗的光线继续看着。
诸宁暗自叹息,但还是踏出房门准备离开。
诸宁出门后翻身爬上房檐,她还要去学堂,本来就是偷偷溜出来的,结果来到这边本来是一片好心还被说,既然人家不领情,也没必要给自己再找不痛快。
现在的要紧事是回学堂报到,前几天才被罚过,要是再被发现逃学......
想到此处,诸宁加快了脚步,身影在房檐之上快速闪过。
不一会儿,诸宁蹑手蹑脚来到学房门外,偷偷摸摸从窗外向里面张望。
能在这座学堂上学的,都是京城中官宦子弟,出身非富即贵,但再高的出身,面对夫子的枯燥讲解也都无计可施,学房内众人大都一脸麻木地听着课,只有和她交好的诸葛太傅家女儿,诸葛容频频向外张望着,一脸急切。
诸葛容从窗口看到诸宁后,略带欣喜,但随即变了脸色,一直朝她摆手。
诸宁摸不着头脑,还以为是诸葛容在朝她打招呼,待回过神来时,才明白过了,她是在叫她走。
诸宁虽然不明白,但心里相信诸葛容不会害她,正要开溜,耳朵便被提了起来。
诸宁心中一沉,暗道糟糕,回过头来,果不其然见到了在学堂中一向以不讲情面著称的学监正站在她身后。
留着白胡子的老头带着夫子帽,手拿戒尺,提着她的耳朵把她一路揪到学堂内。
“疼,疼,疼......” 诸宁龇牙咧嘴地求饶:“我刚刚是上茅房去了,人有三急嘛。”
学堂内众人因这一变故都停下来看着前方的两人,正在上课的夫子看到被抓的事诸宁也是见怪不怪,座下众学子表情各异,诸葛容正担忧地看着她,而谢雅娴则是一脸幸灾乐祸。
诸宁看不惯谢雅娴的小人嘴脸,求饶的间隙还朝她使了个鬼脸,谢雅娴一下被气的两双柳叶眉要飞上了天。
学监一点也不理会诸宁那张瞎话随手拈来的嘴,倒也不是老头古板,实在是被这位表面上天真无邪实则混世魔王的祖宗耍怕了。
老头举起一直拿在手上的戒尺,诸宁见状心知今天是逃不过,倒也不再求饶,干脆利落地低头将双手奉上。
戒尺毫不留情落下,手掌密密麻麻针扎般的刺痛倏忽传来,诸宁秀气的眉头紧皱,皓齿咬紧嘴唇,殷红异常,她心中默数。
一......
二......
三......
......
直数到十时才停下
虽说诸宁从小习武,比起其他世家小姐皮糙肉厚一些,但到底是个小姑娘,这一顿毫不留情的板子打下来,诸宁的手掌已红肿的老高,诸宁痛的眼泪弥漫眼眶,双手火辣辣地痛,好像都已经感受不到手的存在一般。
待停下后,学监收起戒尺,捻住胡须,斜眼看着诸宁:“回去抄五遍《家训集》,不可找人代笔,写完后亲手交于我。”
说完眼神示意站在一旁的夫子继续上课,转身背着手便出了学堂。
诸宁用衣袖擦去泪水,哭丧着脸半举着手回到自己的座位。
坐下后,一旁的诸葛容拉着她的手忧心地问她疼不疼,诸宁没看向诸葛容,泪汪汪的眼睛只定定地看着前方,头却微微摇了摇,她这呆愣的模样让诸葛容以为她是被罚傻了,越发担忧她。
诸宁坐下后越想越气,或许是身体上疼痛和心里委屈无处发泄,都转化成了怨恨,心中愤愤不平,也不管三七二十一,一味将火气全发到谢懿身上:“都怪他,我好心帮他还不领情,转过头来责怪我一顿不说,还害我被学监抓住,被罚了一顿。”
她无意识将手掌拍向桌面,又疼的她差点蹦起来。
等她慢慢冷静下来,再仔细思量起来,其实一码归一码,谢懿不接受她自作主张的帮助或许有他的原因,但他的反应真的很不礼貌!当然,在学堂逃课被学监抓住被体罚确实也是她的错,这个赖不到谢懿头上。
她虽然自小桀骜不逊,不服礼教,但从来不感情用事,一码归一码,楚河汉界,分的是清清楚楚。
好不容易熬到散学,听完诸葛容的细心叮嘱,诸宁缓步走向书院外来接自己放学的马车,一旁的梅梅正踮着脚往里面张望,直到看到她,一脸笑意小步朝她跑来。
梅梅来到她身边,眼尖一下就看到她红肿的手,也不顾她的感受一把就抓了起来:“小姐,你手怎么成这样了!?”
诸宁被她这一抓差点疼的没喘上气,连忙道:“疼疼疼疼,梅梅,快松手,你家小姐要被你害成残废了。”
梅梅听到她的话,这才反应过来,连忙松手,只轻轻拖着她的手,打量着诸宁的脸色,试探问道:“小姐,你不会又被罚了吧?”
诸宁没好气地看向她:“别提了,赶快回家,我手要痛死了,我记得母亲那里有止痛化瘀的药,要赶紧回去涂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