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答。
滴答。
……
噪音似乎滴穿了耳膜。
穆致和的耳边,仿佛还回荡着这样的响动。
他的手臂垂落在身侧,死死地盯着地板。
身侧有人乱哄哄地走来走去,但他的脑子却依旧因为刚才看到的东西而动摇。
【他绝对没有看错。】
【那个从阙连身体里出来的东西,是祂的特征。】
虽然很快就有人赶来,将现场隔离开来,但是垂落在地上的东西却无法从视网膜抹去。
穆致和的身体因为不知名的恐惧而颤抖。
没有人喜欢被当成蚂蚁碾碎的感觉。
但是那个存在……那种污染物,只是站在原地,就足以让人的理智瓦解,陷入绝望之中。
穆致和在同一个污染物手里死了五次。
这一次,他回到了原点,打算在刚被污染的初期就杀死对方,以绝后患。
在前几次的只言片语里,他大致知道了对方曾经和他是一个学校的学生,但当他寻找的时候,却没能找到对方的任何踪迹——这已经让人觉得不安了。
然后是现在——
虽然已经做好了准备,但看到的那一刻,被杀死的恐惧还是翻涌了上来。
怎么会不在学校?
怎么会偏偏……让自己杀的第一个怪物死在自己面前?
不是,这和炫耀有什么区别。
是示威吗?还是对方也有记忆?完全搞不懂情况……
总不可能真的是想让人睡个好觉吧……
但无论如何,身旁的同学应该是被自己牵连了。
想到这里,穆致和的心底升起了一丝愧疚,余光看向了身旁一言不发的人。
【会不会被吓到了?】
完全不知道主角脑子里想了什么,舒星未现在和他关注的点不太一样。
从发现阙连的尸体开始,现场就被围了起来。
因为走廊到厕所洗手池这里,有监控完整拍下了过程,所以他们并没有作案的嫌疑。幸运的是,他和主角只是作为当事人,在不远处被警察询问经过而已。
但,这些问题也很简单。
比起询问,更像是走个流程。
给人的感觉像是,医生拿着裂隙灯照着眼睛。
舒星未余光注意到在做笔录的警察身后,不远处的同事在看完情况,交谈后拨出了某个电话。
现场一直没有任何法医之类的人员进去。
直到电话那头的人过来,他们才拉开了警戒线,让这赶来的这三个人进去。
舒星未的目光落在那几人身上。
一女两男。
两人进去,剩下一个青年留在外面。
对方身上的衣服是常见的西装。
但因为天气热,所以他脱掉了外套,挽起了衬衫的袖口,露出隐约青筋的小臂。
而在衬衫的袖口处,纽扣做成了奇特的蝴蝶样式。
似乎注意到了舒星未的视线,那人敏锐地朝着他的方向看了过来。
舒星未移开了视线。
身前的警察刚好做好了记录,将笔和纸张收了起来。
“……好了,就这样。你们回去上课吧。”
舒星未站了起来。但才走了几步,突然传来了“啪嗒”一声,有人攥住了他的手腕。
在他视线看过来的时候,穆致和立刻红着脸松开了手,有些结结巴巴地说。
“对不起、呃,那个……”
“怎么了?”
虽然动作很突兀,但舒星未理解对方的反应。
再怎么两人都在刚才一起经历了诡异事件,如果不说点什么,才会觉得奇怪。
他停下动作看着对方。
但穆致和却不敢看他,几秒后,才说道:“可以给我你的联系方式吗?我保证,没有别的意思。”
他很想拒绝。
舒星未没有和主角扯上太多关系的打算。
但有人在看。
舒星未“嗯”了一声。
他拿出手机,和对方交换了电话号码。
直到完成交谈、离开现场,他依旧能感觉到,那个挽起衬衫的人正在目不转睛地看着他的背影。
……
厕所内,几人正在观察死者的尸体。
进入现场后,他们没有立刻靠近,而是停留在门口的位置,不允许视线落在尸体上,直到取出了护目镜样式的东西戴在了脸上,这才看向了尸体。
护目镜是防止被精神污染。
在护目的镜头里,尸体立刻变成了红蓝像素色块。
比起诡异现场,更像是某种运行中的小游戏,冲淡了身临现场的感觉。
空气中的压迫感消失了。
但那种无法摆脱的紧张感,却一直在颅内盘旋。
这就是污染事件。
【最近的污染事件,越来越多了。】
眼前的怪物是什么等级?
分辨不出来,因为它的身上,正笼罩着一层乳白色的、轻纱一样的菌丝。
它们像是爬山虎,顺着洗手池垂落在了肮脏的地板上。
被它包裹的怪物,虽然还保留着正常的外表,但是护目镜另一个模式的透视效果,却已经看到内部的身体被完全掏空——重新塞满了生长的菌丝。
它们在起伏着,让尸体还保留呼吸的节奏,给人一种还有温度的错觉。
内腔微微颤动,像是柔美的风。
换在别的时候,这一幕称得上圣洁般的美丽。
可在这样的情景下,只会让人觉得心生恐惧。
“……有大麻烦了。”
脚步钉在原地,不知是谁低声喃喃道。
能够操控活物无意义地死去,对同类毫无怜悯之情,残忍地将废弃的尸体作为养料……极端恶劣的行径、举动,让人觉得只是在无聊地玩弄而已。
迄今为止,他们没有见过这种级别的存在。
目前有两种方式会导致污染。
一是精神污染。
看到无法承受的景象。
二是血液污染。
以某种形式接触到了污染物的血液。
虽然现场没有血腥的状况,但是精神污染却无处不在。那两个学生还活着,简直是奇迹。
“笔录拿到了。”
门口有人走了进来,“我已经查看了,两个人都没有表现出异常反应。”
来人放下挽起的衬衫,汇报自己的情况。
“穆致和,在几个月前就已经进入了观察档案里,他没有被污染并不意外,只是——”
他停顿了一下,“另外一个人,精神非常稳定。”
对方的名字,叫做【舒星未】。
他没有说的特别详细,因为——
何止是精神稳定。
简直稳定到了……
像是出门散个步的程度。
这怎么可能。
即使是他们这种人,在靠近这里的时候精神都会产生不同程度的动摇。
除非,对方长期处于高浓度污染状态。
因此这种程度的精神污染,产生的攻击性,对他来说只是洒洒水而已,不值得一提。
但,可能吗……?
人类对它们来说,只是可以玩弄的虫子而已。
正常人在刚开始接触到那种浓度的时候,就一定会立刻疯掉。绝对不会有污染物如此克制。
“不排除误判断的可能。”
因此,作为目击到现场的两个学生,都有被精神感染,沦为次级污染物的风险。
“还是要持续关注两人的状态……尤其是舒星未。”
无论是假设的污染物,还是本身——
都意味着对方,一定非常、非常特别。
……
“你回来了。”同桌道。
舒星未点了一下头。
然后,他坐在了自己的座位上,拿出了物理课本。
在他动作的过程中,同桌一直都在盯着他受伤的手臂看,那股视线让人无法忽视。
“你们去了那么久吗?在干什么?”
舒星未:“出了事。”
“我知道,大家都在议论。”同桌似乎对阙连的死漠不关心,只是继续盯着他,脸上的表情很奇怪,“可不可以告诉我……你们看到了什么?有人来处理吗?”
他没反应,对方没有止住问题,还是自顾自说着。
落在耳里,很烦人。
舒星未终于看向他,说道:“这是我的事。”
下句话没说出口。很残忍。
虽然,稍微保留了一点体面。
但可以想象——
【和你有什么关系。】
同桌脸色骤然变白。
视线移开,垂头死死盯着课桌。
耳边烦人的声音消失了。
舒星未预料到了会是这样,却没有说话,只是看向了下节课要用的书。
他基本上会和周围的人维持表面上的关系,但也只是很薄的一层冰面,随时都可能破裂。
但正因为如此,又会很快地冻结、变得起来。
大部分人都很假、很虚伪。
对半生不熟、稍微亲密的人,底线放得很低。
只要不完全说出伤人的话,即使是心底有怨气,也会装模作样地和好。
但如果陷入深交的话,矛盾就不能轻易解决。
迁就其他人、很麻烦。
只需要维持稍微关系好、但不亲密的人际关系——
这就是最好的处理方式。
除了宴旧,其他人心里怎么想的……
他一点也不在乎。
上课铃响起。
老师走进教室,开始授课。
对舒星未来说,物理课很简单。
他已经参加了竞赛,课本也提前预习了,现在只是复习而已。
外套里的手机震动了一下。
他瞥了一眼,讲台上的老师没有注意到他的动作,于是拿出手机看向了消息。
【我起床了,今天自己吃饭了哦。】
宴旧很少主动动弹。
特地说出来,是在等待他的夸奖。
真粘人。
但……不讨厌。
宴旧真的很喜欢给他报备自己正在做什么。
总让人想起被主人丢在家里、想要刷存在感的小狗。
每天别的事情不做,只是等他回家而已。……这样的联想突然让人觉得有点可怜。
【那么,今天要早点回来,好不好?】
舒星未回复了“好”。
关上聊天框,另一则短信停留在了界面上。
看清内容,他松了一口气。
是银行的收款通知。
上面显示他有两千块钱的到账。
这是舒星未一个月的兼职收入。
因为他的物理之前就得过不少竞赛奖项,所以即使是高中生,也有家长愿意请他来当家教。
多亏了这样,他才不至于在那个男人断了他的生活费的时候,被迫向对方屈服,加入那个光鲜亮丽、幸福美满的“新家庭”。
人渣。
装腔作势的骗子。
不能原谅。
这是对妈妈、对他自己的背叛。
想到这里,舒星未感觉一阵恶心翻涌上来,为了转移注意力,将关注点重新转到了讲课上。
正因如此,时间过得很快。
放学铃声响起,很快到了放学的时候。
舒星未收拾书包。
他看向身旁的同桌,对方依旧一言不发,维持着那个埋着头的动作。
木质课桌的边缘,被他用指甲抠出了深深浅浅的痕迹,残留着血污的痕迹。
“明天见。”舒星未突然道,“抱歉,是因为我今天心情不好,不太想说话。”
闻言,对方猛地抬起头,看向了他的身影。
舒星未和他对视。
那张脸变了又变,最后还是压不住嘴角,换上了开心的表情:“嗯,明天见。”
“我也很抱歉,我最近的状态也不对劲……总觉得很烦躁,忍不住越界了。”
“我们是朋友……对吧?好朋友?”
这声音紧紧的,像是水井浮起来的毒蛇,湿湿热热地缠绕在眼前的人身上。
“那你今天,能和我一起出去玩吗?”他道,“上次你说不行……那这次呢?只要晚回家一点点就好,就算家里有人,也不会耽误吧?”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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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9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