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马难猜 第6章 嘴硬心软的小太阳

程瑜陪着爸妈处理食材，听程女士讲起事情的原委。

早上程瑜去学校上课之后，陈先生接到老主顾的电话，让他上门修理纱窗，正好程女士受小程女士的邀请，准备回娘家一趟，观摩小程女士的最新力作。

夫妻二人一道出门，陈先生准备骑小电驴把程女士送到村里，然后再去老主顾家修纱窗，结果还没走出家门口那条银杏树小道，就捡到一个昏倒在路边的俞呈。

小电驴没法多载一个人，程女士打车把俞呈送去医院，让陈先生先去修纱窗，忙完了再到医院汇合。

在赶去医院的路上，程女士发现了俞呈手腕溃烂流脓的刀口。

医生给俞呈做了检查，确认他是贫血外加上伤口发炎有些低烧，给他处理伤口的时候，俞呈醒了过来，第一反应是躲避，但着实太虚弱，没怎么动弹就又晕倒了过去。

处理完伤口外加挂上满瓶葡萄糖的点滴，可算把俞呈在病床上安顿好，程女士才找着空闲给小程女士打电话说有事耽搁了来不了，陈先生正好忙完了匆匆赶到医院，被程女士指挥着去缴费。

一会儿没看着俞呈，这倒霉孩子醒过来了就试图拔针，程女士上前拦住，俞呈神志不太清醒，晕乎乎地嘟囔：“这是哪儿？我要回家，回家！”

嚷嚷了一会儿又晕了过去，不过好在针没被拔掉，医生固定得很严实，俞呈老老实实地晕着，点滴滴完才渐渐苏醒。

程女士趁这会儿功夫，跟医生商量着能不能打完点滴后，就把孩子带回去住，与孩子打了半辈子交道的程女士，敏锐地觉察出俞呈对医院的抵触。

医生同意了，叮嘱了一句不要再让他接触到锋利的刀具。

“这孩子手腕上的伤口是用刀片划出来的，我看了下伤口的范围和深度，猜测他可能有自残倾向。”

“如果可以的话，程老师，你或许得说服他家长带他去省会那边看看心理医生。”

医生是程女士以前学生的家长，故认得俞呈不是程女士的儿子，又因为和程女士相熟，多说了些超出他工作范围的事情。

程女士一一记下，待俞呈再次苏醒，哄着骗着说带他回家，实际上把他带回了程家，安置在了程瑜的房间里。

“我泡了点儿现成的米糊糊，想让他先吃点儿缓过劲儿来，又让你爸去市场买现宰的活鸡回来煲汤。”程女士叹了口气，“不晓得这孩子经历了什么，对我们的示好他一直在逃避，如果不是实在身体虚弱，也不会被我和你爸好说歹说地带回来。”

“还好你回来得及时，我都怕待会儿饭做好了，他能倔强地一口不吃。”

程瑜默默地处理好手上的土豆和圆白菜，刚想问还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就被爸妈联手赶出厨房。

“去看着俞呈吧，”程女士说，“虽然你房间里没有尖锐物品，但有个人守着他会好些。”

“大概一个小时后就能吃饭了。”陈先生适时地补充，“你们可以先喝点儿甜牛奶。”

*

程瑜单手捏着两个牛奶盒，先装模作样地敲门，门里没人应，他推开门，大大咧咧地往床边一坐，也不管俞呈是怎么反应，把俞呈那盒牛奶往床头柜上一放，说：“拿了你喜欢的巧克力奶，不喝我会选择继续喂。”

回应他的是俞呈默默伸出的手，估计是猜到程瑜什么都知道了，俞呈没有遮掩住手腕上的伤。

“你生气了。”俞呈捏着牛奶盒，缩在被子里嗫嚅道。

他刚刚吃了点东西，算是缓过劲儿来，脑子清醒了不少。

“是，我那么容易生气的人。”程瑜取了吸管扎进牛奶盒，“再说些有的没的，我就揍你。”

“你不会。”俞呈轻声说，“昨晚我说了很过分的话，你也没有把我怎么样。”

程瑜三两口喝完牛奶，把盒子威胁般捏扁，“你也知道自己过分啊。”他嘟囔着把盒子扔垃圾桶，见俞呈捧着牛奶发呆，不耐地抢过来，扎好了吸管再递回去。

“喝掉。”程瑜把吸管递到俞呈嘴边，沉沉地盯着俞呈躲闪的眼神，低声命令着。

俞呈只好低了头，叼住吸管，借着程瑜的手一点一点喝光牛奶，感觉到盒子空了，忙抬起头，额发后边的眼睛闪烁着细碎的光芒。

程瑜本还在装深沉，见他这副模样又没忍住笑，“好棒好棒，能自己喝牛奶了。”

此话伤害性不强，侮辱性极高，俞呈眼圈又红了，悻悻地别开了脸。

唉，还是一点儿都不经逗。

程瑜扔掉了牛奶盒，双手把俞呈的脸捧了，正过来，仔仔细细看他面上升腾起红晕，这才完全放下心，认为俞呈的面色着实好了太多。

“程瑜，别作弄我。”俞呈僵硬如一块会脸红的玉石，他动弹不得，就这样呆呆地看着程瑜。

就因为他这样呆呆的，程瑜才喜欢作弄他。

“你都不搭理我，我作弄你怎么了？”程瑜梗一梗脖子，理直气壮。

俞呈泄了气，嘴硬地嘟囔：“我就不想搭理你。”

“你再说一遍？”程瑜掐住了他脸上的软肉，许是脸红的缘故，又许是他还有些低烧，程瑜感到有些发烫。

俞呈却挤出一句：“对不起。”

程瑜松开了他，起身扭头出了门，领着翻找出来的酒精和纱布回到房间，却见俞呈面上的懊恼被惊喜代替。

“我……”他急切地想说什么，被程瑜打断了。

“我去给你拿酒精降温，方才我妈还说你不烧了。”程瑜坐回了床边，“怎么，还以为我生气不想搭理你了？”

“你可以不搭理我。”俞呈小小声说。

“我不像你，”程瑜冷哼，“我有良心。”

*

考虑着俞呈是个病号，程女士用小碗小碟给他装了饭菜端进房间，陈先生干脆搬来一张小桌板搁床上，至于程瑜则被安排了哄人吃饭的任务。

也不用把一桌子菜□□光，但至少要吃两筷青菜，吃两筷鸡肉，再吃两口虾滑和鱼丸子，配一小碗米饭，最后把一小碗鸡汤喝完。

俞呈一顿饭下来，吃出一脑门子汗，程瑜陪着把剩余的菜饭一扫而空。

“好了，你躺下吧。”程瑜给他擦了汗，再麻利地收拾好碗筷桌板，“我去去就回。”

“你不用一直守着我。”俞呈说。

程瑜奇怪地瞅了他一眼：“我是回房间做作业，明天晚自习要交呢。”

眼看着俞呈又脸红了，程瑜调侃：“又自作多情了？”

“对不起。”俞呈嗫嚅。

他真是，闷葫芦一个，不经逗，也不会说好听话。

程瑜有的时候也疑惑，自己为什么会跟俞呈做那么久的朋友。

*

大概从幼儿园时期开始，程瑜身边就没缺少过朋友，他性格好，到哪儿都受人欢迎。

六岁上小学那年，程瑜家楼上搬来新邻居，是俞爷爷和俞呈爷孙俩。

因着两家关系亲近，程瑜自然而然地跟俞呈关系也亲近，不过相比程瑜其他的朋友，俞呈是最为孤僻难以接近的。

程瑜也遇到过性格内向的小朋友，但性格内向不代表就是石头，程瑜去找他们玩、跟他们说话，人家也是会做出相应的回应。

俞呈却是块石头，程瑜找他玩、跟他说话，他都不理不睬，这样度过了一个学年。

其实程瑜在俞呈不搭理他的第一周，就不太想和俞呈做朋友，小孩子没太多耐心，而程瑜已经算很有耐心的小孩子了，但他们两家着实离得近，俞爷爷和程女士又是工作上的好师徒，程女士了解程瑜是个活泼性子，有意让程瑜多带带俞呈，带着带着时间就溜走了一年。

到了暑假，程瑜吵着要回外婆家住一段时间，程女士就说服俞爷爷，把俞呈和程瑜一道打包送去了村里。

那会儿程女士和俞爷爷领了学校的任务，要编写校内的特色教材，一时间忙不过来，而陈先生的工作也是一件接一件，所以把俩小孩送去离县城不远的外婆家度过暑假，是个不错的选择。

外婆每天要下地干活，照看他俩的时间不多，小姨倒多数时间在家，不过她忙着码字，经常把自己锁在三楼的房间里闭门不出。

好在村子不大，村民们都知根知底，外婆打了声招呼，乡亲们就都留了点儿心神关注在村里疯玩乱跑的程瑜，以及被迫跟着程瑜疯玩乱跑的俞呈。

习惯了俞呈这种孤僻性子的程瑜把他当做一块和自己差不多高的石头，带着石头玩比带着人玩要方便，因为石头不会反对程瑜的决定。

程瑜要去邻居家的院子里偷摘没成熟的小石榴，他跟着；程瑜在外婆家后边的果园里爬上爬下，他跟着；程瑜跑去村东头和大狼狗打架，他也跟着。

现在想想，还好那会儿有乡亲们照看，外加上程瑜那总在关键时刻能出现的小姨庇护，不然程瑜这闹腾的行为，非得把他和俞呈都折腾出意外。

大概也是因为这样，程瑜那会儿跟俞呈的关系近了不少。

后来有一次，程瑜拉着俞呈跑过乡间的阡陌，一直跑到阡陌之外的山地里，在没路的荒草里乱窜，俞呈跟着他乱窜，终于说出这些日子唯一一句反对的话：“我们还是回去吧，这里好像没有人。”

“就是没人才有意思。”程瑜兴致勃勃地说，“有人的话，我们又会被小姨抓回去了。”

“会遇到危险。”俞呈一本正经，拽住程瑜的衣角不放。

“没事，我会保护你。”程瑜举起自己的小拳头，“我可是跟大黑打过架的。”

“如果小姨没来，我们都会被大黑咬。”俞呈反驳说。

“哎呀，我本来就打赢了，小姨才来。”程瑜不服气，他挣脱开俞呈的手，“你要回去自己回，不要跟着我。”

这是有点过分的话了，但程瑜一心闷着头往前走，没有注意到。

再回头，俞呈还是跟着他，像小尾巴一样，只不过眼角有泪。

“都说了，不要跟着我！”程瑜加了重音。

俞呈不听，又沉默得像块石头。

就这样不知走了多久，日头升高，程瑜头脑一阵眩晕，却因进入了山林，辨不清方向。

四周都是绿压压的草木，蝉鸣的声浪将他们两个小小的孩子淹没，程瑜感觉身体热得发冷，眩晕蓦然吞噬了他，连带着俞呈在他耳边喊了些什么都没听清。

再醒过来时，程瑜发现自己躺在外婆家的凉椅上，左手边是抿着嘴唇拿湿毛巾给他擦额头的俞呈，右手边则是脸黑如锅底手紧握成拳的他小姨。

等他彻底没啥大碍后，小姨挑了根细竹条，打了四五下他手心。

“以后还敢跑去没人的地方吗？”小姨问。

程瑜“嗯”了声，没点头没摇头。

“如果不是俞呈背着你往山下走，你这条小命就交代在那儿了。”小姨又打了一下他手心。

程瑜瞥了眼旁边面无表情的俞呈，不服气地哼哼：“谢谢。”

俞呈一愣，讷讷地说：“不客气，我们是朋友，朋友应该互帮互助。”

结果这回小姨手上的竹条没落下来，程瑜“哇”地一声大哭，从那一刻起，他觉得俞呈是他最好的朋友。

*

不过后来，长大了一点儿，程瑜对俞呈把他背下山这件事怀有疑惑，毕竟他们那会儿都是小小孩，力气不大。

俞呈就如实跟他说了，当时俞呈刚背起晕倒的他，没走两步就迎面遇上了小姨，是小姨把他俩带下山的。

“小姨真是无处不在。”俞呈由衷地感慨。

“可为什么每次小姨都会那么及时地出现呢。”程瑜陷入了新的疑惑。

难道说小姨写了奇幻小说，自己也拥有了奇幻的能力？

可惜这个疑惑至今没有被解开。

程瑜收拾好一切，重新回到卧室，外头出了点儿太阳，洒在程瑜靠窗的书桌。

他坐到床边，将手放在俞呈鼻尖探呼吸，俞呈蜷在被褥里，睡得很熟，没觉察到他的小动作。

于是他的目光就更肆意妄为了些，从俞呈轻颤的眼睫滑到俞呈脱下外套后，微微敞开的领口。

程瑜呼出一口气，收回自己的手立马起身，他三步并两步地来到窗边，把窗帘拉上──房间里太亮了影响睡眠。

本以为找点事情做能遏制住自己不太正常的心跳，但不知为何跳得胸腔发疼，他明显地听见了自己的心跳声音，也明显看到在心跳过后蓦然开在怀中的桃花。

一朵两朵，三四朵，数不清的桃花被程瑜手忙脚乱地抱怀里，他心虚地扭头又看了一眼俞呈。

俞呈没有被吵醒。

他松了一股劲儿，但胸腔里的那个声音却越来越吵，一如他怀中蓦然开出的桃花，密密匝匝。

比上一章多了一千字，哼哼。

某种意义上算不算加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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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嘴硬心软的小太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