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这盘虾我全吃了啊。”
沈希仁晃悠着那双小短腿,夹起仅剩两只的大虾就往嘴里递。
沈怀川单手撑着下颚,闷闷地戳了戳碗里的青菜,“哦”了声。
沈希仁吃虾的动作顿了顿,在把虾肉一整个咽下去后,突然拍桌子惊叫了一声,“妈——哥哥他傻了!”
饭桌上的其余三人均是吓了一跳。
沈怀川从神游里抽离出来,看小疯子一般看向了自家妹妹,“你又发什么疯。”
沈希仁:“我说这盘虾我全吃了,你一点反应都没有,不是傻了是什么?这可是椒盐大虾耶,椒盐大虾耶——”
沈怀川这才反应过来沈希仁在起什么哄。
椒盐大虾是他们兄妹俩都爱吃的菜,平时他们总是在饭桌上争夺最后一只虾的所有权,而今天他的反应很显然,过于平淡,让沈希仁独属于吃虾的胜负欲无处施展。
老妈也跟着放下筷子,“大川,你没事吧?今天的菜没吃多少啊。”
他爹更是想象力丰富地开展了一连串幻想,“是考试没考好,还是有谁在学校欺负你了?我早跟你们说过了,都是正儿八经交了学费的,学的进去就学,学不进去也没事儿,成绩并不重要最重要,人活的就是一个硬气,不能被人家给打击了,大川。”
沈怀川哭笑不得,“扯远了啊沈大勇先生,什么事儿也没有,今天晚上是因为跟江栩宁在外面吃过了,现在还撑着,所以吃的少。”
他爹原名叫沈建勇,沈怀川一般为了显得自家老爹年轻,对外都喊沈大勇。
沈建勇这下放了个心,“原来是跟小江啊。那你也该提前个我们说一声,省的我们做这么多菜。”
沈怀川解释道:“这不是老爹您今天正好理完货回来吗,我说不吃多扫兴,多的菜也没事,我明天热热一样吃。”
梁莲心却不爽了,“在外面吃那些垃圾食品,还不如带小江到家里来一起吃,反正他家也没人……”
说到后面,梁莲心顿了顿,有意识地打住了。
沈希仁年纪小,听不懂“家里没人”是什么意思,一捕捉到到小江那个名字,眼睛噌的一下亮了,脚差点晃到沈怀川腿上了,“对啊对啊,把江哥哥带到家里来玩呗,我有英语题想请教他呢,还有徐哥哥也是,你让他摘了戴那副黑框眼镜给我讲数学题,我爱听。”
“……”沈怀川哪里看不出来自家妹妹想看帅哥的心思,敛着力气拍了一下沈希仁的脑门,“还‘江哥哥’、‘徐哥哥’,你就我这一个哥,胳膊肘别往外拐啊。”
“你也太小气了吧。”沈希仁嘟囔着。
……
这顿饭算是热热闹闹地结束了。
沈怀川胃口大,虽然刚刚吃了顿烧烤,倒也还是解决了点饭菜,此刻捞起碗便把自家老妈的活承包了,开始了洗碗工的日常。
清水混杂着洗洁精搅出的泡沫将盘子里的油渍冲刷得一干二净。
可沈怀川脑子方才在烧烤店的碰到的人,却不由自主地又浮现在他脑子里,半天挥散不去。
阮清,人如其名,是个非常正常且有礼貌的漂亮女生。
在学校附近的烧烤店碰见了自己画室的同学,会温和地打招呼,发觉江栩宁身边还有其他朋友,察觉到不便之处后又非常有距离感地告了别。
总共出现在他眼皮子底下的时间不超过两分钟。
可就是这两分钟,让沈怀川心里的酸泛滥到了极点。
就在他飞速运转的大脑快要得出“这俩人绝对没有不正常的关系,你快别再用人家姑娘的身份试探江小宁了,太没礼貌”的时候,阮清临走前的一句软绵绵的低语,把他又打回原形。
——“我们明天继续。”
——“你会来的吧。”
这是沈怀川听得最清楚的两句话。
阮清当时微微偏过头面向江栩宁,声音压的低,语速也快,后面似乎还说了些什么,江栩宁则是同样低声到了句“好”,两人才告了别。
陈嘉意坐的远没听见,但他却用傲人的听力捕捉到了那简短招呼里的内容。
其中的信息量多到让沈怀川感到害怕。
明天继续这个说法并不像是单纯同学之间问对方会不会来上课,反而是像两人之间约定俗成的某种“秘密活动”,而你会来的吧,就是明晃晃的邀约了。
最关键的是,江栩宁答应了。
最后一点泡沫冲掉时,沈怀川把水龙头拧紧,放碗的手却没注意,瓷碗不小心磕在金属支架上,乒呤乓啷几声过去,他才从混乱的思绪里抽离出来——不对劲,非常不对劲。
他随意将手擦干,拿了钥匙便准备出门。
有些事,还是得面对面问个清楚。
正巧他老妈刚好从房间出来倒水,喊停了急匆匆往外冲的沈怀川,“大晚上的又跑哪儿去?”
“我作业落江栩宁包里了,去他家拿一趟。”
沈怀川说瞎话向来不打草稿,门一关就窜了出去。
—
两个人的家在一个小区,因为是相邻挨着的两栋,还是同一楼层,沈怀川从下楼到坐电梯上去隔壁楼的江栩宁家只需要不到三分钟。
沈怀川毫不怀疑,如果他会跑酷,甚至可以顺着窗沿直接跳进对方的阳台。
不过多时,门铃响了。
江栩宁开门的时候,手里还攥着一根碳素笔,看到他的第一眼,有点惊讶,“怎么这个点过来……刚刚没吃饱?”
沈怀川目光坚定,语气也坚定,“没,我吃挺饱的,来是有事问你。”
江栩宁似乎已经洗完澡了,身上散发着松木混合着皂荚的沐浴露味,虽然很淡,但很好闻。
“进来吧。”
很快,一双拖鞋被递了过来。沈怀川驾轻就熟地套上那双几乎是专门为他准备的男士拖鞋,顺着一如往常空荡荡的客厅,走进了江栩宁的房间。
对方的房间布局简单,床单被套全部是清一色的纯色,各种物品也都分门别类整整齐齐地放在该在的地方。
他的江小宁,从人类幼崽开始就是这么一个有条理、爱干净的小男生了,不像他似的屋里乱七八糟没个收捡。
江栩宁找到自己的人体工学椅坐下,又给沈怀川搬了个凳子,才歪着毛茸茸的脑袋问道,“什么事?”
话到嘴边,沈怀川反而婉转了起来,“你跟刚刚咱在烧烤店碰到的……阮清,关系看起来挺好?”
“……不算吧,就是画室认识的同学。”江栩宁不太明白沈怀川为什么忽然问这个,炭笔一搁,投去困惑的目光。
“嗨,我替齐越打听的,他有天去网吧的路上撞见你跟一个美女,应该就是刚刚那位走在一起,非跟我说你是不是谈恋爱了,然后我俩就打了个赌。”
江栩宁懒得喷,“你们还真是无聊。”
沈怀川目光灼热,“我赌你没谈。”
江栩宁不假思索道,“那你赢了。”
沈怀川悬着的心终于放下了四分之三。
江栩宁从来不会骗人,他说没有那大概率就是没有。
“哈,哈,我就说你怎么可能会谈恋爱,齐越那小子真是想多了。”沈怀川干笑两声,内心对拉齐越出来当垫背这件事反思了一秒钟。
“你大半夜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个?”江栩宁动了动,手肘正好碰到了书桌前的速写板。
沈怀川为了显得自己不那么刻意,补充道:“没,还有个事儿,刚刚饭桌上我老妈还问你啥时候来我家吃饭,上回本来说要来,结果因为你画室临时加的美术课耽搁了,她现在还记着呢。”
说着他的视线便落在了桌子前那块画板上,在看清速写纸上的内容后,愣住了。
那是一张还没有画完的人物全身,寥寥几笔勾勒出一个正在打篮球的男生的外轮廓,手臂的肌肉线条流畅有力,右脚微微抬起,汗液顺着脖颈流下,栩栩如生的动态就这样呈现在二维的白纸上。
而男生的侧脸,眉眼深邃,棱角分明,竟然活脱脱地……
“替我谢谢阿姨,等着周末应付完我妈,就去你家吃饭。”江栩宁说,“随便哪天都行。”
“行,那说好了。”沈怀川嘴上应着,眼睛却一直黏在江栩宁桌上那幅画上,越看越激动,“你画里这人……”
江栩宁转过身看了眼自己的速写一愣,眨了眨眼。
沈怀川更笃定了,眸底竟闪过几分类似黑狼捕捉猎物的兴奋,凑近了道,“是我吧,江小宁?”
江栩宁有些无奈:“我对着速写书画的……”
沈怀川不信,“书上能有跟我长得一模一样的人?”
“……好像是有点像。”江栩宁将画纸从画板取下来,仔细端详了片刻,承认了,“就这么看的话。”
沈怀川笑了,“何止是一点。”
江栩宁思忖片刻,得出了结论:“可能平时天天看着你的脸,形成肌肉记忆了。”
“肌肉记忆?”沈怀川剑眉一挑。
江栩宁:“嗯,在一起时间长了,画出来也是你的样子。”
江栩宁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说出来的这话的语意有多奇怪,眼尾狭长的桃花眸微微抬起,那漂亮的俊脸上依旧波澜不惊,看不出什么情绪变化。
沈怀川的脸却是蹭的一下红了大半边。
这江小宁真是越来越不学好了……怎么可以随便说这样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