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觉得,我们刚才完全可以作为拯救他们于水火的恩人出现,然后让他带我们去找其他人,最终和平地找到那份‘秘密’。”
半墙高的尸山无声坍塌,晨光透过窗纸映在断肢残骸堆叠的拐角,浓稠的黑血散发着令人窒息的恶臭。
“……至于现在,”叶星握住宴离淮伸来的手,借力站起身,看着那滩缓缓流向尸堆的鲜血,没有表情地道:“恭喜,我们的默契成功吓跑了‘兔子’。”
“不要小看‘兔子’,他们很狡猾的。”宴离淮生平第一次觉得血腥味好像也没那么令人厌恶,他将铁链在掌心缠了两圈,语调轻松地说:“你刚才看到那鬼影逃跑的姿势了吗?”
叶星觉得这话问得突然,但还是回想了下,说:“他的动作很扭曲。他用双手撑着身体攀爬,但是动作却比之前缓慢得多……或许是因为受伤的缘故。”
再加上他的身形瘦弱矮小,那场面就像是一个在拙劣模仿动物走路的小孩一样滑稽怪异。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叶星心里忽然浮现出一个疑问。
他在装神弄鬼吗?但他的演技很拙劣,他骗不了任何人。而且,装神弄鬼对他来说没有任何好处。
叶星走到尸堆前,昏光下,那些尸体零散堆在走廊,方才勾爪飞速旋转的刀片在这些残破的身躯上留下了狰狞撕裂的伤口。它们就像是破损的沙袋,粘稠的黑血从伤口里缓慢渗出。
——沙袋。
叶星恍然想到了什么,低声呢喃:“……不,他们其实并不是在装神弄鬼。”她蹲下身,仔细察看着残尸,说:“这些尸体挡住了你的勾爪,不然你刚刚那一招完全可以轻松取他的脑袋……他刚才刻意压低身体,是为了借助尸堆躲避你的攻击。”
“这地方太黑了,”宴离淮跟在叶星身后,随意逡巡四周,说:“刚刚那么远的距离,他根本不可能知道我的武器是什么。”
没有人知道宴离淮会使用勾爪。
他在外人面前几乎不会亲自动手,就算动手,也只是使用毒针……不对,那个“兔子”或许并不知道宴离淮会使用勾爪,他只是单纯地在提防毒针。
叶星站在淡光后的阴影里,神色晦暗不明,察觉到危险接近的本能让她下意识按住腰后的双刀。
这群人为什么要刻意防备宴离淮?
很简单,因为他并不相信宴离淮会救他们,他甚至把宴离淮当成了敌人。
但这根本说不通。叶星在脑海里自问自答。先不提都有谁知道宴离淮的真实身份,就算他的身份暴露,代价也仅仅是让凌息知道南阳王府的二公子还活着。在住客眼里,他仍是那个行医济世的贵公子。
没有人会认为他是坏人——除非,他们知道他训练者的身份。
不,不对。叶星再次推翻自己的猜测。他们就算知道又如何?他们不会理解这么匪夷所思的事情,他们甚至不会知道“训练者”这三个字究竟意味着什么。
厮杀声在耳边激荡回响,腥臭的空气在鼻腔里肆意蔓延,她慢慢闭上眼,试图在迷雾笼罩的思绪里寻找到一条出路。
——有人在刻意污蔑宴离淮。
叶星猛地看向四周,借着淡薄的光线,隐约能看到走廊的各个拐角处都堆着不同大小的尸山。这些尸山足有半人高,它们看起来很整齐,就像是冬季时王府的杂役们扫到树下的雪堆。
“……我们以为狼群把尸体当成食物,都堆积存放在了这里。”叶星的声音格外地平静,她说:“但其实,这里不是狼群的‘粮仓’,这里是专门为了克制你所打造的‘战场’。”
“从踏进四楼的那一刻起,”宴离淮握了握手里的铁链,耳边听着混杂的嘶吼,“我们就已经走进他们布置的陷进里了。”
叶星抽出双刀,叹气声在獠牙面罩下微不可闻:“果真狡猾。”
话音刚落,数道身影如鬼魅般在黑暗中悄然出现,拔剑出鞘的声响被楼下的打斗声尽数掩盖。
“八个人。重刀、长剑,还有一个玩枪的……”宴离淮站在叶星身后,略微侧头,用余光看向身后,他的声音压得很低,隐约带着些嘲弄的意味:“他们只是普通的江湖人,甚至连派系都不一样……‘兔子’太轻敌了,他以为这样就能杀了我们。”
“或许‘兔子’就藏在这里面,哪一个是他?”叶星在黑暗中眯起眼睛,就像是进入战斗状态后蓄势待发的黑豹,“但你的守卫不在这里,他在哪?”
“谁知道呢,他或许已经死了。”宴离淮说:“毕竟‘兔子’有了新的‘刀’,还是一大把的‘刀’。”
话音未落,一道闷重的“嘎吱”声响传来,楼下几名壮汉趁乱关上了客栈大门,外面最后一点光亮彻底消失,狼群仰天长啸与刀剑相撞的声音在漆黑的客楼里交缠回荡,宛如地狱的哀鸣。
战斗一触即发,闪着寒光的刀锋迅速朝两人逼近,宴离淮按着叶星一同后仰,躲开了横劈而来的重刀。
近六十斤的重刀轰然砸进墙壁,连带着地面都跟着震颤起来。
“龙潭镖局的少主,竟然是你。”那身穿紫袍的男人用力拔出重刀,恶狠地瞪着他们,“你们狼狈为奸,拿大家的性命取乐,你们到底想要什么?”
“虽然我不知道我到底做了什么对不起你的事……但是狼狈为奸这个词太难听了。”宴离淮侧身躲过攻击,不紧不慢地道:“在中原有一个词更适合我们,让我想想……”
身后的叶星已经冲进下一个拐角,宴离淮顺势后退拉开距离,勾爪在空中如莲花般迅速绽开,在与重刀擦面的瞬间,迸溅出刺眼的火星。男人被震得向后退了两步,宴离淮平稳地收回勾爪,说:“啊,我想起来了,是夫妻同心。”
“装什么无辜。”男人一脚踩进尸血里,“你们放狼群进入客栈,不就是想让大家一起送命,好让你找到控制狼群的办法吗?”
宴离淮眼神微暗,毒针在指间悄然掷出,朝斜对面两人的咽喉刺去,“说的什么话,那是御光派才会做的事。作为被追杀的人,你不是很清楚吗?”
“御光派和你们是一伙的。”男人提着重刀再次劈来,“你们早就策划好了一切……”他的呼吸粗喘,声音断续嘶哑:“你们才是这场灾难的罪魁祸首……”他越说越激动,似是在竭力辩解:“我是无辜的,我才是无辜的!”
“大家都是一丘之貉,无辜这个词谁都没资格用。”宴离淮的勾爪在近距离下根本发挥不了作用,他索性抽出毒针,朝男子侧颈刺去,“你们强闯其他人的房间,用刀剑逼着他们站在群狼面前的时候,怎么不想想他们的无辜?”
“那也是你逼的!”男人眼神狠厉,“我们只是想活下去,这是唯一的办法。”
“没有人逼你。”宴离淮身子陷进昏暗中,衣摆的白色骨花鲜血染得斑驳。他慢慢露出微笑,“你们被那人骗了。既然知道狼群会来,当初为什么不跑呢?我猜,他一定告诉你,这一切都是我策划的,跑过去向守卫求救只是死路一条。”
男人大吼一声,想要盖住宴离淮的话,然而那低沉的声音就像邪魔的低语,如诅咒般在耳边挥之不去:“你们坚信如此,直到你们发现,住客们和我的人都在剿狼,压根就没有人想要杀你们。”
重刀划过地面的血水,刀锋在抬起时溅起血滴,宴离淮的毒针压根没办法和重刀对抗,他果断扔掉毒针,不紧不慢地向后退去。
“你们是他手里的‘钝刀’,用之即弃的废子。”宴离淮握住勾爪,说:“初代药毒的毒性不会让你活过七招。不如在临死前告诉我那个人到底藏在哪?说不定我可以帮你报仇。”
另一边,叶星回身格挡从身后袭来的长枪,转身时抬脚踹向男子的肋部。
她听到不知是谁的声音说:“等我出去,我会把这件事告诉所有人,你们完了。”
叶星反握弯刀,心里默想,这是警告。
他们就算活着出去又能怎样,他们是被这场惨剧吓到崩溃的疯子。今日剿狼的计划成功,龙潭镖局和客栈老板就是这计划中的“功臣”,谁会相信疯子的只言片语?
那个“兔子”在刺激他们。他在用这种手段告诉他们,他们的真实身份就捏在他们手里,他有的是办法把他们从高处拉下来。
那个“兔子”到底是谁?
叶星在黑暗里扫过这些朝她扑来的身影,她低骂一句,立刻蹲身躲避迎面刺来的长枪,随即伸腿横扫,那人被绊得踉跄,踩着脚下的残肢后仰,顺着破裂的木栏跌了下去。
这里面根本就没有“兔子”!
“赶紧摆脱他们,”叶星踹开一人,朝宴离淮喊道:“他们在拖延时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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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06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