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岩一岁会说话,三岁会识字,是大家默认的天才儿童。但他从小就没有感情,因为情绪没有起伏,一度被诊断为自闭症。但在父母、哥哥的关心下,他恢复了正常,学会表达自己的情绪。
在外人看来是这样,但关岩其实依旧没有感情,他只是将生活当成了一场大型试验。没有感情的他,通过学习别人的表情,然后自己在逻辑推理合适的情况下,表达出学到的表情,让自己看上去像个正常人。
关岩选定了学习表情的对象:住在楼上的、漂亮的、讨人喜欢的小孩子,他的名字是许临西。
许临西表情丰富,情感充沛,聪明的关岩很快就从他那里学会了什么时候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不过他没想到的是,人类的感情,如此丰富,想要彻底学会很难。这么多年,他也没有全部掌握。比如“爱情”,就是他一直没有机会去学习的感情。
现在已经二十八岁的关岩在日常生活中不会表现出任何异常,他那想要成为正常人的愿望似乎已经实现。
作为一开始学习对象的许临西,对现在的关岩来说已经没了用处,但关岩认为“朋友”是普通人生活中必备的一类人。没有朋友的人,也会被认为是奇怪的、不正常的。
于是许临西作为关岩掩盖自己不正常的不可缺少的“朋友”一项,两人的关系一直持续到了现在。
截止到刚刚,许临西在关岩的眼里一直是这样的存在。
刚刚在宴会大厅,他见到任小小后开始心跳加速、呼吸急促、觉得任小小闪闪发光。人生第一次感受到这么强烈的情感冲击,关岩可以说是欣喜若狂。
这样的感觉是一见钟情吗?关岩有一种想要拨开人群走上前,向任小小介绍自己,告诉她她在自己眼中的样子的冲动。
但情感的缺失让关岩害怕自己错了,如果按照想法去做,会得到他人异样的眼光。于是他匆匆忙忙找“好友”许临西求证。
远远看到许临□□自站在露台,他身上白色的衬衣被夕阳染上了一层金色,米色的头发也被沾染,蒙上一层引人注目的迷幻色彩。
“临西。”关岩喊了他的名字。
许临西只微侧过身,并没回应。关岩没在意许临西的冷淡,他完全被许临西的侧脸吸引了注意力。饱满的额头,挺直的鼻梁,微薄的唇都镀上了一层温暖的色彩,完美又静谧,几乎让人忘记呼吸。
第一次,关岩觉得许临西长的很美丽,不是女性的那种美丽,是一种直击灵魂让人忍不住赞叹的俊美。
左腔的心又跳了起来,比方才还要剧烈。另外还有种莫名的冲动。
关岩急忙走上前,轻声问:“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没事。”许临西浅褐色的眸子淡淡扫了他一眼。
关岩知道他说谎了,许临西可能自己没注意到,他说谎前总会轻轻抽一下鼻子。
可爱,想碰。
关岩顺从自己内心想法,伸手摸向许临西的鼻子,半路意识到有些不对后,他将手最后落到许临西的额头,自言自语:“没发烧。”
“你干什么?”许临西用力拍开了自己的手。
手腕传来的疼痛让关岩一愣,他忙收回手,自己刚刚确实又犯错了。
看到许临西擦拭额头,关岩心里十分受伤。那毫不掩饰的嫌弃的表情,好像自己手上带了脏东西一样。
自我怀疑的关岩后退一步:“我多想了,看来你没事。”
“你找我有事?”许临西问。
“我想问你……一见钟情是什么样子?”
许临西抿唇不答。
关岩以为是自己的问题太宽泛了,又问:“一见钟情是什么表现?”
“某人不是说一见钟情就是见色起意?”许临西在反讽他。
不知怎么关岩脑海里出现的是刚刚许临西站在夕阳下的侧脸,他忙解释:“我……不是见色起意……”
对上许临西的审视,关岩避开他的视线,有些心虚解释:“我不知道……只是一看到他,我就心跳加快……”
猛然想起自己来找许临西是为了询问有关任小小的事情,他接着说,“呼吸急促,感觉她整个人都散发着光芒,周围还冒出彩色的点来。”
许临西说:“ 一见钟情就是这样。”
“是吗?”关岩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他真的对任小小一见钟情了。他很高兴,原来自己也是会心动的,不是一点感情都没有。
但是,他又有了其他问题:他看许临西也心跳加速了,他对许临西也一见钟情了?可这不是他们两人的第一次见面。
关岩想继续询问有关“日久生情”的事情,许临西没等他开口,留下一句:“我有急事,先走了。”
“临西……”关岩叫住他,许临西没有停留。
许临西的离开对于关岩来说是习以为常的事情,他经常看到他的背影。只是这一次,望着走远的颀长背影,关岩的心微微刺痛。
手捂上胸口,关岩喃喃:“这不科学。”
他开始怀疑:“难道有病?”
见到任小小心跳加速其实也是病?
那怎么解释自己呼吸变得急促和任小小在自己的眼中闪闪发光的现象?
关岩觉得自己明天应该去做个全面检查。
双手支撑在露台边缘,他通过调整呼吸节奏来缓解心痛。
目光落在楼下花园,任小小从一处树丛后走出。她身穿流光溢彩的长裙,从一个男人手中接过一杯酒喝了下去。过了三秒,她不省人事得倒在男人怀里。
关岩眉头皱得更紧了,因为在这种明显不对的情况下,他仍然对任小小心跳加速了,呼吸也变得急促。另外,晕倒的任小小周围仍然像是黄金雨实验瓶一样在闪闪发光。
关岩喃喃:“真有病?”
同样注意到任小小被人迷晕的还有被妹妹拉着去找任小小的莫凉。
任小小曾经在Lune舞团当过助理,后来她进入娱乐圈,在几部电视剧里当配角,也算有点知名度。
现在她一跃成为富家小姐,莫凉是为她高兴的,这代表任小小以后不会任人拿捏了。
今天他和表妹一起来参加宴会,表妹非要他去和任小小攀谈,说是为Lune舞团打好关系。莫凉内心是拒绝的,他想靠实力取得成就,而不是关系。
他乘表妹没注意,逃到露台,意外看到任小小被迷晕。莫凉没法坐视不管。
***
离开帝豪,许临西上了计程车,往云亭小学去,他想去能逃离现实的地方。
前几年,他投机取巧,利用自己看过小说,知道娱乐圈一些火爆项目的机会,投资赚了一大笔钱。
这笔钱中的大部分他都花在了Night舞团上,恒华大厦的楼层就是他买下的。还有一小部分,他办了一家芭蕾舞培训机构,名叫“灵境芭蕾”,目前只租了一栋二层的店面,位于云亭小学附近。
六月底,学校还没放假,许临西到达灵境的时候是晚上7点,这个时间是培训班学生最多的时候。
下了车,果然如他所料,灵境一楼坐了很多在等待孩子下课的家长,他们或站或立,围绕着一名穿着得体的女人。
女人坐在一把白色铁艺椅子上,她五十岁上下,面容慈祥,银白的头发被整齐包在脑后,身穿浅蓝色长裙,坐在一群家长中间悉心说着学生最近学习舞蹈的情况。
见许临西进门,她微笑点了点头,示意他先去楼上,许临西听从她的安排绕过人群往楼上去。
这个气质如水的女人是灵境舞蹈的负责人,也可以说是校长,她的名字是何月,她也是孟晓萍的母亲。
许临西来到楼上,宽敞的走廊被漆成蓝粉相间的颜色,左边是照片陈列墙,右边全是练舞室,练舞室内灯火通明,每间教室都有一名女老师和五、六名正练舞的女学生。
许临西边走边看,不知不觉来到走廊最深处。他的视线落到陈列墙的旧照片上。照片里四女一男,五个看上去七八岁的小孩身穿黑白练舞服,整整齐齐站在练舞室,对照镜头开心笑着。
因为年代久远,照片已经有些泛黄,颜色失真。但依旧能看出照片里的那个男孩眸子是淡淡的浅褐色,他就是小时候的许临西。那个站在许临西前面,比他高出半个头,有着一对小虎牙的小女孩就是五年前离开人世的孟晓萍。
许临西出身在一个中产家庭,衣食无忧。他的母亲曾经是一个芭蕾舞者,据说年轻的时候也曾经很出名。
但从许临西记事起,她就是个易怒的女人,总是对着电话那头不归家的父亲吼叫。还会把手机摔到地上、墙上、玻璃上,摔得粉碎。她从来不会抱许临西,只是经常冷冷盯着他,然后说:“你的眼睛和他一模一样,让人讨厌。”
为了讨好母亲,许临西去学了芭蕾,在芭蕾辅导班他遇到了舞蹈老师何月和她的女儿孟晓萍。
那时候许临西不是真心喜欢芭蕾,他只是想讨好母亲,让她不那么讨厌自己。
孟晓萍一直拿着姐姐的架子,耐心教他,鼓励他,发现他在芭蕾舞上的天赋,还让他看到了芭蕾的美好。她是决定许临西生命轨迹的人,许临西一直将孟晓萍看成是自己的姐姐。
回忆着从前,许临西将走廊的照片都看了一遍。墙上挂着的照片,大部分都是有关灵境的,只有校长室外面的那几张是从前的照片。
许临西望着照片里孟晓萍开朗的笑容出了神,孟晓萍一直很乐观,她整个人就像是个小太阳,似乎没有什么烦恼。
他在想如果是晓萍姐,遇到他这样的情况,她会怎么做呢?
何月走到许临西身边,她拿下相框,用手帕仔细擦了擦后又将相框挂回原处。
她问:“临西,吃过饭了吗?”
“没有。”许临西诚实回答。
“正好我今天带了饭,一起吃吧。”何月将许临西领到办公室,拿出准备好的两人饭盒。
其实许临西知道,她不是今天正好准备了饭菜。自从孟晓萍去世,何月固执地每顿饭都会准备两个人的量。她的丈夫早早去世,相依为命的女儿也离世,岁月的磨难在何月的长发上留下了不可磨灭的痕迹。
“有你喜欢的可乐鸡翅,多吃点。”何月把筷子递给许临西。
“好。”吃着熟悉的饭菜味道,看着何月脸上的笑容,许临西想现在比从前好多了。
吃饱后,洗了碗,他准备离开。
离开前,他对何月说:“何阿姨,我一定会将Night推向世界舞台的。”
何月一阵恍惚,她含泪点了点头:“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