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场上时钟敲过8次,汉服秀主舞台下已经聚满了观众,舞台主体是一个巨大的T型,两层则是长方形的水池,此刻已经注满了水,并点上星星点点的莲花灯,花灯次第闪烁,与舞台上挑高的灯笼交相辉映,仿佛一片遥远琼台仙境。而四面的音箱也在此时开启,一声铮然琴音挑破夜幕,有悠远歌声遥遥响起:
蒹葭苍苍/ 白露为霜
广袖飘飘/ 今在何方
几经沧桑/ 几度彷徨
衣裾渺渺/ 终成绝响
... ...
起初是两个身穿同款不同色明制长袄和马面裙的少女款款踏上舞台,手中各持一支花灯,轻盈的脚步踏着音乐节奏,宛如上元灯节相携出行的小姐妹;
随即又有数位身着圆领袍的俊逸青年,服色不一但气质都很书卷气,走到T型台的中央,便都两两相对躬身行礼,呈现一派文士风流;
不同朝代,不同形制,不同服色,一个个汉服模特踏上舞台,又一个个行云流水般定点、转身、离开,华丽的衣裾迤逦而行,悠远的乐声沥沥不歇:
我愿重回汉唐/ 再奏角徵宫商
着我汉家衣裳/ 兴我礼仪之邦
加入笛声和萧音合奏,乐声激扬而起,仿佛四溅的湖水,高亢优美的女声在背景中如同飞上云霄的鸟,张开华美翼翅投下这片缤纷梦影。
夏成蹊站在台口,看着他的模特如同彩排时那样,轻轻抖开大氅的披风,就这样以骄傲无双的姿态走了出去。
他身上的衣裳在月色和灯光映衬下,浮起一层浅浅荧光,就像月光流连不去,久久摩挲着衣襟上精美的刺绣,比衣服更动人是他端正俊逸的脸,眉目清朗,鼻梁高挺,颌骨轮廓锋利流畅,他一直保持着那个轻抬手臂的姿态,步伐不疾不徐,就自带着浑然天成的贵气。
而夏成蹊的心却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知道烛九阴坚持要走这场秀,是不忍他辛苦做了两个月的衣服白费,换衣服时他检查过烛九阴的背,肩胛那里清晰的红肿了一大片,而他却始终肩背挺直,一步步,半分气息也不乱。
走完第一轮的服装秀,还有最后一轮的30人巡场,他要一直保持这样辛苦的姿势2个小时。
夏成蹊不记得自己到底是怎么看完的整场秀,只记得炫目的灯光摇曳着,如同晃动了漫天的星斗,衣装华贵精美的模特群从他眼前走过,最后领衔的是身着一袭红色蟒袍,有着与平日截然不同冶艳风流的路停云,但是夏成蹊的眼神甚至都没来得及停在他身上,他一直看着站在路停云后面侧方位,那一袭白衣,始终姿态端正的,
他的,模特儿。
待最后一轮巡游结束,他已经扑到烛九阴身前:“九哥你怎么样?是不是很疼?”
他紧张的样子太小心翼翼,让烛九阴本想出口的“没事”二字不知为何就咽了回去。
“好像有些疼,”他皱皱眉,“可能是肿得厉害了。”
但下一秒看见夏成蹊充满自责的样子,他又立刻后悔了。
“我去问问那边,能不能先送你去医院。”夏成蹊把一直拿在手里的水杯递给他。
烛九阴站起来:“先把这边的事解决吧,省得还要再跑一次。”
两人来到一间临时用作会议室的房间,宋河等几人已经等在这里。
“小九哥,今天让你吃苦头了。”也算共同经历患难的熟人,宋河朝烛九阴拱拱手。
烛九阴微一点头:“又不是你们的责任。”
汉服秀组委会的一个负责人和安保队长也过来了,负责人擦擦额上的汗:“这件事刚才已经问出来,那个人是这次聘请的临时保洁人员,因为跟我们工作人员起了冲突,所以才想破坏这个活动,此人我们稍后会送去派出所,各位老板的经济损失我们也会一一补偿。”
“每次出事怎么都这么恰好有个临时工能顶上呢?”宋河第一个不干了,“王主任,其实这件事我们心里都有数,临时工眼真贼,刚好就盯着我们这几家的衣服破坏?你不如问问你们那个大赞助商胡总的小舅子,看看他怎么说?”
他把事情揭破,王主任也不便接话:“这件事毕竟已经发生了,我个人代表大会对你们表示深切的歉意,但是发生过的事,是不是可以朝前想这也是今后的一个机会?我们也是带着诚意来沟通,是不是能商量一个大家都满意的赔偿方案?”
“我这次损失的凤袍是西安当地非遗继承人手作绣片,这衣服价值两万多,足够立案了。”宋河气恼的说,“本来想着在这次大会上亮相,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王主任见他意动就继续劝道:“宋老板,大家都是汉服圈的人,自己圈里的事情闹得太难看,对大家声誉都有影响,我们这次也是带着诚意来解决问题的,那件凤袍确实可惜,我们接下来有一个五城汉服巡展,可以给你们留个位置。这次的损失我们愿意按原价进行十倍赔偿,你看如何?”
一件衣服给出二十万的赔偿,还能在汉服大会巡展中亮相,相当于在圈子里占住了一个一本万利的广告位,很难不让人心动的条件。
宋河和几个老板商量了一下,说:“那这次的事我们可以不追究,但还要加一条,我们希望在汉服大会接下来的几天得到一次访谈机会。”
夏成蹊的手悄悄握成了拳,烛九阴看见他的小动作,轻轻叹了口气,抬起还能转动的左手安抚的拍了拍他的背。
“如果宋老板这边接受赔偿方案,是不是可以谈谈我们初见堂的损失了?”他环顾一眼众人,“我们的要求也挺简单的,让那个胡总的狗屁小舅子过来,我原样打回去就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