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今日谢先生来书院授学,学子们对这个话题分外热衷,所以一直到下午上完琴艺,再到晚膳时依旧在热烈的讨论。
听着大家或是仰慕或是敬佩的讨论,膳房内依然有不少人脸上依旧是不屑。
王蓝田和秦京生围在马文才身边,一个面无表情的进餐,一个苦大仇深的瞪着旁边夸赞谢道韫的人,一个神游天外正在发呆。
“喂,你发什么呆呢?”王蓝田推了一把旁边的秦京生
秦京生恍然惊醒,侧着头低声回道“我是在想白天蓝田兄你说的话,那个谢道韫长得根本不像你说的那样,她实在是好看的很”
听他这么说,王蓝田气得抓起筷子摔到秦京生的头上,骂道“你鬼迷心窍了吧?一个妇人长得好看就怎么样?一把年纪不去嫁人,偏偏混到男人堆里来,我看她就是下… 哎呦!”
王蓝田吃痛,惨叫一身,然后一屁股滚在了地上。
“嘴这么臭跑出来干嘛?熏到小爷用饭了不知道吗?”
膳房内,众人皆被这一幕惊到了!
没想到这个爱描眉涂粉,平时说话行事矫揉造作的虞浠也有这么生猛的一面!
王蓝田这会儿真是气得不行,他真心觉得自己跟这个书院犯冲。先是被马文才打压,又是跟褚黎叶结仇,现在这个不男不女的虞浠也开始找自己麻烦了!这些人还真当自己是什么软柿子?怒火翻腾间,他一骨碌从地上爬起来,立马就要给虞浠来一拳。可被马文才一把按了回去。
“马文才你干什嘛?”王蓝田冲着他喊道
马文才看了秦京生一眼,姓秦的立刻就领回了他的意思。于是一把抱住王蓝田,让他别冲动。
然后,马文才开口说道“随意殴打同窗违反书院规定,若是山长知道了,你猜你会怎么样?”
虞浠绷着脸,冷冷的道“对师长不敬,随意出口辱骂,若是山长知道了,你猜又会怎么样?”
马文才嗤笑,反问道“师长?哪个师长?哪门子的师长?”
说完这句,他没再理会虞浠,而是转过身,环顾膳房,开口朗声道“诸位堂堂七尺男儿,以后必定会进入朝堂为官为相!你们难道愿意认一个女子为师,去上她的课吗?今天我马文才放话了,我不会去!同时也劝诫各位一句,想清楚你们的身份,也想清楚你们的以后!”说完这些便大步离开了膳房。
王蓝田和秦京生毫不犹豫的追了上去。
膳房内的诸人你看我我看你,没挣扎多久也陆陆续续站起了身。
祝英台见大家都要离开,忙站起来拦住他们,急道“你们这是在干什么?你们别走啊?不要去听马文才的蛊惑!你们快别走啊!”
这些人哪会听祝英台的劝告,拨开她的胳膊,纷纷离开。
“英台,你别这样,你拦不住他们的。”梁山伯忙上前一步扶住被推的趔趄了一下的祝英台。
不一会儿,膳房内就只剩下七个人。
褚黎叶,祝英台梁山伯二人,虞浠,还有刘益新、荀巨伯,以及打饭的杂役苏安。
此时的膳房很是安静,剩下的几人都沉默不语。
过了一会儿,苏安开口了,他小声的问道“几位公子,你们还吃吗?不吃的话,我就一起收了去洗碗了。”
褚黎叶是最先回应的。
“吃啊!我还没吃饱呢。苏安,帮我再盛一碗汤。”说着话,她走到了苏安面前拿汤。
端过汤,回到座位上,褚黎叶对另外几个说“你们要是不吃了,就快回去休息吧。明天谢先生就要讲课了,大家可别迟到。”
祝英台此时也大声道”我也没吃饱呢。我不仅要继续吃饭,明天也要去听课。”说罢,拉着梁山伯一起坐下继续吃了起来。
虞浠先看了褚黎叶一眼,然后开口道“我吃饱了。明天我会早点到学堂。”说完后就先走了。
刘益新和荀巨伯也从苏安那边拿了几个饼,坐下啃了起来。
站在一边的苏安看着吃饭的几人,心里也很高兴。学生们桌上剩了好些饭菜都没吃完,太浪费了。还好褚公子,祝公子和梁公子,还有刘公子、荀公子没有浪费粮食。
不一会儿,几人用完饭一起结伴回去了寝院,祝英台还特意给几人鼓劲,让大家好好休息,明天要精神百倍的去上谢先生的课。
第二日,学堂。
春日的晨光铺洒进来,将大半个学堂被染上了绯红的霞彩,这个庄严、肃穆的地方,在这光影的交织中,仿佛褪去了几分冷峻,多了一些柔和的暖意。
虞浠是第一个踏进学堂的人,随后而来的是祝英台和梁山伯,还有荀巨伯,然后是刘益新,褚黎叶是最后一个到的,再然后便没有人来了……
几人安坐在室内,大家相互之间没有讨论,只是翻书温习功课。
差不多半炷香后,门口出现了一道婉约的身影,是谢先生!
谢道韫走进学堂,看到学堂内的情况后心里就有了计较,但她依旧面带微笑,丝毫不受影响的走到案前,看着学堂内的几人,开口道“今日我们学习《乐府诗集》第三十七篇——木兰诗”
下面坐着的几人齐声应“是”
坐在下面的几人对谢先生进门后的反应都很是佩服,特别是祝英台,还有虞浠,原以为今天学生们罢课会让谢先生难受,可谢道韫就是谢道韫!根本没有因为这种事感到难堪,反而泰然自若的讲课、授学。
“…雄兔脚扑朔,雌兔眼迷离;双兔傍地走,安能辨我是雄雌”
谢先生今日讲授的第一堂课便是“木兰辞”;带领学生们朗诵完毕,她便提问大家对这首北魏歌谣的看法。
她的话音刚落,祝英台梁山伯二人便举起了手。
谢先生微笑道“请讲!”
梁山伯先道“学生梁山伯,学生认为这首木兰辞是一个男人所作,它虽然写出了花木兰的忠和孝,但却未能写出女子的自主意气。”
谢先生表示愿闻其详,祝英台便接着说道“辞中所作可以看出,木兰出于忠孝不得不女扮男装替父从军,其聪明勇敢、忠孝德行令人敬佩;但遗憾的是最终还是回到了‘当窗理云鬓,对镜贴花黄’,为什么女人就不能自主挥洒天地,而男人总要把女人关在房里不让其自主自由呢?”
听完祝英台的言论,谢道韫瞬间愣住了,半晌才缓缓开口说道“没想到两位竟有这般见解,未来二位的夫人可是连花木兰都羡慕呢。”
而一旁的褚黎叶、虞浠和刘益新还有荀巨伯也都一脸诧异的看着祝英台,特别是褚黎叶。
“祝英台这看法可真够超前的,一个男人居然能有这种认识!真不容易!”褚黎叶暗暗的想着
“先生,学生也有看法。”
谢道韫看向说话的虞浠,点头示意他开口。
“花木回到闺阁中后‘对镜贴花黄’说明了她也有女儿家的心思,她的下半生未必不是圆满的,或许这也是她所求呢?另外,若以后我遇到了心仪女子,我一定支持她想追求的一切,舞文弄墨也好,访山问水也好,我都陪她,让她做她想做的事!”
虞浠的这番话让谢道韫又不免感慨良多。
随即她看向学堂上还未发言的三个人,问道“几位可要说说自己的看法?”
刘益新看了一眼似乎在沉思的褚黎叶,先答道“先生,我倒是没有他们那么超群的见解看法。我就是特别佩服花木兰,她怎么这么厉害啊!我刚刚在想,说不定我们身边也有像花木兰样的姑娘,嗯…对了!就像先生您一样,学识渊博,文采过人,比我们很多人都厉害,若是您能进入官场一定是……”
“咳咳咳”虞浠猛地一阵咳,然后面带威胁的看了刘益新一眼,这个臭男人乱说什么呢?万一被有心人传了出去,谢先生该如何自处。
刘益新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说了什么,他慌忙跟谢道韫道歉。
谢道韫反而是发出一声轻笑,说道“何必如此。不过是我们课上的讨论而已,做不得真的。”
随后荀巨伯也谈了一下自己的看法,大意和刘益新差不多,但他最后表示人人都可以仰慕花木兰,可不能人人都学花木兰,女子还是雅静贤淑一些更好,太过离经叛道终会有不少坎坷。
他的这番发言收获了两人的白眼,其他几人则是了然的点了点头。
最后她看向褚黎叶,面带询问。
褚黎叶起身答道“学生认为,花木兰为尽忠孝,男扮女装参军作战且立下了功劳,因而不管花木兰最后走向哪里,但她的所作所为向世人证明了男子可为之事,女子亦可为,且可胜之!当然,学生也知道这是个例,但未必不是一种可能性!”
听完这几人的发言,谢道韫环顾室内,然后叹道“尼山书院果然不同凡响!”
言罢,她开始讲解本篇内容。学堂内的几人听得很认真。
就这样,一个上午一晃就过去了,今日下午他们还要上谢先生的剑术课,所以大家用过午膳后都回寝院歇息,毕竟剑术课要耗费不少精力。
可后面让人没有想到的是,这几日原本陈夫子的课也换成了谢先生,所以褚黎叶几人这两天一直在接受谢先生的教导。
对于他们来说,一直让谢先生教当然没有问题!可现在学堂除了他们6个人,其他人包括不来授课的陈夫子很明显都在故意抵制、冷落谢先生,虽然谢先生毫不在乎,但褚黎叶几人却越来越觉得这样不好,特别是虞浠和祝英台,这几天不知费了多少口舌劝那些人回来上课,但压根儿没用。
这不,祝英台逮着午膳后的时间堵了两个人又在劝。
“祝兄,这怎么能成呢?倘若我们今日被一个女人管教,这以后让人知道了岂不笑掉大牙。”
“陈兄,你这话好没道理!我们不也是母亲教养大的吗?怎么女人就不能来管教人吗?”
“你你,你这是胡搅蛮缠!好了祝英台,我不想跟你废话了。”说罢甩了甩袖子就走了
不巧的是,在离祝英台不远处的地方,虞浠也拦住了马文才。他知道很多不来听谢先生课的人都是畏惧马文才,所以他又找上了马文才。
这边的马文才听完虞浠的话后,感到好气又好笑。怎么这个书院这么多人都不正常呢?先是那个褚黎叶,出身好,但却是个四肢发达头脑空空的草包;还有那个祝英台,更是让他感到厌恶,好好一个人居然和贱民结拜,简直拉低了他们群人的身份;而眼前这个虞浠,原以为是个能结交的,谁知现在为了谢道韫那个女人居然也开始跟自己作对!
“你说让我回去?可以。只要那个女人下山离开!”不耐烦应付的马文才丢下这句话就走了。
恰好听到这句话的祝英台气不打一处来,她冲着走远的马文才喊道“女人怎么样你了?招你惹你了吗?”
梁山伯看到这些,心里已经有了想法,他对祝英台和虞浠招招手,几人找了一个隐蔽的地方,梁山伯说出了自己的计划。
祝英台和虞浠听后觉得可行,然后三人开始分配任务,决定在今日晚饭前搞定。时间紧迫,说完后几人立马开始了分头行动。
行动过程中,祝英台还嘟囔了一句“褚黎叶今日若是在,我们就能更快完成了”
是的,褚黎叶下山了,因为她收到家信,她的母亲大人即将到达南溪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