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君心 第3章 第 3 章

乌云遮月，也连带着将褚风眠拖进了噩梦深渊。

更深人去，唯有点点暖黄的光随风而动，巡逻家丁的影子接踵而过，矮房前交替值夜的奴仆更是寻常。

床榻上的少女额头密布着汗水眉头紧锁，双手揪着身下的被褥，指尖逐渐泛白。

似坠入噩梦深渊，无法抽离，气息愈发不稳。

梦中，皑皑白雪铺天盖地，阿爹阿娘身上重重锁链，只得轻薄粗布囚服遮蔽，押解的官兵推搡着褚府一行人往前走。

大雪积深，她们又如何能行走快速，大雪白的刺眼，黑色的鞭子居高临下，细长的鞭影眼看着就要落到步履蹒跚的阿爹身上，阿娘一下子扑了过去。

“阿爹！”她急忙大喊。

明明路这么短，阿爹阿娘都在前方，她奔跑着伸手努力去碰，却无论如何都触碰不到爹娘。

下一瞬间阿爹则反身挡在阿娘背后，鞭子落下带出白雪中艳色的鲜红，粗布囚服被撕开一个口子，冰雪如利刃入侵。

眼见着阿爹阿娘于鞭下倒地，她却无能为力，任她怎么拂开身下的雪都无济于事。

像淤泥，像深潭一般裹挟着她往下沉。

冰凉的感觉从双眸落到脸颊，滴落在手上成了鲜艳的红，她看不清阿爹阿娘了，也看不清疼爱自己的刘妈妈……

转瞬，眼前已是一片红，兄长，阿姐的尸体从草席中滚落，

“你为何不去救阿爹阿娘！”

“你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阿爹阿娘去死！”

“爹娘临死都在为你考虑！”

一声声的斥责、一声声的质问，皆是那个红眼的自己发出。

褚风眠想说话，可始终嘴里只有呜咽的声音，画面一转力竭的她匍匐在地，将手心最后一把土轻放在坟头。

彻底陷入黑暗。

“小姐，小姐醒醒。”

入眼的模糊被人抬手擦去，褚风眠睁眼就见附香忧心望着自己。

她环视四周明白身处何处，心中的沉重也卸下不少。附香将她扶起来，把帛枕垫在她身后，轻柔擦掉她脸上汗和泪水打湿的痕迹，随即端起一旁的茶盏。

“小姐，喝点水。”附香柔声道。

“小姐，可是做噩梦了？”

褚风眠愣愣看着附香，那天也就只有附香陪着自己，也如今夜这样的忧心。

她看着附香露出苦笑，这才明白归根究底还是原谅不了自己、这才明白原来前世阿爹阿娘是想保护她，所以才将她撵去乡下住着。

而她就连兄长，阿姐的尸身都没有护好。

“小姐……”附香小心翼翼叫她。

褚风眠咽下心中的酸楚摇摇头，示意让附香扶她躺下。

“小姐，您做噩梦了？”附香关切问。

因这梦中的场景，她有些心力交瘁，最终也只是伸出手示意没事，只是做了噩梦。

她望着附香一步三回头地离开无奈笑了下。

说了又能如何？

重生至今说清醒实亦不清醒，总觉还在梦中一般，思绪感知皆是一团乱，就像天上星尘，毫无一丝章法的闪烁着。

她私心想着若是不成婚，是不是就可以改变未来的结局。

如此思忖，直至后半夜才睡过去。

……

一向守礼的褚风眠睡到日上三竿，就连附香前来叫也不曾苏醒过，让附香惊慌到跪在褚夫人面前。

“夫人，小姐……小姐一直不醒！”她道。

褚夫人带着侍女、郎中浩浩荡荡来到屋前，将郎中留守在门外，绕过屏风进了内室。于床榻边几次呼喊，也不见褚风眠有醒来的迹象。

见着床榻上的人一直皱着眉，梦魇般的状态。

褚夫人的神色一下子急了，原是想乖女赖着不肯下榻，却不想真出了事，稳着内心的焦急，命人将郎中带进来。

隔着屏风，褚夫人眼色指使侍女将帷幔放下来，隔着帷帐单露出一截小臂，垫着帕子，郎中一番诊断。

“劳烦夫人帮我抬着小姐手臂，我要施针替小姐安神，她这是思虑良多，郁结于心，本就孱弱的身子，以至梦魇醒不过来。”郎中说着。

似玉再次醒来已过午时，入目是阿娘焦急的目光，身体的饥饿感适时传来。

肚子咕噜咕噜叫了个底朝天。

她眨巴着杏眼嘿嘿一笑，摸摸肚子示意身边的阿娘，“阿娘，我饿了。”

褚夫人眼见她还有闲情逸致去喊饿，也就没再担心什么。

“你呀，果真是活泼了许多，破天荒一觉睡过午时，还早膳呢，快能用晚膳了。”

妇人说是责怪，却眼含着爱意。

闻言，褚风眠惊讶看向阿娘，作着动作询问，“我竟睡了这么久？”

褚夫人吩咐侍女端来吃的，帮褚风眠穿衣整理。

褚风眠下意识看向阿娘，不知是不是盯得久了，褚夫人手里动作不停而侧首回看她道，“阿娘脸上有东西？”

少女甜甜一笑，摇摇头否认，打着手势言明，“阿娘是愈发好看了。”

用过吃食，她说什么也坐不住，央求着母亲放她上街，得到许可带着附香立马出了府。

上辈子看腻了的玄城，这辈子却无比珍惜。

走街串巷的货郎、嬉闹的孩童、卖糖果子的铺子，细细看后不自觉露出微笑，褚风眠转身看向附香，她立刻明白。

两人转了方向朝着见山楼而去，过了拐角街对面就是见山楼，不成想差点撞见一人。

“褚妹妹可有伤着？”

她被附香搀扶着，附香刚想说什么，褚风眠被这声音惊到抬头。

往昔的记忆如云一般滑过眼前，她有些愣住心中也五味杂成，重生后见到的人竟然是他……。

“方……文州？”褚风眠如此想着。

见她没有反应，方文州再次关心问道，“褚妹妹，是伤着了吗？”

褚风眠回过神来，退了一步距离，身旁的附香立刻道，“方公子，小姐说她没事，请方公子不要挂怀。”

方文州看向来来往往的人群，意识到这里不合适谈话，便想邀请褚风眠去街对面的见山楼。

只是话还没说出口，不远处传来急促的马蹄声，踏得尘土飞扬一路横冲直撞。

少年扬着马鞭刚要落下，就见前面那抹熟悉的身影，原是差点要撞到的时刻，他凭借着力道硬生生将疾跑的战马勒住。

马儿高高扬起前蹄，随后重重落下。

五日的路程，他仗着腰牌一路通关，跑死了三匹马，三日就到了都城玄城。

阳光下刺眼，她紧紧闭眼接受被踏伤的结果，意料之中的疼痛却并未落在身上。

唯有**的异样眸光，褚风眠缓缓睁开眼，本不该出现的人此刻却突显身旁，这样熟悉的眼神让她心惊，前世夫妻的时光她见过无数次这样的眼神。

他莫不是也重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