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饭后,乔新霁收拾完厨房,看着一地狼藉的卫生间,搜起了修锁视频,毕竟是他踹上去的。
他认真地看了一会儿,然后胸有成竹地关掉手机,这房子虽然老,但是不得不说质量都是一比一的结实,刚才那几脚踹上去,木黄色的门板上面只有几个鞋印。
他蹲下来仔细看了看,门锁一点事没有,只是门框上锁舌插进的地方被他踹断了。他转转门锁,视频上说这种情况一般都是里面的螺丝脱落导致锁舌不受控制,拆开把螺丝拧紧就行。
简单是简单,就是需要工具。
他想起上次小狗跳沙发上蹦跶,过后收拾狗毛的时候一脚踢到了茶几底下一个小箱子。箱子盖子没盖紧,被他踢出来了点,他物归原位的时候瞄了一眼,里面有几把扳手和螺丝刀,除了这些还有一堆扣着的绳扣,绳扣底下还连着一截手掌长的断绳,他看着那炸开的毛边挺像登山绳或者是晾衣绳。
乔新霁给文归舟发了个信息,问能不能借用客厅的工具,等半天没收到回复,他决定先用回头看见他再说,毕竟这也不是他一个人的卫生间。
他从箱子里拿出螺丝刀,按照视频讲解,先把门锁外面能直接看见的螺丝拆掉,然后整个锁体就能直接拿下来,打开手电筒往里一照,果然有个小螺丝凸出了半截,所以把手就怎么转都转不动。
等拧好那个小螺丝要把锁体装回去的时候难度就来了,前后两个门把手要同时和锁体对上才能装上去,金属把手内侧只有一个小小的四方孔,往上面纯属就是盲怼,他哼哧哼哧试半天也没对上。
手机亮了,屏幕上显示出一串简短号码,文归舟手指一划挂断电话,摘掉耳机,起身开门。
乔新霁眼睛一亮,“哎出来的正好,帮我搭把手。”
文归舟顿了顿,慢吞吞地朝卫生间移过去,乔新霁先从外面怼上门把手,撇开身体,示意:“你扶着这个就行,注意着别拿掉。”
一只手伸过来,乔新霁松开,两只手皮肤短暂相触,不到一秒便又分开,轻柔的像是那温热触感不过是一阵暖风拂过。乔新霁半蹲着往侧面挪了两步,怼后面的把手,以他的视角能同时看到门板两侧,前面的把手紧紧贴在门上,抵住它的那只手白皙清瘦,透出皮肤底下淡青的筋,手指很长,指尖泛红。
还挺好看的一只手。
装门锁的人半蹲在自己眼皮底下,手背甚至能感受到来自对方似有若无的呼吸,文归舟眼前闪着一片黑底金花,握住门把手的手微微用劲,说不清是因为疼痛还是有人靠得太近。
他有些烦躁地动了动手。
乔新霁突然回神,轻咳一声,“那个帮我递一下螺丝刀。”
他刚说完,发现螺丝刀就在门边上,有叫别人弯下身的功夫自己早就拿到了。
乔新霁伸手够到螺丝刀,“......不用了,我还以为被我随手放其他地方了。”他说完立马岔开这个话题:“螺丝刀是我从茶几底下工具箱里拿的,给你发信息说了一声,你没回我就先用着了。”
头顶的人没说话,甚至动都没动一下,他就像在对着空气说话。
乔新霁专心修锁,用脚抵着门三下五除二上好螺丝,拧了拧锁钮,锁舌灵活弹出收缩。
“好了,到时候门框再上个铁片就行了。”他抬头朝文归舟看一眼,随即被吓了一跳。
站着的人脸白的吓人,连嘴唇都没有一丝血色,遮眼的长发像被水打湿一缕一缕贴在皮肤上,乔新霁仰视的角度正好能看见他额角一滴冷汗顺着脸颊流到下巴。
乔新霁立马站起身,“你没事吧?”
文归舟呼吸又轻又低,表情隐忍,几不可闻摇了摇头。
“你不舒服就别来帮忙了啊,也不说一声。”乔新霁扔掉手里的工具,跑到厨房倒了杯做饭没用完的热水,等他出来,卫生间前面已经没人了。
大门一声响动,他扭头看去,文归舟站在那,手里拎着一个塑料袋,依稀能看见里面是个长方形餐盒。
“你还没吃饭?”他有点愧疚,刚才文归舟出来就应该是去拿饭,结果被自己叫住耽误了一会儿。
他端着水过去,“你早说等着吃饭,我也不叫你帮忙了,要喝点热水吗?”
“不用。”
乔新霁视线又往文归舟脸上去,他的脸色看上去甚至比刚才更差,乔新霁张了张嘴,欲言又止:“是因为没及时吃上饭才这样的吗?”
文归舟垂眼走到房间门口,冷漠道:“不是。”
乔新霁听到他这么说心里稍微平坦点,对着他道:“有什么要帮忙的你就说,我下午一直在房间。”
文归舟没说话,关上门,把手里的东西往桌子上一扔,支撑不住似的往后一歪倒在床上。
胃痛比上次来得还要猛烈些,而且痛的时间一次比一次长,次数也逐渐频繁。他死死捂住腹部,牙根发出咯吱咯吱的摩擦声,身上每个毛孔都在往外冒冷汗,肚子里像装满尖针,针尖随着每一次呼吸毫不留情地刺进血肉。
乔新霁带着小狗刚进房间,就听隔壁传来一声似重物落地的闷响,小狗立马警觉地竖起耳朵,他顿了一下,转身拉开房门快步出去。
他在门上敲了两下,又冲脚边的小狗嘘一声,竖着耳朵仔细听了听,除了刚才那一声响,房间里安安静静。
“你还好吗?”
依旧没有一点声音。
他掏出手机,点开那个人形头像打了过去,三秒过后门后边响起手机震动的嗡嗡声,那阵嗡嗡声一直持续到拨号被自动挂断。
乔新霁想到那张像被水泡过的白纸一样的脸,手往门上示意两下,“我进来了。”便一把推开房门。
房间光线昏暗,电脑前的外卖没被打开,他视线往床上去,被子一半在上一半凌乱堆散在床尾,再往里看,床靠窗那侧露出半个黑影。
“你怎么了?”
乔新霁伸手按开灯,又往房间走了两步,地上的黑影立马动了一下,声音带着粗重的喘息,“谁让你进来的,出去!”
好心当成驴肝肺,他语气带着点不快:“敲门的时候你怎么不说别进来。”
文归舟头埋在床边,垂下的头发挡住脸,呼吸不再急促,起伏的肩膀渐趋平缓,他闭上眼道:“出去。”
床前的人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一声略带力道的关门声之后,房间寂静下来。文归舟手撑着床,晃悠悠地爬起关上灯,虚脱般地把自己砸进床里。
床板随着动作“咯吱”响了一声。
乔新霁拉过枕头垫在头低下,在屏幕上胡乱点两下之后把手机朝床里面一扔,什么人啊,别人好心关心他,就这态度,他觉得这人就像树上结了冰的毛栗子,不仅冷还扎手,就是掉地上了也不让人随随便便靠近接触。
他猛出一口气,又气自己巴巴赶着热脸贴别人冷屁股,怪没面子的。
手机震了一下,他随手捞起,曹秋发来的信息。
“叔叔阿姨给我打电话了,问我知不知道你在哪?”
乔新霁想了想,直接拨过去一个电话。
“他们什么时候给你打电话的?”
曹秋说:“前几天吧,周四还是周五。”
乔新霁说:“那你现在才来说。”
曹秋喊冤:“叔叔阿姨问我,我装作才知道,他们又跑去问了宿舍其他人,宿舍那几个今天又过来问我你出什么事了。我是怕他们再找不到你别闹去了学校,要不然从哪知道我们几个的联系方式啊,都快毕业了来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乔新霁翻了个身,“他们找我了,我没回,随他们的呗。”
曹秋担心道:“叔叔阿姨要是闹到学校怎么办,他们找不到你,说学校把你弄丢了或者怎么怎么样,学校一怒之下不给你发毕业证怎么办,没毕业证这大学不是白上了吗?”
乔新霁听完笑了出来,“你这想象力怎么不去画漫画,他们才不会去闹,再说学校也不会这样做。”他爸妈还等着自己毕业工作好好回报他们呢。
“行吧行吧,你现在那实习工作怎么样?”
乔新霁又和曹秋聊了一会,挂断电话之后整个人瘫在床上。他从家出来的第三天他爸妈就发信息了,他没回也没拉黑,后来基本上每天都会发,问他去哪了,问他上班了吗,问他什么时候回去。
一句话没提他们吵起来的那件事。
他高考完那一年正好成年,父母给他看了前十八年的花销,并表示后面的学费生活费和他们没有一点关系了,于是他第二天就马不停蹄地找兼职上班赚钱。后来高考成绩下来,以他的分数明明可以去更好的大学,但是父母坚持让他留在本市那所不好也不差的学校,可能怕自己跑太远他们不好控制。上了大学之后,他一边上课一边兼职,寒暑假学校不准留校,他回家住要按月交房租伙食费,他爸妈还总会暗示他给他们买东西送礼物。
大三暑假,他妈听说他表姐在毕业工作后送了大姨一条金项链,便天天下班后在他面前念叨快到自己生日了,他那时候忙着投简历和攒大四的学费,生日那天送了他妈一套护肤品。他永远忘不掉他妈拆开礼物后失望的眼神,晚上亲戚过来庆祝生日,吃饭的时候独独少了他一把椅子。
尴尬、难以置信、心灰意冷...在一众默默看热闹的亲戚中他爸妈视若无睹地招呼亲朋好友吃吃喝喝,他强颜欢笑着和亲戚们告别,一个人坐在角落低头吃面,大颗大颗眼泪落入碗里,苦涩顺着食道蔓延五脏六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