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阴沉沉地刮着风,乌云喧嚣着一场暴雨即将来临。
斑驳的墙面上横七竖八地贴着租房广告,乔新霁抬头看了一下天,又把视线移回墙上。一只看着像柴犬远房亲戚的黄毛小狗老老实实坐在脚边,只有头随着过往的路人移动。
乔新霁看来看去最终锁定了一张合租的广告,他记了眼地址拉起行李箱准备过马路,小狗站起身仰头看他,“小狗,走。”叫小狗的小狗跟在身后过了马路。
没多久他就找到了那个连保安亭都没有的破旧小区。
正值国庆七天假,小区里有几户人家在窗台上插着一面小红旗,离乔新霁最近的那面旗被北风吹得猎猎作响。明明是举国欢庆的节日,但因为突然的降温导致路上就只有被风席卷的落叶,他找不到人问路,只好顺着楼号往里走。可能是挺久没和主人见面,加上现在除了乔新霁以外没有一个人,小狗显得很开心,肆无忌惮地跑过满地枯叶去咬刚从树上刮下的叶子。
看着小狗的活泼样乔新霁吹声口哨,小狗立马停下往后转头,
“接球吧!”
小狗两只前爪下压撅着屁股等那颗石子被踢出去老远才去追,乔新霁还没来得及笑脸上就感受到几滴凉意,抬眼看去水泥路上先是出现一些间距较大的黑色圆点,之后迅速密集连成一片。
“卧槽!小狗快走。”
雨势不过几秒就大的像被人用盆泼的,他一手拉着箱子一手挡在头上匆匆看了一眼就往右手边的单元楼跑。进了楼道身上的衣服早湿了个透,看着嘴里还咬着石子的小狗,他抹把脸,“这回玩得开心啦。”
小狗兴奋劲还没过,吐掉石头甩毛上的水。乔新霁看他甩,也抬手捋了把头毛让自己看着没有这么狼狈,然后上了四五层台阶去敲那户门头上钉着“101室”的门。
这楼是之前的老式居民楼,没电梯,楼梯逼仄,一层两户人家门对着门。这户101室不像对面102换上了看着就安全感和科技感满满的防盗门,门依旧是木门,外面一道夏天可以用来通风的栅栏门。
一分钟之后,看着毫无动静的房门,他瞥了眼贴在栅栏门上的水费催缴单把手伸进去加了点劲在木门上多敲了几声。
乔新霁又等了两分钟,第三次刚敲一声,木门突然从里打开了一道缝。门缝后面光线昏暗,衬得一张人脸煞白,两只漆黑的眼珠冷冷地看着他。
乔新霁愣了一下,把手抽出来:“你好,是你要找合租的室——”
他话还没说完就被门后的人打断:“不租。”随即门被猛力合上。
“嘭”,楼道里荡着一阵回响。
他被那人的反应弄得皱了皱眉,“莫名其妙,不租贴什么广告。”
小狗贴着行李箱坐下,它的兴奋劲过去了,一动不动看着外面的瓢泼大雨。
乔新霁下了台阶,正纠结这下该去哪,突然发现狗好像在发抖,赶紧蹲下摸上小狗的身体,手掌传来一阵断断续续的颤抖,蓬松的狗毛甩掉雨水之后凝成一缕一缕紧贴皮肉,本来可爱圆滚的体型现在看来就像一只刚出生的猴子又瘦又小。
小狗之前流浪过很长一段时间,刚带回家的时候乔新霁几乎和它住在了宠物医院,虽然后来健健康康地接回家了,但体质就一直不太好。
他立马把小狗抱到楼梯底下的角落里,从箱子里扯出一件衣服给它从头到脚擦了几遍,擦完又拉出一件干净的上衣披在小狗身上,等确定狗不再抖之后才把那件潮湿的衣服垫屁股底下坐着给狗挡风。看着狗头上支棱起的毛,他有些忍俊不禁,但是一张嘴却是一句训斥。
“坐在那雨都飘进来了不知道?那箱子能值几个钱又没有人拿。”
他顿了顿又道:“谁叫你跟着我出来的,在家待着不好吗,我离家出走你也离家出走是不是,跟着我你以后可吃不到大骨头冻干零食了你知不知道。”
像是能听懂话,小狗往他腿边贴贴,又伸出舌头舔舔他手心,他笑了一声,有些欣慰,抬手把炸起的狗毛捋顺:“当初没白把你捡回家。”
随即想到了什么,抬手勾勾小狗下巴,狞笑:“那你以后也见不到楼下美美喽。”
小狗扬起脖子朝半空小声地“汪”了一声,转着眼珠睨一眼他,圆眼露出一半眼白趴下不理人了。
乔新霁听见自己腿底下的小狗发出震慑示威的呜呜声醒了过来,他从行李箱上抬起头,瞬间吓一跳。
他把手机摔了从家出来之后身无分文,兼职赚来的钱早在一个星期之前全交了最后一年的学费,加上昨天天黑了雨也没有一点收敛的意思,他只能和小狗多套了几件外套之后凑活着在楼道里过了夜,想着等雨小了再决定下一步去哪。
还好他从学校带出来的全是秋冬的厚衣服,穿得多倒也不冷,就是一夜趴在行李箱上睡得很不好,时不时有人上楼下楼从旁边经过,但没有谁像这两位大妈一样凑他跟前像看猴一样看着他。他握了一下狗嘴示意小狗闭嘴,然后从地下爬起来伸了伸腿,两位大妈很有默契地退后两步,一位手上挎着布袋的大妈问:“小伙子你不住这楼吧,这楼里人我基本都认识,看你脸生。”
“阿姨我不住这,我租房子没租到,现在这避避雨。”
另一个大妈道:“来这租房子?我怎么没听说谁家要租。”
乔新霁指指101,“就那家,我敲开门之后又说不租了。”
本来还一副热心肠喋喋不休打听事的两位大妈一听他说的是哪家,瞬间噤了声,俩人对视一眼,挎布袋的大妈上前一步压低声音道:“小伙子,我看你还是重新找吧,这一家。”大妈没说出后面的话,撇着嘴摇了摇头,一脸嫌弃又忌惮的表情。
不说他也要重新找的,听大妈这么说,乔新霁问:“那一家怎么了?”
另一位大妈正要说话,只听一声门锁弹开的声音,接着是铁门被推开的吱嘎声。两位大妈瞬间一震,急匆匆地撑开伞走了。
他循着声音看向101,和一双毫无波澜的眼睛对上,那双眼睛像是结了冰,让人在里面找不到一丝情感,乔新霁从来没看到过这样了无聊赖的眼睛。
云归舟面无表情道:“还住吗?”
乔新霁上下打量了那人几眼,而后点点头,“租啊,怎么,你又要租啊?”
云归舟转身进去。
看看敞开的大门,又看看外面瓢泼的暴雨,乔新霁磨磨牙,要不是带着小狗,他就是淋雨,睡桥洞底下,他也不和这样的人合租。把人像皮球一样拍来拍去,脸上还一副与自己无关的表情。
“走,进去。”
乔新霁三两步提着行李箱带着狗进去,关上了门站那过了三十秒眼睛才稍微适应一点。本来一楼采光就不太好,加上雨天光线就更差,谁知道阳台窗帘还紧紧拉上,生怕一点亮光能进来一样。
“这么黑,窗帘不能拉开吗?”
黑影没说话。
他走过去拉开窗帘,大致看了一下房子,不大,看着就五六十平,很简单的两室一厅一厨一卫,正对着大门的卧室门敞开,只能看见一半床尾,床尾对着的墙摆个电脑桌,电脑屏幕亮着,照出床上凌乱一堆。
文归舟站在一扇房门前,皱皱眉,看上去像是嫌弃他墨迹又多事的动作。但不满的表情仅仅出现一秒钟就一闪而逝,仿佛是乔新霁眨眼的错觉,就又变成一脸冷淡的模样,他踢开面前的房门,“你睡这。”说完头也不回地就要回卧室。
“等一下,”乔新霁开口叫住他,“房租怎么算?”
“不需要。”
乔新霁楞了一下,虽然目前来说这正合他浑身上下没有一毛钱的意,但哪有人把房间租出去不收房租的,“你——”
文归舟冷冷打断他:“不住就滚出去。”
乔新霁再次愣住,这人如果不是脑子有病就是上辈子是个火药桶,见谁就轰谁,不过他更倾向这人二者兼之。
“住就住,小狗进房间。”他是掏不出一分钱,但反倒觉得自己无所畏惧。
进了那间乌漆嘛黑的房间,他手在墙上胡乱摸了一通才摸到开关,灯一闪一闪亮起,就着亮起那几秒钟他大致看清了房间的布局,随手把行李箱往墙边一放,摸索着穿过床尾拉开了正对着门的窗帘。
房间瞬间明亮,窗外雨像弹珠一样噼里啪啦敲打着玻璃,水洗般的窗户透过一团边界模糊的黄绿色。他打开一条缝朝外看一眼,这间房间窗户正对着一个小区广场,窗下不远的地方就是一条供人休息的长廊。
关上窗户,他也不嫌弃地就往床板上一躺手往旁边拍了两下,在房间到处嗅来嗅去的小狗跳上来在他手边躺下,他一边撸狗一边打量这间屋子。
屋子装修和这小区一样是破旧的老款式,靠门的一面墙全打上了木质的衣柜,门头上也装着一个朝外凸出的木柜,衣柜和木柜连成一体,对着床尾靠墙摆着一个条形木桌,颜色是统一的木黄色,木质地板上落满灰尘和脚印,墙面有些发霉。
这房子看上去起码得有七八十年了,天花板上一道裂缝贯穿顶灯。
乔新霁躺着,鼻子里突然闻到除了房间自带的霉味以外的一股怪味,闻着很像室友在宿舍用电锅煮泡面导致电线短路烧焦的味道。这股味道越来越大,他吸着鼻子搜寻着怪味的来源,突然头顶的灯发出一声爆裂声。
他立马爬起来去关灯,刚才拉开窗帘之后灯不闪了,他就忘了开关还开着,房间的焦糊味闻得人嗓子痒痒,他拉开门散味,等了一会儿站床板上仰头往上看,圆形的白色灯罩最中间已经被从里面熏成了黑色。乔新霁个子高踩上也不矮的床板,抬手转掉灯罩,灯罩一拿开,一股焦臭味扑面而来,白色的灯管早被烧成了黑色。
客厅里弥漫着从房间飘出去的焦味,他抬手敲敲隔壁的房门,这房子不仅老还不隔音,听着房间里敲键盘的声音没有一点被打断的节奏,他又敲了几声,等了好一会儿按键声才平息,门被从里面打开。
乔新霁开门见山速战速决,把原因说得明明白白:“那房间的灯爆了,估计是年久老化了,你看怎么办?”
眼前的人又几不可闻地皱了皱眉,没说话。
乔新霁总觉得他的表情是在说你怎么这么麻烦,一天到晚就你事情最多。
但是房子是你的,灯也是你的,就连合租的人也是你自己找的,再怎么抱怨也和他没关系,想到这乔新霁又变得理直气壮。
“你找个人上门换个新的。”
乔新霁顿了顿,想着毕竟这人毕竟还没收他房租,退了一步:“或者你买个新的我自己换也行。”
文归舟几秒过后开口,“随便。”说完就要关上房门。
“哎等等,随便怎么个随便法,”乔新霁手撑着门板,他可不想到了晚上两眼一抹黑,“我看你买个新的,我辛苦点换上得了。”
文归舟这次眉头皱的时间久了点,脸上的不耐烦清晰可见,“随便你。”
乔新霁手还抵着门:“那你去买新的啊。”
文归舟仿佛被惹恼了,声音冷得像冰渣子:“我不会叫人也不会去买,爱怎么样随你,听懂了吗,放手。”